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十九章：笔砚之死（1 / 1）
下午的时候，明皓月终于认真搭理了一个人，刑部上下唯一一个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态度都没怎么变过的人。
她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百里辄思：“百里大人，怎么了？”
“今日下官到帝都城内接到一起案子，似乎是寻常的抢劫杀人案。但有人说——”百里辄思看了一眼明皓月，有些犹豫道，“死者似乎是明大人府上的人。”
明皓月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声音抖得不像话：“死者，是、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是男的。仵作说，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呃，明大人，明大人，你没事吧？”
百里辄思见明皓月神色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很是担心。
“我没事，我没事，不会是他的，肯定不是！他还是个孩子，又和别人无冤无仇，绝对不是他……”明皓月碎碎念了好一会儿，定了定心神方才道，“百里大人，我随你去现场辨认。”
“嗯。不过，因为昨夜大雨，现场的痕迹被冲刷的一干二净，尸首也被泡得肿胀不堪。万一真的是明府的人……明大人你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了。”
明皓月亦步亦趋，出了皇宫城门便跟着百里辄思坐上了马车。
百里辄思瞧她心情极度糟糕的样子，难得没有发挥他平时十万个为什么的特质，话很少，基本都在默默的整理他手上的卷宗材料。
明皓月抱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头昏眼花，从脚心到脊背都凉飕飕的。明明是炎炎夏日，怎么会这么冷呢？
“到了。明大人下车吧！”
她没有说话，跟着百里辄思走下了马车。
百里辄思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就是这个巷子里，走几步就看到了。尸首盖在那块白布下面。”
“嗯。”
昨夜的雨水早已风干，雨后下午的大太阳晒得明皓月极其难受。
她走了没几步就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走到巷子最里面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盯着那张白布看了许久许久。
白布下面，就是答案，她却迟迟不敢揭开。
最近几天太倒霉了，什么破事儿都能叫她遇见。万一……万一呢？
“百里大人……”
“啊？”
“麻烦你，帮我，揭一下白布，”她笑得有些无力，“我有点乏力。”
后半句倒是实话，她真的感觉十分乏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受，脑袋简直要炸开了一样。
“哦哦，好的。”
百里辄思答应很爽快，动作也麻利，走上前去一把就将白布掀开了。
明皓月死死的瞪着那张被水泡得发了涨实在称不上好看的脸，整整一分钟的时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脑海中有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一直在回放——
夫人，你就是夫人？呜呜，夫人你人真好。
夫人，公子不会见你的，你、你还是回去吧。
太好了，夫人和公子终于和好了，嘿嘿，笔砚好高兴啊！
夫人，你和公子在说些什么呢？笔砚一句都听不懂，笔砚真笨，你们千万别嫌弃我。
我就知道，我们夫人最棒了，一定能考上的，果然就考上了哈哈哈哈~~~
唔，夫人你要早点回来呀，公子会想你，笔砚也会想你的。我们还等着你回来一起过生辰呢！
原来夫人是和卓公子出去庆生了……
夫人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哦！
无数的场景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都停留在了眼前这张苍白又肿胀的脸上。
“为什么呢？”明皓月笑了起来，又像是在哭，“你这孩子，好好的，带那么多银子，跑出来买什么东西。想要什么，找你家公子要啊！实在不行，我给你买不就是了，真是、真是……”
百里辄思被她莫名其妙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了句：“明大人，你在说什么？”
明皓月没回答他，撑着小巷子的墙壁，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明大人？”
百里辄思虽然只看见她侧脸，但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他本想拍拍她的肩膀提醒一下她，问问她死者到底是不是明府的人，手指刚刚碰到明皓月的肩膀，她人就跟棍子一样，直挺挺的栽了下去，倒在了地上！
不是吧，我轻轻一戳怎么人就倒了，难道我是什么绝顶高手我自己都不知道？！
百里辄思吓得半死，脑子里面乱作一团，大声喊道：“来人呐，快来人！明大人昏倒了，赶紧送去医馆！”
明皓月这一病病得前所未有的厉害。
一个人心思太重，没病也得耗出点好歹来，更何况是一个身体底子薄弱的人淋了一夜的雨，没烧出肺病来都算是年纪尚轻运气好。
好好的一个人毫无征兆的就倒了下去，把百里辄思心脏病都给吓出来了。人醒了以后他便连连道歉，总觉得是自己戳那一下占了不小的责任。明皓月也只是虚弱的躺在明府自己的床上笑，劝慰他不用在意。
大铭律例明文规定，亲朋好友或者是关系密切之人是当事人的案子，刑部所有的官员都不能亲自侦查办理。所以一切，只能拜托给百里辄思。
明皓月苍白着一张脸，不停的咳嗽道：“笔砚的案子咳咳，有劳大人了，咳咳咳……如果，咳咳，有任何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她现在，似乎已经能够坦然接受笔砚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了。
即使每次想起他的时候，还是会有伤痕从心底尖锐的划过，表面上也能做到若无其事。
百里辄思忙不迭的应下，又问候了几句便匆匆赶往刑部去。他手上的事情太多，一刻钟都耽搁不起。
百里辄思走后，这一天的时间都没有第二个人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望着窗外，一直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日落又月升。
深深的无可奈何和寂寞苍凉从骨子里蔓延开来。
她能够清晰又残忍的感觉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在乎的明皓月，从这一天起，彻底消失……
···
诺大的长公主殿内，深夜仍是灯火通明。
姬银岭正端坐在积案上书写着什么，握着毛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墨迹顺着笔毫滴落在宣纸上，染成一小团污渍。
薛总管从殿外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走到离姬银岭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偷偷瞟了瞟姬银岭的脸色。
见那位英明神武完美到可怕的长公主殿下，破天荒的表情有些楞神，她似乎是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