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郡主随行(1 / 1)
又是连着两日的欢宴,伯归一家仍旧作陪,直到第四日上午,一家人才返回府中。回到家中没几日,伯兮和琴心就开始天天叨念柏舟怎么还不返回,按理说,就算不是日夜兼程,三个月也该返回了。桧楫已经从大家那里听了柏舟的传奇,也很想见见被两个女人称为“形似瘦竹,性如温玉”的人,另外“柏舟”和“桧楫”还是兄弟啊。
的确,按理说,柏舟、子德、子宿三人也该返回了,但的确也是被耽搁了。去博慈的时候,柏舟葬母心切,不管是什么天气均日夜兼程,一路上都深陷于沉痛之中;把母亲与父亲同葬后,柏舟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业一样,长舒一口气,倒在自家久别的简陋茅屋里睡了三天,醒来后收拾了一些家里的东西,踏上了返回的路。这次倒没有拼命地赶路,碰上好天才日间赶路,若碰上雨天便停下歇着。柏舟也不真歇着,央求子德和子宿教他些防身之术,子家两兄弟当然不会不拒绝,教他一些招数,如此便耽搁了些日子。
不说柏舟那边的小事,说些央国的大事。虽然万俟炎更想让三王子娶韶国二公主,万俟梓本人也向央王表明过心意,但微生倩盼坚持说自己更中意二王子。央王中意万俟梓是因他认为后者勇猛无比,更容易震慑韶国朝野,他也就更容易把韶纳入自己版图。倩盼哪里不知道央王的打算,所以硬是要不谙政事、风流不羁的万俟檀娶自己女儿。万俟炎想一个“酒鬼”怎么收服韶国上下,心中焦急万分。无奈倩盼还有个致命筹码,二公主微生涘一看见万俟檀画像就立即堕落,非君不嫁;看来那画师还是把万俟檀的风流画出些来了。央王见如此,自我安慰地想到,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子,韶国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双方便定了下来,让万俟檀娶微生涘,入住韶国。既已拍案,便召来万俟檀宣布消息,也等于是告知他后半生的盼头。
万俟檀在堂下静静跪听,瞬时间做了一个让万俟炎差点晕过去的决定:“多谢父王、韶王成全姻缘,我愿亲自前往韶国接三公主来央。成婚之后,若有负于公主,任凭处置。”
此话一出,倩盼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她选对人了;旁边的万俟炎则是差点没哭出来。
倩盼一旁赶紧说道:“二王子真是有情意,如此就择日与我一起前往韶国吧!”
二王子万俟檀要娶韶国二公主的消息立即传遍九国,伯归也和几个手下在作坊里讨论着这件大事。
“万俟松娶了微生湄却不住到韶国去,那是因为他是太子,将来要继承王位的,这个万俟檀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只愿做人臣,不愿做大王?”汤灭明道。
“人人都知,微生倩盼独子微生方身体孱弱,病痛不断,娶了二公主等于就是做了下任韶王,可是二王子怎么拒绝入住韶国?”子义接道。
“只怕这位二王子志不在韶国……至于他志在何方,我也猜不透。”伯归说道,“我听伯兮说,万俟梓还举着斧头吓唬过他,说什么跟他抢女人……万俟檀……”
众人正冥想,伯归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万俟檀这人有问题,得派人盯着。子义,你马上派子仁回府告知伯兮,让她进宫请求央王准许她随万俟檀去韶国。”
伯归刚说完,汤灭明立即反对道:“不行,不能让伯兮去,一则太危险,二则她根本被蒙在鼓里,能探出什么消息来?”
“她最合适。”伯归道,“她跟万俟檀耳鬓厮磨了五年,是有感情的,她又不知其中厉害,因此发现什么奇怪的事定会告诉我;万俟檀碍着那份两小无猜的情,即便伯兮做了什么,也不会怪罪的。灭明,你放心,有万俟檀在,伯兮不会有危险,她的随从也不用多带,只带贴身的那两个就行。韶国一行,也能再探探夏湖的底细。”
汤灭明点头,对子义说:“你回府中告知少主,速去速回。”
子义得令,立即动身回府。
伯兮接了父亲的吩咐,也不问为什么就直接往宫里去。伯兮深知父亲自从伯栎进府以来活得万分不自在,对父亲有同情之心;另则近年来,她隐隐感觉到父亲似乎在筹划什么事情,又不敢问,因为她明白父亲的脾气,如果那件事到了该是她知道的时候,父亲必然会告诉她;同时她又认定父亲所谋划的绝不是伤天害理的事,因此父亲的要求她一向只是执行,包括这次向万俟炎请求去韶国的事。伯兮随便编了两句,说自己这么大了连尔重都没有离开过,想借着兄长迎亲的机会出去开开眼界、瞧瞧新鲜。万俟炎对伯兮一向是有求必应——伯兮也几乎没开口要过什么——跟着万俟檀出去一趟根本是小事一桩,立即成全。伯兮虽不是万俟炎的女儿,但却受到了公主般的待遇,宫里是时常送来珠宝华服;万俟炎这样下点小本钱,着实是把伯兮当作自己的“女儿”,所谓自己女儿的另一名字就是——与他国联盟的工具。见伯兮一天天长成大人,虽不是国色天香,但身份绝对是九国所有女人中最尊贵之一;央王便时不时暗自盘算着该把伯兮嫁到哪一国去(他当然不会让伯兮和万俟檀成亲,那样岂不是浪费了两个大好资源),九国中实力上乘的有央、铎、乐三国,那到底是铎国还是乐国呢?这个问题,马上就见分晓了。
伯兮得到万俟炎允许后,返回家中,刚进院门,便见父亲在树下听琴心弹琴,桧楫在一旁侍候。
伯兮放轻脚步,走近三人。一曲终了,伯归也不回头,说道:“从宫里回来?”
“是,父亲。”伯兮答道。
“你怎么说,大王又怎么说?”
“我说想出去开开眼界、瞧瞧新鲜,大王一口答应了,让我准备准备,七日后出发。”
“恩。”伯归点头,随后说道,“要带什么自己定,缺什么尽管去作坊拿。这次去,带上琴心和桧楫吧。”
“是。”伯兮应着。
“琴心,再弹一首《珏》。伯兮,你也拿琴来,一起弹。都说你琴技不佳,我倒要看看。”良久后,伯归调侃道。
“父亲!”伯兮也露出小女孩姿态,半撒娇地叫了一声。
桧楫早去屋里拿来了伯兮的琴,递给她。伯兮坐下,与琴心对望一眼,两人便弹拨起来。
珏,合在一起的两块玉。《珏》曲,本该两人同奏;珏玉,也本该两人佩带。
接下来便要准备去韶国的行装,伯兮其实也没什么要带的,不过几件衣服、一匹母骊名曰玄青;琴心和桧楫更没什么可带的,只是些衣服;琴心连琴也不带了,韶国是乐器大国,到了那还怕没好乐器。收拾行装忙翻天的是宫里的人,这出行的可是一个女王、一个王子和一个郡主,乱七八糟不知收拾了多少天,更麻烦的是聘礼,满满地装了十八辆马车……这么些东西,终于在出发的前一天夜半收拾好了。
次日清晨便是出发之时,央王夫妇和众大臣这回直接送到了尔重城南门口。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首尾不相见:领头的是五十骑兵,最前头的十个举着央和韶的王旗;接着是一百步兵,个个横刀在胯;接下来就是倩盼、万俟檀、伯兮的华丽马车,每辆车旁又分别有八名侍卫把守;马车后面是那十八车聘礼,每车有十名步兵守护;队伍最后又是一百步兵。这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日行夜歇地往中津去。
尔重刚消失在身后,伯兮就在马车里换了轻便衣服,下车骑马。伯兮刚跨上玄青,就见一身绀緅的万俟檀也出了马车,跨上他的赤身黑鬣马吾宛。
伯兮策马上前,与万俟檀并骑。
“二殿下这些年只忙着喝酒了,不知骑马的技艺可还是那么精湛。”伯兮笑道。
万俟檀微笑着转头看看伯兮飞扬在风中的乌黑长发,答非所问:“出了尔重就别叫二殿下了——该像小时候一样。”
伯兮听了笑道:“二殿下真不公平,你连叫都没叫我!”
万俟檀听言大笑,叫道:“妹妹,伯兮妹妹!”
伯兮也朗声笑:“哥哥,檀哥哥!”
往事如烟,回忆如画,再怎么画,也画不出早已散了的烟。
“你今天好像特别高兴。”万俟檀带着疑惑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远行,而且有琴心、桧楫陪着我,还有你。”最后的“还有你”伯兮是无意识地脱口而出,但刚出口就觉得古怪,迅速补充道,“要是柏舟在这儿就更好了!”
万俟檀看着伯兮微微泛红的脸,嘴角上扬,问道:“柏舟是……?”
“哦,是我身边的人,刚来不久(伯兮在别人面前称自己的仆从为“身边的人”,这是保护这些无人生自由的五等人的最佳盾牌)。前段时间他回乡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他看着很像容寂。”伯兮今天真是兴奋过度,最后一句话根本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这句话可比刚才那句“还有你”更让她难堪。
看着伯兮微红转为煞白的脸,万俟檀抽动嘴角,手下意识地攥紧缰绳。吾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低下头,放慢脚步。万俟檀瞬间恢复常态,说道:“是吗?我定要见见这位很像容寂的柏舟。”
伯兮诧异万俟檀的反应,后者的坦然减轻了她的悔意与不安;过了一会儿她转移话题道,“咦,哥哥怎么不喝酒了?”
“喝酒?”万俟檀侧身靠近伯兮,小声道,“我为什么要喝酒!”话了,一阵大笑,笑声直穿云霄——尔重以外的云霄,央国以外的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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