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弹 流水绕青山(1 / 1)
傅轻瞳怀里抱着一捆干柴,一抹脸上的汗水,利利索索地向四宜亭快步走去。
没过几年的时间,她出落得越发轻灵秀丽,纵使只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素布衣裳,仍掩不住她落落大方的动人美态。
“柳五!柴来了!”她用胳膊顶开了竹门,大声嚷嚷道。
“拿到厨房里来。”柳重言漫声应着。
傅轻瞳往里走了几步,突然往四周嗅了嗅,皱着眉头叹了一声:“做银雪鱼只要葱和蒜,顶好加点火腿。但是,你怎么又加了老姜?!”
“不加姜怎么去腥味?”却见柳重言口里含着一双筷子急步走出来,利落地接过干柴,一双眼含着笑意眨了眨,口中模模糊糊道,“那你今天别吃了,都归我。”
“柳五——你是故意的!”傅轻瞳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跳到柳重言的背上,不假思索地开始拳脚伺候。
他二人正笑闹着,却不想屋里传出一股子的糊焦味。
柳重言蹙眉喊了一声:“糟糕!”
“哈!这回倒好,谁也吃不成了!”傅轻瞳趴在柳重言的背上,笑得分外欢喜,两枚酒窝深深,得意万分。
只是,若是将时光倒转到几年之前,两人的感情却并未如此深刻。
当时,朔月村是个极小的村庄,被群山流水环抱,只在山谷各处零落地住着一些人家。粗粗算来,大抵是超不过两百人。
朔月村的姑娘虽个个生得清秀明净,却长不出傅轻瞳这般娇艳灵动的容貌来。于是,自从傅轻瞳刚来到这里,就不断地有陌生而羞涩的小伙子来四宜亭外偷窥于她。
傅轻瞳心情好时会倚在篱笆边和他们笑着打声招呼,但见他们来得多了亦觉得心烦。更多的时候她拿着一筐的野菜坐在屋顶上择着,看着柳重言拿一块湿帕子掩着口鼻,认认真真地往门口撒上一层厚厚的硫磺粉。
硫磺中加了点料,一靠近就呛得人发昏。
渐渐地,便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四宜亭附近半里地。而他二人出入也渐渐脱离了简易的口罩。于是不久以后,傅轻瞳在村里人的眼中,俨然成了村医柳重言未过门的妻子。
只不过,他二人却不这样认为。至少,柳重言还竭力否认过自己是傅轻瞳口中的“村医”这个事实。
“你别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只不过是不想有人打扰了我的清净。”柳重言拿着一卷药书,慢悠悠地踱步到院中,斜靠在藤椅上。
傅轻瞳托着腮坐在屋顶上,略略偏着脑袋向他望去。只见阳光融暖,落在他平淡的面容上,落在他朴素而干净的布衫上,竟也有种安然的静谧感。
仿佛是一杯微温的清茶,盛在一个简单而干净的陶瓷盅里。几片青嫩的叶片轻浮于上,悠悠地打着转。
没有她哥哥傅轻尘般脱尘出世般的清雅,亦没有她所认识的王公贵族般高贵落落的优雅。傅轻瞳只觉得眼前的人长相虽然平淡而普通,周身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感觉轻松自在的气息。
那不是出尘绝世的难以触摸,亦不是高高在上的那以逾越。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世俗的,有些自己的脾气。嘴硬心软,却偶尔露出些温柔。
仿佛这一切就是她自己内心深处,一直向往的。好像一颗心悬在不可及的高度疲累了太久,终于想要沉淀下来。
“谢谢你。”傅轻瞳笑着说道。
柳重言有些惊诧地抬起头来望着她。
“我是说,谢谢你烧的菜。很好吃。”傅轻瞳拨弄着手中的干草,左顾而言它,“尤其是银雪鱼……如果不放老姜就更好了。”
“你今天想吃么?”柳重言语气缓了缓,温柔了不少。
傅轻瞳使劲点点头。
柳重言挑了挑眉,指了指院中的那口小井:“你今天好象还未洗过衣裳。”
“你!……”傅轻瞳“嚯”地站了起来,一根食指激动地指着继续低头翻书的某人,大大地“哼”了一声,“算你狠!”
卷了满怀的衣服,傅轻瞳笨拙地拽了一个木盆子,胳膊下勉强夹了一块搓衣板,跌跌撞撞地来到井边。
将衣服扔进木盆子里,她开始转起井口的轱辘来。
柳重言那书看得并不安生。
只听她一会儿嚷嚷着:“没皂角!”
便有几颗皂荚从一旁飞了过来。
洗了一会儿又嚷嚷着:“没杵子!”
便有一根木杵扔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嚷嚷着:“腰酸,拿把椅子来!”
椅子没来成,倒来了一张拉得老长的脸。只见柳重言拿着一卷书,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许久问道:“累么?”
傅轻瞳瞪大了眼,把衣服一撒:“废话。你来洗洗试试。”
“记得洗好后再把地给拖了。”柳重言丢下这句话便飘飘然出了四宜亭,另寻幽静地看书去了。左脚微微有些跛。
一个时辰后,柳重言夹着书,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银雪鱼走了回来,虽然左脚的伤未愈但步伐却有些轻快。只是他一入四宜亭便倒抽了口冷气。
满地的衣服汪在冒着肥皂泡的水里,远远地能见着木盆覆面朝天,缺了老大的一块。那块碎片孤零零地落在相反的方向。
而井边则蹲坐着把头埋进双膝间的傅轻瞳,满身湿得能拧出水来。只见她肩膀一抽一抽的,似是正在哭泣。
柳重言提到嘴边的怒气被她这般模样压了下去。他竭力避开那些滑腻的肥皂水,小心翼翼地向她走了过去,轻声道:“若是不会洗,那就不用勉强了。”
却不曾想她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格外倔强:“是我不好!我以前没做过这些,所以才搞成这个样子……”
只见她咬着牙想站起来,却右脚失力般地让她又跌坐下来。
“你受伤了?”柳重言忙上前扶住了她。
“想用脚踩着洗,一不小心就滑了一交……结果……” 傅轻瞳红着一张脸看着满地的狼籍,自己也觉得有些汗颜。
“算了,我先带你回屋里瞧瞧。”柳重言轻拽了她的胳膊,一点一点往里挪着。因他二人腿脚都不利索,短短的一段路竟走了好一会儿。
傅轻瞳用另一只手抹了抹额上出的热汗,笑着随口道:“这倒好,成跛脚夫妻了。”
柳重言的步伐猛地一滞,加在她手臂上的力道更重了些。傅轻瞳突然发现自己失言,咬着唇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却见柳重言从脖子到脸红了大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