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九章(1 / 1)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家了...累啊累...偶会加速的...谢谢等待...鞠躬...经过韩知古的细心诊治,那些被我们隔离到院外小木屋的病人,情况渐渐稳定下来, C小 说网:/
因为梁境还未解禁,我又放心不下这里的难民,加上无法漠视耶律阿保机的感受独自离去,我便决定暂时留在破落庭院帮忙。
虽然因为我没有刻意隐瞒,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知晓我的女儿身份,可我仍旧以男装示人,只为继续掩晋军耳目,也为更好更方便地照顾病人。
最叫我安心的是,耶律阿保机似乎也一直没有离开的打算,不仅安排阿辛找人来将破落庭院粗略修缮了一番,还购置了好些日常需要的用品,让那些受尽苦难的人暂时有了不错的栖身之所。
然而,每每想到那日黄昏下自己失礼地躲在他怀中痛哭的情景,我就依然无法坦然自若地面对他。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反应,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有他在身边时,总能叫我莫名地感觉放心。
当然,我也知道他迟早是要回契丹去的,毕竟他如今已是契丹之首,又是初登大位,总不能一直在外逗留。只是一想到他会离开,我就会很慌乱,心里空落落的。直到我无意中听到他和那日与他们一同出现的那个面相陌生的儒生的对话,才知道自己又差一点儿拖累他。
早从韩知古口中得知,那个儒生名叫康默记,曾为蓟州衙校,后因得了耶律阿保机的知遇之恩,故而一直对耶律阿保机忠心耿耿,直到去年,才回到关内致力处理一些情报事宜,此番他们能这么快找到我,也是因为他一路追踪保护我的缘故。
不过,他至今还未跟我说过一句话,也不知是因为他性格本就不喜与陌生人交流,还是对我有成见,可我确实能感觉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让我极度不自在。
那日,我本来是想去叫他们一起去外厅吃饭,可才到门口,就听到康默记有些激动的声音,忍不住驻足门外,听他说道:“可汗,如今情势紧急,为了你的安危,你必须尽早离开此地回契丹去!且不说该不该助梁夺回潞州,眼下你才即位不久,契丹境内本就不算安宁,若是你一直不回去,独靠可敦(可汗的妻子,即述律平)一人之力,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可如何是好?!”
“默记,我知道你一直反对我来关内找她,可是我很清楚你的为人,后来你能一路小心追踪保护她到此,亦是证明了这点。可是我们相识已久,我的性格你也很清楚,眼见大战在即,我没办法丢下她一人。”耶律阿保机淡定说道。
“可是可汗,梁晋为了潞州一城缠斗已久,如今梁王才称帝,为了树立威信,他势必是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潞州,你留在此地,安危难测!”
“既是如此,我更加不可能丢下她一人!你不是不知道,她夹在梁晋之间会很为难!你不用多说,我心意已决,除非她愿意随我走,否则我是决计不能安心离开的。好了,你且照我的意思,明日动身回契丹去,一切政务交由你处理,我才能放心。”
……
听到此,我已大概明白他们在争执些什么,也没能进去打断他们,只是深吸一口气,闷闷地独自离开。
我坐在庭院之中仰望灰暗阴沉的天空,沉灰色的积云低低的,仿佛正在朝我的胸口迫近,压得我有些憋闷。
我黯然神伤,原来父王又有打算重新派兵攻打潞州,原来耶律阿保机一直不走是为了我,原来我又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劝说耶律阿保机走然后自己回去汴州,或是随耶律阿保机一起走然后远离困扰,对我而言,都不是好的选择。
就在我时,有人猛地拍了我肩膀一下,我回头一看,竟是她——那个与我同样是女儿身,却坚持自称自己名叫“洪六”的“少年”。
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问道:“不是说你去叫那两人来吃饭吗?怎么老半天过去了,你却是坐在这发呆?”
定了定心神,我缓缓起身,说道:“我身体突然有些不适,所以……”
“身体不适?都有些什么症状?莫不是不小心受了感染?快坐下,让我给你把把脉!”我话还未说完,她已是焦虑地一把拉住我的手,又伸手探了探我额头,急急说道。
能看出她对我的关心,我勉强笑了笑,正欲跟她解释,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韩知古大声叫嚷的声音:“喂,你一个大男人抓人家姑娘的手干嘛!?还摸人家的额头呢!就不怕被我那脾气古怪的大叔看见宰了你吗!?”说着,他便已经奔了过来,将我和“洪六”拉开,直瞪着她。
知道韩知古是误会了,我顿觉好笑,正想开口,却听“洪六”回嚷道:“要你管!我喜欢抓便抓,喜欢摸便摸,人家姑娘都没吭声,哪里轮得到你发话?!”
韩知古一听,顿时气结,指着她嚷道:“喂!洪六!你名字难听也就算了!可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日后还得了!?你倒是想想,这几日你跟我作对作得还少吗?也不想想是谁手把手教你施针,教你医术!你倒好,不知道感恩带德,反而莫名其妙让我跟你保持距离,还踩我脚骂我无耻!怎么如今,自己反倒当起无耻之徒来了?”
“洪六”无奈地翻了翻白眼,也瞪向韩知古,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哪里无耻了!?她说她身体不适,我不过尽一个医者的本职替她检查检查罢了,怎么就无耻了?”说着,她又看了看我,说道:“你究竟是哪里不舒服?”
韩知古见状,也慌忙拉着我仔细看了看,问道:“你不舒服吗?怎么了?”
我本来正在为他俩的对话感觉啼笑皆非,忽然被他们一问,赶紧摇了摇头,笑道:“本来有点胸闷,可听你们这一来一去,竟是一下子就没事了。你们只管继续,我无碍的。”
“……”
我这话一出口,那二人立即噤了声,两两尴尬得相顾无言。
这时,却见耶律阿保机和康默记一起走了出来,两个人都在盯着我看,眼神却是大不相同。
我心虚埋首,脑袋里乱哄哄的。
席间,我们各怀心事围坐在一起吃饭,只听得韩知古和“洪六”二人争辩不断。
我思绪紊乱,也没了心思去理会他们争辩的内容,只顾埋头嚼白饭,恍惚间却突然发现,碗里多了好些菜,抬头一看,只见身旁的耶律阿保机正坦然自若地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我碗里,小声说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吃白米饭,竟是连菜都不吃?”
心里暖暖的,我夹起碗里的菜放进嘴里,正想跟他说谢谢,却不经意对上康默记探究的眼神,生生把话咽回去,低下头不言不语。
耶律阿保机倒也没再跟我说什么,只是清咳了两声,对韩知古说道:“知古,过一会儿若是天气允许,默记便要动身回契丹去,这里的事情你若是忙完了,就跟他一起走吧。”
“啊?那你呢,你不走吗?”韩知古道。
“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许是还要带着阿辛在此留一段时间。”
“这样啊,那我也留下来陪你吧。”韩知古顿了顿,说道。
“不用,我只是暂留,也不会太久,你且先随默记回去。”
我心乱如麻,缓缓抬头望向一脸淡定的他,不禁有些难过,忙搁下碗筷,起身说道:“我吃饱了,先去外面看看他们的情况,你们慢吃。”
然而,耶律阿保机却是一把拉住我,蹙眉说道:“你压根儿就没怎么吃,怎么就饱了?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无法漠视他的关心,我勉强对他笑了笑,低声道:“没有,真的是饱了。”说着,我便拨开他的手,又对其他人笑了笑,兀自走了出去。
我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才能做到万全,惟有暂时逃避,却不想,“洪六”居然跟了出来,陪我一起坐在天色昏暗的院门前,仰头看了看天空,低声说道:“应该会有场大雨要下,你不回屋去吗?”
摇摇头,我道:“我还想在这坐一会儿。”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说道:“你有心事,对吧?!”
不置可否,我深叹了口气,自顾自说道:“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她愣了愣,浅笑道:“挺不错的啊,我还挺喜欢你这个姐姐的,怎么了?”
看着她纯白的容颜,我心里一片荒芜,微笑着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感慨罢了。”顿了顿,我岔开话题,继续说道:“你呢,怎么也跟出来了?”
她脸上的表情忽地就暗淡下去,闷闷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几日跟他朝夕相处,如今就要分别,还真有点感伤。”
顿时明白到她口中所说的人该是韩知古,看着她一脸的失落表情,我恍然大悟,笑道:“莫不是动了什么女儿家的心思?”
她立即慌乱不已,连连摆手,拼命掩饰心思,然后故作男态猛推了我一把,沉声说道:“哈哈,说什么呢,我一个大男人,哪里会有你们姑娘家的心思!我把他当成打打闹闹的兄弟看待而已,兄弟分别,日后又少了一个跟我拌嘴玩儿的人,自然感伤!”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哭笑不得,略一沉吟,贴近她小声说道:“在我面前不用遮掩了,我早就知道你的真身,我的好妹妹。”
她登时傻眼,满脸错愕地瞪了我好半天才说道:“你乱说什么呢!哈!”
我无奈地笑笑,说道:“既然你硬是不愿意坦白,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她定定看住我,好一会儿才下定了决心似的,握住我手道:“你会帮我隐瞒,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相信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她感激地冲我一笑,说道:“谢谢,我的确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看向她落寂的表情,直视她眼中忽明忽暗的色泽,我反捏了捏她的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却是将目光投向远处,慢道:“如你所知,我的确是女儿身,本名红裳。”
“红裳?”
“嗯,我娘亲最喜欢穿红裳,故而替我取此名。”
不知怎的,此时我脑中忽然闪现出母妃慈祥的脸庞,心里隐隐作痛,幽幽问她道:“那你爹娘呢?”
她吸了吸鼻子,埋首在膝,叹息道:“不瞒你说,这破落庭院其实就是我的家。”
我身子一僵,错愕不已地盯着她,却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颤。
她深呼吸,说道:“以前,我也曾经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每日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如今,却是独剩我一人。”
我心一揪,正欲安抚她,却见她攥紧了拳头,愤恨道:“只可恨,晋兵攻占潞州后四处肆意践踏,而那从晋王之命镇守潞州的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又是一个贪图美色的无耻之徒!那时,他命人城里城外搜捕年轻貌美的女子以满足其□,而我爹爹不忍见我被他毒害,故而让我换了男装,将我藏在了山上,我却是想不到,当我回到家中时,看到的竟是血流成河的场面,我所有的亲人,他们…全部…无一幸免…死于晋兵刀下!”
异常震惊,我脑袋里直嗡嗡乱响,完全失语。
红裳却是再也无法自控,咬紧嘴唇低呼道:“我只恨自己无力手刃仇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嗣昭那厮整日享乐不尽,看着晋兵在城中横行霸道,却…却束手无策!”说着说着,她已是红了眼眶,哽咽难言,身子颤抖不止,紧接着,更是失声痛哭。
我心下一阵酸涩,只得紧紧将她揽入怀中,轻抚她后背,以求能让她舒服一些。
我可以想象,她是怀着怎样悲痛的心情继续活在人世,却还能不顾个人安危,努力帮助着那些遭受了战乱之苦的百姓。
深吸一口气,我看着乌云密布的沉郁天际,心情沉重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