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月光下，雾霭桐山，任奈一袭黑衣立于云顶之颠，周围的寒气将他围绕在其中。他望着脚底下的万丈深渊，黑眸平静的不见丝毫情绪：“你确定要救活她？”
沐辰澈挺直后背跪在任奈身后，桐山海拔太高，桐山顶又常年隐藏于云层之间，空气自然与陆地不同，饶是他曾在这里呆过一年，此番再来故地，还是有些不适应。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在茫茫大海中寻到苏梓婉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再运用内力攀上桐山之颠，气候、温度差异又很大，连番的折腾使他看起来些许憔悴，嘴角已经起了干裂，勾唇间，便露出血丝。他的脸上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师父，当年母妃机缘巧合下救过您一次，您用一生来报答她！”他挑了挑眉，望着躺在他怀里已经失去生息的苏梓婉，坚定不移的开口：“这姑娘本应一生顺风顺水，却因我失去母亲、错嫁他人，如今也冤屈而死。”
“人死不能复生。”任奈的表情无丝毫松动，他活到现在，是因为他所做的承诺，他答应那个曾给过她温暖的女子，要替她守护她的儿子，要助她的儿子夺回江山，除此之后，再多的生死都与他无关。“这是她的命数。”
桐山顶的风异常寒洌，吹动着沐辰澈的衣角，他笑意淡淡：“你有办法救母妃，自有办法救活她！”
任奈嗖的转过身，眼神严厉的盯着跪在眼前的男子，他果然有龙将风采，虽跪在地上，神态依然高贵丛容，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坚毅与果决，令人不敢小觑。“你知道了？”
“我知道你想救活母妃。”沐辰澈点头，双眸看向无边无际的黑夜，声音的冰寒与夜晚的冷洌交融在一起：“也知道母妃不想活下去，我不想再看她为了我而委屈求全。”
任奈在一瞬间明白了所有，当初晚莹没有了生的欲望时，他遍寻不到沐辰澈，原来他早知道一切，有意躲之，就是不想母妃看到他后再次改变主意，选择生存下去，那样对她来说太残忍。回顾往事，任奈心绪难以平静，转过身看着苍茫大地，心痛的几乎要窒息，闭目良久，回身看着他，语气严肃：“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明白要顺天而行，若人为改变，则是逆天而行，将会引来大乱！”
沐辰澈遥遥看着他，勾唇间现出孤度优美的侧颜：“师父认为现在还不够乱？”
“沐皇昏庸无道，天下大乱之际，就是你登上皇位之时！她若生，这一切便会应生而变！”任奈紧紧的看着他，语气中透着横扫一切的果决：“你母妃执意不肯让我救她，除了她自己不想活，也是怕改变你的命数。”
“我不怕。”沐辰澈星眸微聚，“请师父救活她!”
任奈皱眉，怒而挥袖：“为师无能为力。”
“桐山是世界之颠，从这里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沐辰澈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只是他的相貌太过俊朗，诡异之中尤如仙逸。“师父若是无能为力，徒儿便纵身一跃，了断此生。”
任奈大惊：“你……”
……%%%%%%……
两年后。
京城华太师府内，两个婢女端着盘子，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什么？你是说大少爷成亲那天，二小姐和三小姐也要出来露面？”苑平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叫浮萍的姑娘。
浮萍点点头，她手里捧着的是柳姨太要的冰镇杨梅，所以十分的小心翼翼，这柳姨太原名柳如花，是华夫人身边的一个婢女，因为长的有几分姿色，华夫人便将她与了华太师做暖房。王府里像这样的情况很多，一年后，柳如花生下了一个女儿，巧的是华太师在儿女情结上，更偏爱女儿一些，因着小女儿的缘故，华太师对她更是另眼相待。这个小女孩天性活泼，常常逗的华太师笑逐颜开，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柳如花也一步步成了如今的柳姨太。
华夫人为人一向温和，待下人也极为宽容大度，王府在她的带领下呈现一片和平融洽、其乐融融的景象，但自从柳如花有了名份之后，王府里的生活大不如从前。柳如花虽然曾是华夫人的婢女，却丝毫未学到夫人的大度，她生性刁蛮小气，尤其是对待下人，稍有不快，轻则辱骂，重则动刑，搞的王府上下人心惶惶，生怕惹了她不高兴，被打的好几天下不来床！起初也有人向华夫人指出柳姨太的恶劣行径，华夫人也曾说过她几句，但她仗着华太师喜欢她女儿，便有恃无恐，仍是横行整个太师府，逮到告密者更是加大刑责，到后来下人们也是有冤不敢申、有苦不敢诉，伺候起她来格外的小心谨慎。
“我亲耳听到柳姨太对三小姐说的。”浮萍机灵的很，时常伺候在柳姨太身旁。“柳姨太说王府的大少爷成亲，前来送贺礼的都是大人物，让三小姐这几日好好养一养，那日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来个一鸣惊人，好将风头盖过……二小姐。”后面三个字声音已是微不可闻，可苑平还是听到了。
苑平轻声哼了一下，“夫人对她那么好，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以怨报德！二小姐已经那样了，她还……”说到二小姐华凤舞，苑平只觉得太可惜了。华夫人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华太师也是一顶一的美男子，两人的女儿的相貌更是凤凰涅盘、高人一等。华凤舞刚生下来就比旁的孩子机灵可爱，不哭也不闹，忽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好奇与天真。接生婆啧啧叹奇：“我接了一辈子孩子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呢！这孩子将来肯定是美貌无双、大富大贵啊！”虽然接生婆说的喜庆话，无非是想要多讨点红包，但华凤舞也确实如她所说，一日更比一日俊美，而且聪明伶俐，诗书女秀样样精通，到了十三岁这一年，倾城的美貌与出众的才智已经无人不晓无人不知了，前来说媒的人踏破了门槛……
柳姨太的女儿，名叫华连静，比华凤舞小三岁，模样也俊，但比起华凤舞，却又差了十万八千里。柳姨太为此背后不知道给华凤舞泼了多少脏水：红颜祸水、红颜薄命、长的一脸狐魅样啦等等……
也许真是天妒人怨，华凤舞十四岁那一年，随着两位兄长外出狩猎，奔跑之中，她骑的那匹马不知为何突然受惊，马像发了疯一般总冲下悬崖，眼见着马就要摔入悬崖，凤舞情急之下松了马疆，那马已经失了心性，以惊人的速度在飞奔，凤舞手一松，整个人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下马来！华锦之与华逸枫也只比凤舞大个二三岁，十六七岁高贵少爷们并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面无人色，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华凤舞已经坠下疯马，摔下十几米高的山坡。
好在没有性命之忧，但经历此番历劫之后，华凤舞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不仅精通的诗书女学全部忘记，就连华太师和华夫人她也不认识了，太师府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异常陌生，她坐在那里，不动也不笑，不哭也不闹，看着一拨又一拨前来问脉的大夫，眨着她天真的大眼睛，然后看着他们无奈的摇头离去，当今皇上听了，便拨了几个御医前来诊治，几位老御医凑在一起好一番诊断、千斟万酌、深思熟虑之后，痛心疾首地告诉华太师夫妇：“依老臣看来，二小姐大约是在摔下马的途中，头部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加上受到刺激，导致失去了心智。”
“御医此话何意？”华太师上前一步，他最爱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之中华凤舞尤其最爱，看着女儿对他视若陌生人的样子，他堂堂一国太师，竟然没有任何办法，俊朗的容颜在这几日已经现出心力交瘁的状态，浓眉紧紧皱起。
“二小姐的头部恐怕摔的严重，短时间内不容易恢复……”能当上御医的大夫都不是普通大夫，但华凤舞这个状况实在是超乎他们的能力范围，望着华太师，却又安慰道：“太师、夫人别太难过，以免伤了身体。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以往也有过像二小姐这种情况完全治愈的，两位还是放宽心的好。”
柳如花垂手站在一旁，听这话早就乐傻了，什么失去了心智？弄的那么文邹邹的干什么，不就是摔傻了么！
从这以后，以往欢声笑语的凤舞阁，再也没有往日那番热闹的景象了。华太师华夫人每日必会前来看望华凤舞，下人们顾念华太师华夫人的宅心仁厚，也因还期盼着二小姐能恢复的如同往日一样，因此尽心尽力，从不大声吵闹喧哗，在他们心中，华凤舞就如同所有人呵护的精灵一样，她笑，他们就快乐，她痛，他们也跟着痛苦！每日的悉心照料只是盼着她快点好！
但事与愿违，华凤舞的状况未见好转，但在华夫人和大家的细心照料下，她逐渐认得华太师夫妇，还有那些经常出入凤舞阁的人们。
……%%%%%%…………
这一日，正是大伏天，酷暑难耐。
凤舞阁院内，几棵百年老树缠绕连结，藤丝曼延，将炎炎烈日隔绝在树荫缭绕之外，丝丝微风扑面而来，感觉清静又凉快。华凤舞坐在秋千上，双腿上放着一盆天香刚洗净的瓜果，她安静的坐在秋千上吃着水果。
“凤舞啊，你大哥就要成亲了！成亲那天大家都会穿的漂漂亮亮的，你也一样。”华夫人拿着几种颜色在自己女儿面前比了比，笑着说：“你告诉娘喜欢哪种颜色呢？”
华凤舞仰着头，懵懵懂懂地看着她的娘亲华夫人，一双大眼睛水灵水灵的，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显露出她的天真和无知。
华凤舞露出呆怔的神情，看着华夫人手上的布料，说：“都喜欢。”
华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已经三年了，就算要好也该早好了，为什么自己还执着的保留着这份没有结果的痴念呢。偏脸看到屋角堆的药渣，又看了看眼前天真无邪的女儿，华夫人决定收起自己的固执。她将凤舞轻轻搂入怀中，仿佛自言自语道：“这么多药你早就喝厌了吧！从现在开始不用再喝了！”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呢，她的女儿她会用一生来疼爱。“凤舞啊，你最喜欢紫色的对不对？我看你看了这颜色很久呢！”华夫人拿着一件淡紫色的布料，对着华凤舞说。“娘让人用这紫色给你做一件衣服，你大哥成亲那日就穿这件紫色的，好不好？”
华凤舞又将一块哈密瓜塞入口中，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华夫人，木然的点头道：“好。”
华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命人收拾好衣料送给王府的裁剪师傅，又叮嘱了天香几句，便转身准备出去，恰恰看见柳如花牵着华连雅的手进了门。
“哟，我说这儿怎么这么热门呢！原来姐姐也在这儿呢！”柳如花笑笑，扭着她自认为杨柳水蛇的腰挪到院中央，嚷着说：“连雅觉得屋里太闷，吵着要过来，我只好带她过来了！这大夏天的，还是二小姐的屋子清静凉快！老爷还是偏心！”
华夫人命人搬来椅子，说：“哪里就偏心了！凤舞自打跟我分开，就一直住这儿，这么些年也没挪动过，再说这里清静，便于养病！连雅那水帘汀可是老爷专门请来的建造师傅建成的！亏你还说老爷偏心！”
柳如花抓了一把桂圆糕，一边窥视着华夫人的神色，一边故作若无其事的闲话家常：“对了，大少爷的喜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很忙吧，可有要我帮忙的？”
“本来是要忙的，锦之他娘见我操心凤舞，心下不忍，分去了一大半儿，我就清闲多了！”华夫人抿了一口茶，她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就算是为人妻人母多年，仍是风韵不减当年，笑起来可谓明艳动人，只是这两年因着凤舞的病，她本就清静的性子愈发的沉静了。“她倒是忙的很，多亏有润紫在一旁帮忙，你若是得闲，就也过去帮帮忙！”
“我可不去。”柳姨太又拿起一块果肉，扔进嘴里，“免得润紫说我跟她争功劳。”
华夫人笑了笑，“润紫没有这个心。”
说着无意，听者有说。润紫没有这个心，难道她就有？柳如花听着脸色僵了僵，正想冷嘲热讽几句，忽见院中有人撕打起来，定睛一看，这不是凤舞和连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