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墨宛
书房的灯仍亮着，刘副将请了安后推门而入，躬身道，“禀将军，按您的吩咐，末将已经去桃宛传过话了。”
“嗯”，上官焱执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墨黑的眼睛波澜不惊，淡声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是，请将军也早点歇息。”憨厚的声音带着关心和忠诚。
“嗯。”似是想起什么，上官焱再次抬头吩咐道，“把钟叔喊来。”
“是！”
不时，上官府的管家钟木走了进来，步态稳健，双目炯炯，声音苍老却铿锵有力，“少爷，您找我？”
上官抬头看去，淡笑道，“钟叔，今日定忙坏了，坐！”
钟木从小看着他长大，眼里除了恭敬还有慈父般的光芒，闻言并无过多的虚言和拘礼，移步坐在书房的客椅上，问道，“这么晚了，少爷怎么还不去桃苑，莫让少夫人久等了。”
上官焱倒了杯茶，亲自端过去放在钟木身旁的小几上，道，“无妨，我已经派人去吩咐过了，让她不必等了。”
钟叔忙双手接了茶不再多问，上官焱年纪虽轻，却从小就有主意，很多事点到就可以了，不必过多的过问，钟木一直以来都是禀着这样的原则为上官焱做事。
看着如今沉稳果断的上官焱突然就想起了年轻时的老将军，老将军已经走了多少年了，竟真的就如此狠心？连儿子成亲也不回来看一眼！已经年过半百，看透了世间百态的钟木此时突然有些莫名的心酸。
上官焱重新坐回书桌，问道，“阿成今日如何？”
钟叔很快收敛了情绪，眼中慈爱再现，声音也似乎温和了许多，只是带了些许无奈，“小姐今日吃的甚少，一日未出房门。”
上官焱搁下笔，轻敲桌木，无奈的抚额道，“都是让我给惯坏了，待会让厨房做些她爱吃的甜点，我给她送去。”
钟叔和蔼一笑，起身道，“是，我这就去吩咐！”
第二日，沈乔神清气爽的起了床，洗漱完，青玉为她把头发挽起，在首饰盒里挑了几个简单却精致的珠钗别如发间，铜镜里的沈乔眉黛悠然、双目澄澈，青玉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姐挽发很美，以前一味发懒不让奴婢替你梳发，如今嫁人了，以后可不许任性了。”
沈乔摇了摇头，微微皱眉道，“可我总觉得这样别扭。”
话音刚落就听得院外传来一声略显苍老却十分洪亮的声音。
“夫人在吗？”
沈乔愣了愣，夫人？难道是在喊她？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见有人出来，钟叔领着几个丫鬟老妈子进了院子。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沈乔，均是一怔，早先下人们都在一起嚼舌，数着京都里有名的美人，数来数去都觉得即使是仙女下凡也是配不上他们将军的，当然莲成小姐除外。今日见到少夫人，竟有些呼之欲出的感叹：夫人和将军果然是相称的璧人一对！
钟木略弯了弯身，恭敬的道，“给夫人请安，老奴钟木，是府内的管家，今日安排了几个下人来伺候夫人，夫人看看是否合心。”
沈乔向后看了看那些低头垂目貌似很恭敬的下人，突然想起了刚到相府时的情景，想起了那个叫红瓶的小丫鬟，与其有一天让她们有了埋怨，还不如今日就打发回去。再者，她和青玉两人也习惯了，如果再多几个如红瓶那样的丫鬟每日中规中矩的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动不动就跪地磕头谢罪，沈乔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但话肯定不能直接说，怎样说才能让人觉得她这个夫人既和蔼可亲又没有容不得人，这是门学问！
想了想，露出一个真挚的笑容，诚恳的道，“多谢钟叔，但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青玉一个就可以了。她们之前肯定有自己的事做，我就不耽误大家了！”
钟木有些意外，一般下人越多说明主人越尊贵，所以很多人都拼命的往身边拉拢人，这个柳家大小姐到是有些例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到也不像是故意做作拿捏，钟木一时有些犯难。
“这是咱府里的规矩，不能让夫人委屈了。”
沈乔眉头轻皱，青玉偷偷的拉了拉她衣袖。
沈乔明白青玉的意思，但仍然坚持道，“不可以吗？”
钟木略一思量随即笑道，“夫人既然喜欢清静，那也无妨，有什么需要着人吩咐老奴就是。”
沈乔感激的点点头，钟木告了退，领着下人出去了。
“小姐，这里不比相府，无人管咱们，如今你是这府里的女主子，凡事不可太任性。”
“我知道。”
青玉看着她敷衍的回答，甚是无奈，此时，沈乔却一声欢呼，跑进了院里的桃林。
上官焱给她安排的这个院子极大，竟然还栽种了一片桃林，如今满树的青桃，煞是可爱。
“上官焱种了这么多桃是要去卖吗？”沈乔眼睛转了转，咬唇自问，脑子里想了一下印象里那个挺拔的身影蹲在街市上卖桃的情景，顿时自顾笑的前仰后合。
青玉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刚要说话，院门口突然进来几个丫鬟，手里端着食盒走了进来。
原来是来送早膳的。
沈乔一手攀着桃枝，一手摸着下巴，甚是满意的点点头，愈加觉得嫁给上官是件好事，不但有桃子吃，饭也不用青玉每天走那么远去取了，如青玉所说，确实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如此过了两日，上官焱一次也未来过，沈乔每日吃饱了睡睡足了吃，青玉每日唉声叹气。
小姐她刚过门就被下堂了，连带着对一直当神一样崇拜的上官将军也有了怨愤。
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仍不见上官焱踪迹，只让钟叔来传话说礼品和马车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去相府。
待到了相府，柳相一看沈乔是自己回来的，顿时拉下了脸色，大夫人冷笑，二夫人怨，两位柳小姐自然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一顿午饭吃的也颇为尴尬，午饭后沈乔去陌香宛取了酒就回了上官府。
找了个最大的桃树将酒埋了，沈乔才算了了一件心事。
沈乔每日窝在桃苑不出门，如在相府一般，其实她却不知现在身份已经不同，大可在上官府内随便溜达。
大概她也懒得溜达。没有人能懒到她那样天妒人怨。
这日桃苑来了一位客人，彼时沈乔正躺在桃树下的绿草地上晒太阳，当然，晒着晒着便睡着了。
莲成让下人停在廊下，自己进桃林里寻沈乔。
看到躺在草地上的沈乔时，莲成微怔，那样随意的躺在地上，睡容一片安详，和她想象的中柳家大小姐似乎不太一样。这几日下人总是在她面前略带得意的告诉她上官焱一次也没去过桃苑、而她大概也因为无颜见人所以每日躲在桃苑里连门也没出过。
她本以为她会在这院里失落，怨愤，憔悴，没想到看到的却是这副情景。
冲赶过来要请安的青玉调皮的竖指“嘘”了一声，莲成蹲在一旁，揪了一片草叶在沈乔的鼻子上来回扫动，沈乔连连打了两个喷嚏，用手一挥，喃喃道，“青玉，别闹”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青玉面色发窘，跑过去，推了推沈乔，“小姐，醒醒，莲成郡主来了。”
沈乔已经有些不耐，将宽大的衣袖蒙在脸上，闭着眼懵懂的问道，“谁是莲成？”
青玉心中暗急，使劲晃了晃她，“小姐，醒醒！”
莲成忙阻止道，“莫要使力！不要弄疼了她。”
青玉霎时觉得莲成郡主才是真正心地善良、性格温和的淑女，再看看自家主子，青玉恨不得立刻找个树洞钻进去。
还好，沈乔终于醒了，不情愿的坐直了身体拍了拍脑袋清醒了下，待抬头看见莲成，顿时瞪大了眼睛。
莲成也微露迷惑歪着头看着沈乔，片刻后突然恍然的指着沈乔道，“你是买花灯的那个女子？”
沈乔裂开嘴笑着点点头，学着戏本里的模样，拱了拱手道，“幸会，幸会。”
“噗嗤”，莲成掩嘴笑了起来，青玉转过身去，用衣袖捂了会脸，才惊讶的转身问道，“你们认识？”
莲成笑着点点头，沈乔起身用手弹了弹衣袖上的草叶，拉着青玉的手向林外边走边道，“以后慢慢和你说。”
沈乔和莲成可谓是一见如故，沈乔喜欢莲成的率真可爱，莲成喜欢沈乔的洒脱自然，更是喜欢她们主仆之间的不拘小节，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成了朋友。
上官焱每日上午去上早朝，下午去军营，很少有时间陪着莲成，以前莲成在府里每日绣绣花，读读书，或者去花园里转转，也没觉得什么，自从和沈乔认识以后，才觉得原来生活也可以这样过。
沈乔带着她斗蛐蛐，种花种药，教给她识药，带着她钓鱼烤鱼，沈乔的厨艺竟然比厨房里的师傅还要好，青玉也是第一次吃沈乔做的东西，同样有些惊讶，瞬间又有了自豪感，自己的主子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嘛！
沈乔这些日子也是过的甚是滋润，以前在相府被困在院里不说，青玉还总是限制着她这不许那不许，现在和莲成在一起，青玉碍着莲成的面子不太好约束她，任她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如今就差上房揭瓦了。
钟叔对她们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大概觉得莲成能和新夫人合得来也是一件意料之外的好事！
对于她那个不曾谋面的夫君，沈乔已是不见其人，先闻其事。无聊之时，两人躺在桃林里，莲成必会将上官焱的雄才大略、丰功伟绩，自豪又炫耀的一件件说给她听，莲成讲的兴致盎然，沈乔听的迷迷糊糊，很多时候都是莲成讲着讲着突然问道，“卿卿，你有没有在听？”
沈乔带着浓浓的鼻音含糊的答道，“听了，听了。。。”
“那我讲到哪了？”
“他一个人带着五千人大败敌国三万人！”
“柳卿卿！那明明是我前天讲的了！我生气了，不给你讲了！\'
然，林子里的故事会仍每日继续着。。。。。。。
而莲成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焱哥哥说过。。。。。”“焱哥哥告诉过我。。。。。”沈乔反应迟钝的脑袋也渐渐明白，上官焱就是莲成的神！
这一日，沈乔得了个新戏本子和莲成坐在府中湖边的小亭里看的津津有味，莲成也拿了本书看的专心致志。
莲成以前看的书都是钟叔给买的，都是些女诫、女经、列女传、诗经之类，第一次看到沈乔的戏本子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日日去沈乔那里借来看。
忽然身旁的丫鬟苓月小声道，“小姐，将军回来了。”
莲成猛的抬头看去，果然是上官焱向这边走来，身边跟了几个副将，还有钟叔，两人似乎正说着什么。
莲成摇了摇沈乔的手，“卿卿，焱哥哥回来了。”
沈乔正看的入迷，根本没听清莲成说什么，眼睛不离书本，嘴里支吾了一声算是回应。
莲成夺过她手里的书扔在一边，拉起她出了亭子，“焱哥哥回来了，你还看什么书。”
沈乔才醒过神来，原来是她那没见过面的夫君来了！
“焱哥哥！”莲成娇俏的喊了一声。
上官焱停住转过身来，淡笑道，“阿成，我正要派人去找你，我得了个好玩意，等下来我书房。”
余光扫过莲成旁边的沈乔微愣，“这位是？”
不怪上官焱不识自己的夫人，自打成亲，他根本一面都未见到过沈乔，而且沈乔为了省事，自成亲第二日起又不挽发了，只在后面松松的系了个结，任青玉怎么唠叨也只做未听到。因此此刻看上去还以为是谁家未出阁的小姐来府里做客。
上官焱心中纳闷，莲成什么时候和府外的小姐有了来往。
钟叔赶忙上前低声道，“这是您的夫人。”
上官焱微怔，他的夫人，他自己却不识，有些自嘲的弯了弯嘴角。
沈乔看着他，突然恍然的感叹道，“果然是美人！”
众人一愣，不明所以，将军？美人？
沈乔尊敬的道，“我师傅倾慕您许久了！今日才知，师傅他老人家果然很有眼光。”
众人一刹那间懵了，看向他们将军的眼神甚是诡异。
待想起这位大小姐自小是养在尼姑庵的，那她的师傅不就是老尼姑。。。。。一个老尼姑倾慕他们将军？
众人晃了一晃。
上官焱脸色有些青白，抬手掩唇，轻咳了一声道，“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你师傅。”
莲成更是不明所以的看着沈乔。
沈乔眼里滑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可我师傅却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尤其是喝醉了的时候。”
众人又是一晃，均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崇拜的将军，一个老尼姑经常喝酒，还会喝醉，然后醉了就会念叨他们将军，这是怎样一段虐恋啊。
上官焱有一瞬间竟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是在戏弄自己，然而那清澈的眼眸又分明让人觉得她心如明月，不染尘世分毫。
轻轻一笑，上官焱淡淡的注视着沈乔，“来日若有机会，定要见见你师傅，看看他口中所念之人是不是我。”
说完不待众人回应，自行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温柔一笑，“阿成，来。”眼中的宠爱显露无疑。
莲成顿时笑颜如花，向前跑了两步跟上，突然又想起什么，停下问道，“卿卿，要不要一起去？”
沈乔摇了摇头，那位将军也定然也是不希望她去的，且她耍了他，还是躲远一点为妙！
莲成笑了笑跑开了，追上前面的上官焱，挽着他的胳膊，仰着头似乎说了什么，上官焱抬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举手投足说不出温柔宠溺。
沈乔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身回了亭子继续看书。
青玉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中一阵泛酸，如果将军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小姐该有多好，为什么该属于她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拥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