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1 / 1）

*

观察一个人的蜕变是很可怕的过程。

就算是蝉，当观察七年幼虫被困在地底，又经过一个夏日的催熟，噪声大作到最后垂死，也会让观察者心力交瘁。

虽然蝉干煸很下酒很好吃，却并不代表围观它的蜕变不残忍。

壬-4C就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他每日都默默观察着关浅，不讲任何一句话，连记录观察日记都是默默的。

之后这些档案和文件都没有公开过。

直到有一次，大齐遭遇了特大八级地震。一向戒备森严的大荒北图书馆第一次开放给灾民住宿。有宵小潜入安全等级5A的资料库窃取了十二分之一的壬-4C的手稿。虽然被当场毙命者多达五人，但是这些手稿还是被带出了宫，默默的在黑市流通起来。靠着这手稿的蛛丝马迹，关浅在没成为XXX之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在大荒北人心中逐渐的丰满了起来。

手稿截取片段：

亥年七月，水温21℃，干涸之泉没有任何藻类的痕迹，有也被关浅用目光给烧死了。

我深深的觉得，她已经不是她了。

虽然她每日还是会特意同我聊天，聊天内容多是地球的天文地理和无聊八卦，但时间却越来越短。从第一天开始的七个小时到现在，七十分钟时间都没有。

接着她就会循例念出一长串没有意义的数字。

我曾经联网搜寻过，果不其然的被屏蔽了（对此我对玉帝所领导的天界团体非常的不满意，就算作为政治囚徒，那我也有上网获得知识的尊严）。在徒劳无果之后，我只好尝试在随身携带的知识库内寻找大体匹配的字码，也是一无所获。这说明大荒北知识库的内容依旧太浅薄，对于这长达三百二十位的数字，只有两个字来形容——无解。

当她念完那串字符，就像获得了无比的力量。不仅可以徒手打开密封舱，还能不用氧气罩就能在水下呼吸。

但这些都不是一天就完成的。比如第一天她只尝试在舱外行走了五分钟，就通气不畅，自主回舱。第二天是十分钟，第三天是半个小时。到第五天之后，她便能游到泉眼口，拔出一柄古铜色的锈剑后消失。

一般都需要五到六个小时才会再次出现。

我不知道她是到哪里闲逛还是采集鲜果，第一次外出她回来时满身的荆棘，第十次就满身的血污。

我每次都会尝试呼唤她的名字，关浅都置若罔闻。我确定我的声音在水波中传输的速度是正常，甚至我有加特殊液体尝试，她还是听不见我说什么。

在这里我可以得出必要的论点：谷武陵讲古书上说□□涸之泉洗涤过的混血种会爆种。这话是正确的。但言之矬矬说会跟着逼她入泉眼的人一辈子，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今日关浅和玉帝大战一场，差点没把玉帝的鼻子削下来，要不是西王母拦着，就凭关浅嗜血的样子，要她当玉帝的傀儡，应该是下下下下辈子的事儿。

这让我更担心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最后总结一句，今天我得到的道理就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

与此同时，同样对关浅有着强烈观察欲望的是西王母。

不顾玉帝的哀求，西王母为了关浅，从瑶池再次回到了昆仑山脚。她小心翼翼的趴在干涸之泉的上面，一动不动的追寻探究关浅的一举一动。到最后她按捺不住还会亲自下水，在密封舱的玻璃门外近距离的盯着关浅，数着她的呼吸。

有时候她会为了关浅身体的变化而十分惊喜，有时候又有深深的不安。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反社会份子。”有一天她忍不住问密封舱里的壬-4C，壬-4C却一直秉持着沉默原则，一副看不到又听不到的样子。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依旧如此。这沉默挑逗了西王母的神经，有一次她终于轻轻的敲了舱体，看着壬-4C默默的比划了一阵淡淡的对着传声系统道：“你可以装作永远都听不见看不到。但不要认为我不会去挖掘你的历史。不管时间过了多久，记得这件事的人不剩下几个，但壬-4C，你都是宋应星做得最邪恶的机器人，没有之一。”

这话让壬-4C内心有一些触动，但依旧沉默“呵呵”是机器人又能怎样。

又过了数日，当西王母再一次下到干涸之泉后，并没有循例到关浅处爱不释手的摸摸看看，而是径直走到壬-4C旁边，一脸严肃的拉开密封舱，让那些浅蓝色的泉水涌入舱体之中。未几，她对着壬-4C讲：“或许，我应该叫你宋应星才对？你才会好好的和我说话。”

“荒谬。”沉默了无穷无尽久的壬-4C抬起头：“你讲我制造者的名字也就罢了，现在还说我就是他，这也太荒谬了。”

“你可以继续沉默啊，干嘛不继续沉默？你想，如果谷武陵，不，不，不，如果谷武陵和谷炎知道他们最熟悉的兄弟拥有这个世界完全无法容忍的灵魂时，会有什么感想？是恶心的作呕，还是把你策划的所有事儿都封存，让你永远都无法实现自己的大计划”

“依旧是荒谬。”壬-4C的语调变了又变，表情永远沉着淡定，但语气中的乱码十足的体现了他的心虚。

“是么？那随便你。”西王母又变回了自己那冷淡无情的模样：“在我这里人世间都没有秘密的，哪怕里套了好几层壳，宋应星这套子的下面还藏着谁的灵魂。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壬-4C就像一只真正的机器人那样合上了眼睛，再也不理在密封舱外盯着他直看的西王母。

直到西王母一步三回头的走掉，壬-4C才从嘴角溢出一声叹息。

每一个人都有秘密，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历史。幸运如关浅，虽然背负着“混血种”的DNA，但世界上知道她或者懂得她价值的人都想拥有她，平凡如蛇池君，就算他因为龙脉的事情而到处流亡，可是也因为有皇家血统而大削了一笔，最惨的不过自己，躯壳是机械的，心脏是犬戎的，而灵魂则属于一个叫做宋应星的人。

西王母说的没错，壬-4C就是宋应星。

三百多年前，年过半百的宋应星经历了巨变和世界观的崩塌。那时候，他一边看着大明王朝的士兵抵御的外敌，一边如饥似渴的学习着各种地外行星的知识。

越学越觉仇恨，恨自己不够年轻，不能好好的把这些浩如烟海的知识好好的通读一遍。后来又经过神族的出现、神族对于外星人的屠杀、神族和人族的残杀、他当过兵做过军师、为了求生存变成叛徒，一直到他古稀之年苟延残喘的时候，乾坤终于恢复了可贵的太平。

大明帝国是显然回不去了，他挑挑选选许久，终于找到了一块让自己休养生息的热土——大荒北。

这里物产丰富、港深鱼多，且渔民们乐善好施。宋应星在这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快乐，在他脑海里成型了多年的研究也一件一件的上了轨道，当他的第一个厂房被建立起来的时候，这老人留下了浊泪两行。

可就算这样二十四小时的通宵工作，宋应星也还是知道，他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样的宋应星就是和时间赛跑的人，虽然他夜以继日的工作，可是明显的体力不足。每每看见那些他想做的事情被铸件，融上各种金属壳。宋应星在爱不释手的当下却悲观的觉得，这些玩意儿直到他死都不会有一个特别可靠的结果。

一直到一个大胆的想法由一本书给了他灵感。那本书是一个久居乾坎没有被发现的外星人卖给他的。那人的表情一直都像一只惊恐的猫，面对宋应星的时候瑟瑟发抖，说他身上有星尘的味道。这人并没有好言推荐宋应星买下这本书，而是紧张兮兮的对他说：“这是一本非常邪恶的书，在我们那里都无法出版。但既然它选择你，那你就一定不要背叛它。”

面对日益衰落的身体，宋应星心急如焚，根本就不管那玩意儿做了有什么用。就做出了这个让他庆幸也后悔终生的决定。

在一个高挂着玄月的夜里。

他把灵魂置换到了刚刚制作的木质机器人身上，于是宋应星理所应当的死掉了，活下来的是宋应星的遗作——壬-4C机器人。

而这宇宙的规则是：你可以是神祗，也可以是凡人、就算是机器人也有机器人的保护法在热情实施。可要是你是个依附在木器（后来换成了铁制、再后来是钛合金），有着人类灵魂的生物，那这种就是违背大自然理论，一经查处，兼被人道毁灭。

为此宋应星担惊受怕了无数年，一直混迹在不那么开放的大荒北皇宫里，靠着犬戎的心脏来麻痹任何对他有疑虑的成年人。

这次当他听说谷武陵要带关浅到干涸之泉，心中还真是喜三分忧三分。喜的是干涸之泉能让他的灵力升级，别人看穿他是个附带了灵魂的机器人的可能性进一步减少，忧的是在此之前被人看穿，是杀了别人还是被别人杀死，这是个问题。

可是这诱惑太大，他依旧义无反顾的来了。

现在西王母知道了他的秘密，壬-4C生生的生出听天由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