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沈乔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她爹是当今□□左相,柳书邕。
她爹给她起的名字是柳卿卿。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世。
之所以知道,还要拜眼前之人所赐。。
君风清,别看平时是个冷面君,除了制毒其他一概不理,但是除了制毒,君风清还有一个爱好,就是喝酒。
且喝了酒以后,和平时的君风清判若两人人,喝醉了他会拉着沈乔坐在院里听他的故事,千篇一律的痴心男子负心女的故事,然后喋喋不休的和沈乔说这时间上最毒的不是□□,是情,因为任何剧毒都有解药,情却无解,所以千万不要动情,否则就只能等着万劫不复。
然后除了讲故事,喝醉酒的君风清最喜欢讽刺沈乔的身世。
“我可怜,你比我更可怜,从小被人抛弃,我至少是大了才被抛弃。”
“不要指望你爹找你,你爹早就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你。”
“你娘也是个负心人,不负你爹却负了你。”
。。。。。。。。
沈乔听着他一遍一遍的叨唠,只是托腮静静的坐在一边,看他碗里的酒没了,就重新给他倒上。
最开始在师父口里听说自己身世的时候,她还小,所以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悲伤和愤慨,只是有些唏嘘,原来疼爱自己的沈老夫妇不是自己亲生父母。后来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和伤感的时候,又因为听的太多麻木了。
等师父说累了,酒也喝尽了昏昏欲睡的时候,沈乔就给他盖上被子,自己回房睡觉了。他那么重,她是拖不动他的。
沈乔其实是喜欢他喝醉了的,即使他念叨不休,即使会嘲笑她,但这个时候的师父没了平日里的严肃和消沉,会给她讲故事,会亲热的拍她肩膀,会大笑,会忧伤,会嘲讽。。。。。。这才是一个正常人,才会让沈乔觉得师父离她没那么远,所以沈乔便学会了酿酒,酿最好喝的酒。
沈乔完整的身世故事是这样的,
沈乔的亲生父亲叫柳书邕,年轻时是一穷读书人,因为有才华长的也颇英俊,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女子冯氏,冯氏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柳书邕进京赶考。
后面的故事就是戏本里惯常的发展经过了,柳书邕中了状元,被相府的小姐相中,然后入赘做了相府的快婿。
一年后,冯氏带着襁褓里的沈乔进京寻夫。
柳书邕当然不敢把冯氏带回家中,也并未狠毒的赶尽杀绝,只是寻了一处隐蔽的宅院,安排他们母女住了下来。并给女儿起名,柳卿卿。
冯氏知道大局已定,也只得服从了丈夫的安排,只是经常哭闹,要求把她带回家中。
柳书邕也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只是如果只娶个妾在大夫人那里还说的过去,但告诉她在未和她成亲之前自己便有了孩子那是万万不能的,思来想起,柳书邕只想出了一个主意。
那就是把柳卿卿送人。
冯氏最开始的时候是很不乐意的,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如何能舍得。
但是柳书邕绝决的只给了她两条路走,一,把卿卿送人,她以妾的身份回到他身边。二,带着卿卿回乡下老家。
冯氏两夜未眠,选了第一条路。
孩子可以再有,荣华富贵却只有这一次机会。
几经波折,他们选择了离京比较远的一处乡下,找到了年过半百膝下无子的沈氏夫妇。
冯氏看着不到一岁的柳卿卿,痛哭流涕,抱着不肯撒手,但最终绝决而去。
送走了二人,沈氏夫妇兴奋的不知所措,本以为两人已年过半百,膝下又无儿无女,注定孤独终老,却没想到天上掉下来一个粉雕玉琢女儿,其亲生父母还留下了一笔银子,真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
两人兴奋过后便想到了一件事,就是给天上掉下来的漂亮女儿起个名字。
两人均是目不识丁,自然不敢乱起,便找了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沈父到先生家里的时候,先生正一手执书一手捋须摇头念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听了沈父的来意,随口答道,“‘沈乔’如何?”
沈父连忙恭敬的弯腰答谢,学着先生咬文嚼字的模样道,“好,先生起的自然是最好的。”
就这样沈乔在沈氏夫妇的疼爱下长到了四岁,乡下发水,被君风清救起,做了他十年的药人。
看着愣愣的沈乔,君风清心里也生了不舍,面上却丝毫不漏,不耐烦的催道,“还愣着干嘛,去收拾行李吧,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起早便走。”
沈乔怏怏的告辞出来,便进了自己房间,却未收拾东西,只是呆呆的在床上坐着,一直坐到深夜,起身,推门出去。
师父房里的还有烛光,看来也未睡,自己只顾想心事了,也忘了给师父盛饭,师父未喊她,看来也是没吃。
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喊道,“师父,你睡了吗?”
半晌,屋内才有答应,“进来吧。”
君风清还是坐在竹椅上,只是手里的茶杯换成了书。
见她进来,头也未抬,手中的书翻了页,问道,这么晚还没睡,有事吗?
沈乔默了默,问道,“师父吃过饭了吗?”
“没有,晌午吃的多了些,现在还不饿,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去吃吧。”
沈乔轻轻哦了一声,依然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君风清终于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书,“是不是有话要说?”
沈乔抬头看着他,看着他向来无悲无喜的眼眸,突然跪了下去,凄然道,“师父,我不想走。柳相既然弃了我,我就已经不再是他们的女儿,我的父母在大水里死了,我的亲人只有师父一个。”
君风清看着她发红的眼睛,突然有些惶恐,似是若无其事的起身,站到窗前,望着夜里的山景。
夜里的山被包围在朦胧的雾气里,安谧且神秘,窗未关,凉凉的雾气无声无息的透进来,丝丝入身,凉意入体。
屋内寂静无声,偶尔只听烛灯爆了烛花声响,却更显得屋内安静。
良久,似是经过了久远的考虑,君风清才回答,声音如这山雾一般凉薄,
“你父母虽然曾经弃你,但生身父母恩不可消,你不可这般想。”
“是”,沈乔恭敬的应道。
“你已长大成人,跟我在身边已有许多不便。”
沈乔愕然抬头,自小跟在师父身边,未和外人接触过,沈乔也从未考虑过男女之别,和师父之间的相处也只如师徒,师父对自己只有严厉,自己对师父只有尊敬,从未想过师父竟然有这般顾虑。
然师父并不是迂腐之人,以前也从未提过,诧异过后,沈乔已明白,这只是师父的托辞。
见沈乔并未答话,君风清继续道,“况且你已经是百毒不侵之躯,于我已经没什么用处。”
最后一句君风清说的很轻,和这薄雾一般缓缓在屋内流淌,沈乔却已听清,刹那间心凉如水,这才是师父要她走的真正原因吗,她已无用。
沈乔缓缓起身,答道,“是,徒儿知道了,这就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来拜别师父。师父,请早点安歇。”
“还有一事,你需谨记,百毒不侵之事不可对外人提起。”君风清转身轻道。
“是,徒儿谨记在心。”
退出来,把门轻轻关上,回到自己房里,沈乔仰面躺在床上,许久才闭上眼睛。
第二日,沈乔早早的起身收拾行李,然后去厨室做了早饭。
回房拿了行李,去向师父拜别,这次沈乔没有进门,跪在门外,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徒儿走了,您多保重!有空,我会回来看您的。”
屋内许久没有响应,沈乔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向门外走去。
院里花草依旧,沈乔吸了吸鼻子,走了出去。
门外马车前已经有两个人在等候,一个是昨天的小厮,今日大概已经知道她的身份,恭敬的弯腰低着头。
另一个要年长一些,着交领深色长袍,面目慈祥却眼光犀利,正远远的打量她,待她走进,恭敬的喊道,“大小姐。”
“嗯”,沈乔点点头。
那人温和一笑道,“我是相府的管家,秦长。相爷朝中事物繁忙,派我来接大小姐回家,相爷和夫人都已在家中翘首以待小姐的归来。”
沈乔此时正想着她走了后师父再喝醉了怎么办,听了他的话微微偏头看向这个秦管家,慈祥的面容掩藏着精明,几句话就已经把柳相说成了盼女回家的慈父,真不愧是相府的管家。
“嗯,那我们走吧。”沈乔嫣然一笑,向马车走去。
旁边站着的小厮立刻跑到马车前,弯下腰去,等待沈乔上车。
沈乔一愣,看着昨天和她说话的“呆傻“不明所以。
秦管家善解人意的上前解释道,“车高马大,请小姐踩凳上马车。”
沈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眼前的人是凳吗?
沈乔不能理解这种规矩,自己爬树摘果崖边采药都是如履平地,何况区区一马车,看来山下的人都忒娇气了些,弯腰就要去扶他,“你起来吧,我自己上的去。”
小厮不敢让沈乔碰到自己,躲了一下,面露难色的偏头看向秦管家。
秦管家道,“既然大小姐不习惯,那就让小姐自己上去吧,在旁边守着,莫让小姐摔着。”
“是”小厮低头答道,闪在一边。
沈乔,抬腿甚是潇洒的上了马车,打开门,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最后一眼。
君清风听到外面车轮响动,突然起身,刹那间已到了门外,却只看到车轮扬起的尘土在山路上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