22 【第二十二折】(1 / 1)
小愣子裹了衣服跟着云衣伶下楼,一人一鬼一前一后入了客栈的后院。
夜深沉,客栈里的人早已纷纷灭了灯入眠,云衣伶领着小愣子在后院的一间屋子前站定。
“这夜明珠就在这屋子里。”云衣伶止住脚步说。
小愣子狐疑地看着这下人睡的屋子,有些不相信地伸出手指,在纸糊的窗子上轻轻戳了个洞朝屋子里面看去。
屋子四下里一片漆黑,但那角落里却隐隐看得出有些许光亮,虽似是被什么东西给遮住,但是这光亮在黑暗中仍是十分明显。
“是他……”小愣子刚欲惊呼,便看见云衣伶食指轻点示意自己不要出声,故而赶忙噤声。
“捉贼捉赃需当面,你既然身陷此事,瓜田李下还是不要插手为妙,交由我来便是!”云衣伶说道。
小愣子听她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虽然不知道云衣伶做的是何种打算,但是既然云衣伶已经开口那必是已经做好了安排,自己听从便是。
“你且回房睡觉,明天一早此事便会有个了结!”云衣伶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如是说。
小愣子满心疑惑地点点头,她信云衣伶,云衣伶开了口她小愣子就能放得下心。打了个呵欠就被云衣伶带回了房里。云衣伶拿起房间里的笔,磨好墨,素手轻抬便是执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小愣子识字少故而也看不懂她写的是些什么,索性自顾自地脱了衣服爬到了床上。云衣伶写好字条放在火上熏烤了一下,干了墨迹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折上。她从窗外飘出去,落进唐拾月的屋子里,唐拾月的屋子里熄了灯,云衣伶将那字条放好后便又折身回到了小愣子的屋中。
此时的小愣子早已抵抗不了睡意沉沉入了眠,云衣伶坐到她身旁,素手勾勒着小愣子的容颜,她触不到小愣子,但指间却沿着她的轮廓,她的眉,她的眼一遍一遍勾画着。云衣伶在这世间行走了百载,唱了不少戏,也知道这些日子自己心里泛起的这些情愫究竟以为着什么。她喜欢面前这个有些呆愣却纯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的人,但是纵是喜欢又如何,她是人,自己是鬼,人鬼殊途,终是没有结局的一场浮华梦境。自己本就该是百年前绝了情爱的无情戏子,如今突然动了这情念,到真正是一场笑话了,云衣伶苦笑着,却见那人眉头紧锁久不能展,心头却又像是被什么拧痛一般,她暗自叹了口气,终是舍不得这人难过。
第二日,一大早客栈的院子里便传来叮铃哐啷的声音,随后便是喧闹的人声。
小愣子便这一阵喧嚷给吵醒过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眼,支着身子从床上坐起 ,看见云衣伶坐在自己的床尾,斜倚着床栏打着盹儿便也没惊动她。她穿上衣服出了门,打算去打水盥洗,怎知刚入了后院便见一队官兵站在院子里,为首的人着的是便装,但却是左配钢刀右坠腰牌,让人一眼看去便知是这金陵城的捕快。
小愣子瞧了瞧那些捕快们但见他们径直闯入昨夜店小二睡的那间屋子里,心下也有了几分了然,这定是来捉赃来了。
果然不多时,一个捕快便握着一方丝帕走了出来,剩下的几个捕快将刀压在那店小二的后肩背上,推推搡搡地将他带出来。
挂着腰牌的捕头接过手下人递来的丝帕打开来,便见那一颗手掌大小的夜明珠赫然躺在丝帕中央。
“人赃俱获,带走!”那捕头招手一挥,那捕快们便压了那店小二出去。
“李掌柜麻烦您也跟着我们去衙门走一趟吧!”那捕头又道。
客栈的掌柜点着头应了,跟在一行捕快的身后朝衙门走,那捕头转过身却是往旁走了几步,恭敬道:“唐老板,这夜明珠乃是赃物,您若是不介意的话也派个人跟着小的回一趟衙门,了结了这案子这夜明珠也自当归还您。”
小愣子目光追着那捕头,此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唐拾月已然站在了这后院中,她神色有些憔悴,脸上也未施粉黛,与昨日相比却又显出另一番风情,双眸似水却依旧透着淡漠,绣口开合却是吩咐道:“袭月!”
“是,小姐!”花袭月自然是领悟了自家主子的安排,她信步走到那捕头面前,施施然行了个礼,道:“劳请官爷前面带路!”
那捕头领了花袭月出去,花袭月走出后院之时碰巧瞧见了站在后院入口处的小愣子,脚步滞了滞却随即又瞪了小愣子一眼,偏过头跟着捕头走了。
小愣子被花袭月瞪得有些迷茫,但又想了想花袭月对自己并无好感,故而也并不在意,她端着铜盆走到那井边,搁下盆,目光往四下里一扫,却又是落在了唐拾月身上。
唐拾月寻得了夜明珠那心神也安下了许多,正欲上楼回房,却也似是感知到了小愣子投来的目光,她回首,淡淡地笑了笑,微微颔首便有继续转了身上楼。
小愣子站在原地,看和唐拾月的背影慢慢消失,方才那一抹浅笑却仍旧荡在她心底,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色,堪堪只是一抹浅笑便能把人的心魂都勾了去。
她抿了抿唇,脑海里却又闪过素日里云衣伶巧笑嫣然的模样,这二人各有姿色,若真是同生于这世间,只怕这天下朱颜须尽凋谢了吧。
按下这头,且说另一头。
就在小愣子打水盥洗的功夫,云衣伶已然醒了,她看了看空空的床榻神色间有些失落。
行步桌案边,却是就着昨日的笔墨纸砚,轻运笔,淡落墨,行书一行。
“幸得识君玉如颜从此红尘多笑面。”
“怎不多休息一会儿?”就在这行笔的当口,小愣子也折返了回来,她见云衣伶醒了,咧开嘴一笑关切道。
昨夜明珠之事得以解决还亏得有云衣伶相助,小愣子想到自己清白无染心情也好了许多。
“睡了这百年早就睡够了!”云衣伶悠悠然说道,她见那人笑,心里也跟着染了几分喜悦。
“也是!”小愣子想起云衣伶在肚兜里睡了那么久的事儿便也觉得她说得在理,她用毛巾将脸上的水擦干坐到云衣伶身边,低头瞧了云衣伶写的字。她是白丁认识的字没几个,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但纵是如此她觉着云衣伶的字写得极是漂亮,她看不懂那字中风骨,却也听说过这字如其人的理,她瞧着云衣伶的字便觉着这字和云衣伶的人一样清丽飘逸,淡雅脱俗。但这写字到底写的是什么,她真不知道。
“你写的是什么,念给我听听?”小愣子问道。
“你想知道?不如自己识了字来看?”云衣伶挑了挑眉说道,巧笑倩兮,言语间竟是一番调笑的娇态。
小愣子想了想也觉得云衣伶所言极是,故而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教我写。”
云衣伶愣了愣,随即抿唇一笑,点头应允,然后又道:“写字如唱戏,一笔一划恰若行步站桩都需得稳扎稳打的来,你若要学写字,不如先从自己的名字学起如何?”
小愣子点了点头,但她随后又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又慌忙摇头。
云衣伶有些好笑地看着小愣子拨浪鼓一般的脑袋,好奇问她:“怎了?”
小愣子看着她支吾了半晌方吞吞吐吐道:“我没有名字。”
云衣伶手中的抬起的笔凝在空中,动作一滞,但随即便也明白过来,这戏班的戏子在未出科前都是师傅给随口起的称呼,这要出了科真真起了艺名儿才算是有了名字,小愣子在程家戏班子里学戏还未出科便被程连成赶了出来,如今到了汪家戏园虽说还是暂且被人叫做小愣子,但这真要说起名字来,还真是没有的。
“既是如此,何不趁机为自己取一个名?”云衣伶思忖了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还记得父母姓什么?”
小愣子仔细回想了一下,终是摇了摇头,她自记事起便是被楚掌柜收养的孤儿,生身父母什么样都记不得了更别说知晓父母姓名。
“我不知道父母姓什么,打从记事起便是苏沪城太和茶楼的楚掌柜将我抚养长大的,他说我是深秋枫叶落满院的时候被人遗弃在泰和茶楼里的,他见我伶仃可怜便好心收留我认做了干女儿。后来天下大旱,楚掌柜的太和茶楼也经营困难,迫不得已才把我送进了程家的戏班子去打杂。”小愣子说道,她想起楚掌柜,那个白日里四面打着哈哈的和蔼男人,心底还是忍不住酸楚了一下,若不是他当年那一番恻隐,只怕自己早已冻死在那一年的深秋寒冬。
“既是如此,这收养之恩亦如再造,你不如便随了这干爹姓楚,想你又是深秋入门,便是枫叶落时得遇新生,这名便唤作枫如何?至于这字,带你出科之后取那艺名作字便好!”云衣伶建议道。
小愣子照她说的想了想便觉得她说得在理,再者她也没识过几个字,这名字好不好她也不知该如何评断,只是这楚枫二字唤着远比小愣子叫着好听多了,而且既然是云衣伶取的那定然也不会差,故而点了点头赞同道:“好,就叫楚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