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误会(1 / 1)
就在黛儿上路之时,青木果然出了大事。
其实就在她离开青木的第二天,军中便已经风云突变,有死士率军五千,策划了一起谋反。先是派人在前线传播消息,说青木之前锋本是收编而来,微生清根本不会在乎他们死活,前方将士近日正被蛊毒惊吓,这一挑拨,自然是愤慨异常。不但不肯前进,反倒是调转方向朝了大后方而去。原本也是不要紧的,可经丘的军队尚未就位,大军之力只能压住前方部队,没想到这三一死士突然后方生乱。
一时间军营外围喊杀一片,微生清军力将自己围在中间,企图拖延时间。可惜这造反之人并非敌军,距离太近突然发难,根本来不及反应,短时间之内也是狼狈不堪。微生清眼下只有胶着着,一边赶忙传令于赵信叫他赶快除去叛军。可赵信却按兵不动,微生清心急如焚,赶忙召见他,此时却已经过了三天,青木自身兵力已经消耗不少,虽然叛乱死士不多,也是消耗大半。可原本的赴往赤焰的前锋大军陆续赶到成为他们的增援,却也叫微生清吃力不已,更糟糕的是,乔岙手下的三一死士,见此情景,不顾及乔岙尚在狱中,也开始加入叛军。
原本只有八百人归入青木,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一路收缴,却也在壮大了死士的部下力量,这些人大多是始朝降服之人,早就国破家亡。本来也就混混噩噩的跟着混饭吃,这死士揭竿而起,似乎也点燃了他们对青木的憎恨,突然反水,力量却也客观。一时间敌我胶着的状态,渐渐倾斜。
“赵信,如今局势你也看到,迟迟不动,是否有什么顾虑。”微生清此刻已经不愿再绕圈子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使战局扭转,不如节省时间打开天窗说亮话。赵信慢悠悠开口:“王上明鉴,末将本是左家死士,左家待我很好,我自当效忠。可如今左家既然已经解散,赵信并非糊涂之人,自然也不会做些无谓挣扎。识时务者为俊杰,末将愿与王上同进退。”微生清心下知道,赵信定是有什么条件,便也就不开口,只等他说下去。“可惜,这叛军好歹也是当年与末将共事之人,一时间要末将手刃同事之人,却也有些强人所难。”“寡人知道赵将军的难处,此刻赵将军若能及时出手,尘埃落定,定是少不了你的功劳。还望赵将军能够深明大义,别增添些无谓的牺牲。”“末将效命王上,自然是因为顺天应命,若我相助他们,胜了又能如何,不过一群散兵游勇,做不成什么大事。且末将自然知道王上不会薄待于我,可惜……”赵信偷瞟微生清一眼,故意慢慢地说道:“但,王上之前的事情处理不公,末将实在心有难平,请王上秉公处理。”微生清自然之道他指的是什么,经丘一事,确实自己有失公允,但此刻赵信提出来,必然是要逼死经丘的意思。“王上若顾念旧情,末将也有旧情。”这话确实说实了,摆明了微生清若是不作出个秉公执法的表率,赵信恐怕还会继续观望,观望下去,大批的前锋便会到来,这是微生清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他顿时心下一念,淡淡道:“寡人知道如何做,必叫你满意。”
尚木三年,三月初七,青木王下令斩杀大将经丘,不知何故,称“三七之疑”。
微生清身边的近臣自然是极力反对,可微生清不知怎么的就像下了决心一样,不管是谁前来劝阻都闭门不见,只说午时行刑。韩粱一直跟在他身边,知道经丘与他的关系是铁的不能再铁,见他满脸悲伤不似伪装,想要相劝,却被左右请了出去。事态紧急,如今只有一法,方能解围,韩粱只觉得透骨之寒,却也无奈,想要去牢中“探望”经丘,却被告知恁是谁也不许踏进牢房一步。
而牢房此刻,火烛昏暗,经丘衣衫褴褛坐在牢中,四面牢房的墙上斑驳一片,静谧得可怕。凤歌一袭黑衣躲在暗处,虽然是禁止任何人入内,但她的蛊也不是泛泛之流,略施小计便混入了狱中,此刻正在想办法救经丘,牢房中还囚着其他人,凤歌进来之时便起了蛊,使他们都昏睡过去了,省的旁生枝节。
凤歌心中忐忑,这已经时间不多,自己混进来容易,又怎能带着一个人出去,余光间瞥见牢房另一头也有一囚犯,身形与经丘竟然相似,心道天助我也。赶忙打开了两边牢房,好在两人都没有发现,这也奇怪,以经丘的内力,应该早就发觉自己混进来了,竟没有半点动静,仔细一看竟是沉沉睡去,凤歌心里觉得好笑,这死到临头亏你睡得着,你王上可是要处死你啊,转念一想,这两天他受的责罚不清,又是千里奔袭,怕是也累坏了,不知不觉也好,一觉醒来,你才知道谁把你放在心上。凤歌自幼精通蛊术,顺带着学了不少江湖小技,此刻她要专心致志的正在给经丘和那名囚犯转变容貌。蛊术可使人容貌发生短时间的改变,那名犯人的脸已经被易容成经丘模样,可经丘的脸怎样变成那名犯人?凤歌心里嘲笑自己,经丘的脸早就刻在心里,随手一换就像极了,可如今在经丘脸上换上别人的脸,自己却怎么着也想不起来刚才那人长什么模样。正在懊恼之间,只听得牢房那边门锁开启的声音,看来是时间到了,凤歌也顾不得许多,赶忙随便换了张脸给他,迅速将两人换位,锁上牢门,隐在暗处,静静地看那些人带走了“经丘”,心里才松了口气。
三月正是春天最好的时候,可此时刑场之上,却是一片凝重肃杀,赵信负手立于刑台之下,静静看着台上的一人,神色得意。不远处,凤歌垂目,似有所思。韩粱等人,一人未到,本是做出样子好让微生清知道他们内心的悲凉失望。没想到今天原本是微生清亲自监斩,可宫中传出消息说王上今日抱恙,不便前来,众将只道他内心悲伤不疑有他。
赵信觉得奇怪,本想着是一片混乱,即使微生清不改变主意,韩粱冯参等干将,难道也不顾多年同僚之情?若说斩杀经丘一事有假,这肃杀的气氛却做不得如此真实,四周鸦雀无声,平添了一份诡异,又像是大战前夕的莫名静谧。临时换的监斩官,慢慢走上高台,宣读判词,可赵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内心不安。那种感觉让他如坐针毡,可有不明白是什么,经丘与微生清如此亲密,如今大敌当前,他也能当断则断,赵信只觉得一阵惶恐,好在自己对微生清还有价值,不是么。可自己设计逼死了经丘,今后的日子会怎样,青木的人是否会报复自己,赵信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只好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微生清如此爽快就答应自己的条件,怕是早和经丘之间有了隔膜,自己只是出头的那个人罢了。
正想着,只听得令牌落地,监斩官下令行刑。一瞬间,凝固的时间,安静的刑场突然有了声响,一时间悲叹,尖叫,议论如同沸油锅里被撒入了几滴水,一下子炸将开来,刽子手进行着下刀前的最后准备,台上的经丘,转过脸来看着凤歌,浅浅的展开了一个笑容,凤歌还在垂目思索,被这目光一照,竟猛地抬起头来。看到经丘正在朝自己笑,顿时心里仿佛被重击一下,不能呼吸,这目光……不可能!正想着冲上前去确认,只见经丘动了动嘴唇,朝着她说了三个字,不怪你。
凤歌足下一顿,脑中一片空白,只见的手起刀落,血光四溅迷了双眼,凤歌一生偏爱红色,可这一刻,却让她觉得刺目心痛,眼前渐渐模糊,凤歌脚下一软,就昏了过去。
凤歌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面无血色的黛儿。
黛儿还有些不知所措,不愿回应当时的事情,只希望它是自己做的一场梦。“醒了?”话一出口,黛儿自己都吓了一跳,沙哑无力。“黛儿……”,“醒了就洗把脸吧,你脸上还有泪痕呢。”“我……”凤歌欲言又止,“我都知道了,我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刽子手的刀落下来,血溅了一地,连刑台都被染红了。以前师兄总说我练功偷懒,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若是我的轻功再好一点点,也许我就能拦住那柄大刀了。”声音越来越小,她突然感觉被抽出了全身的力气,只感到一阵疲累,便斜斜地靠在床边,自己差一点就接住了那柄刀的,就在那一刻,她的掌心划过一道痛楚,见到鲜血纷飞的那一瞬,她竟不觉得悲伤。凤歌看向她的手,“黛儿,你的手怎么了!”语气中充满了急切,这一刻好像我们之前的矛盾都不存在了,黛儿竟然感受到了凤歌的真心,黛儿垂下睫毛,不愿看她,“你既然没事了,我就先走了。”黛儿转身就走,怕自己再说两句就会哭,可没想到,没走出两步,便天旋地转,重重的砸到了地上,昏倒的那刻,黛儿还听见凤歌急切的声音,可是,自己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微生清已经知道黛儿的事情,忙从寝宫赶来看她,她怔怔的看着他不说话,这个男人还是和自己记忆中的一样俊朗,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进入了黛儿的心,黛儿却不曾走进他的内心。
“黛儿,”微生清低低唤她,“别吓我,你倒是说话啊。”黛儿转头看他,要她说什么呢,自己爱的人杀了她最信任的人,可她竟然不愿恨他。凤歌在一旁怒目而视,“微生清,你少来,经丘做错了什么,你要杀他。即便是新收服的将领,你可曾下过杀手?经丘同你相识二十余年,即便是主仆,难道就没有情分么,亏得你……”“住口!”微生清的怒气竟比凤歌还大,黛儿静静看向跟着他来的韩粱,他们脸上悲戚难掩,也有此问。
“你可知妇人之仁坏了大事!经丘与我怎能是主仆,我们一同长大,一同习武读书,早就是兄弟相待,我如何可能害他!即便局势忧人,我何曾想过要拿他的命换一时太平?退一万步说,经丘是将才,我又怎会为了不入流的人,弃优择劣。”微生清深深吸了口气,怒气渐渐消退的同时,黛儿竟然感到了他的无奈和悲伤,“让赵信出兵,只是权宜之计,我怎可能傻到任其摆布,经丘早被我掉包,只不过要躲人耳目不能出狱,便将他安置在旁,只待刑后放他。”凤歌听到这里,竟开始不住的颤抖,而二韩也好像猜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微生清转头看黛儿,放缓了语气,“黛儿,我原本想还你师兄,可如今,做不到了。”凤歌直哆嗦:“难道……难道是我……”“就是你!”,微生清厉声道,“就是你,把经丘送上了刑台!就是你破坏了一切!”“我……不知,不知那是……”凤歌早就哭成泪人,不能成句。黛儿心里却五味杂呈,呵,造化弄人?弄巧成拙?该怪谁,又能怪谁呢。“呵,哈哈哈……”她掩不住悲戚,笑出声来,众人都被黛儿吓了一跳,“你们都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掉包,又被掉包,师兄此劫,难道是命数么。
众人再不愿,也被她歇斯底里的状态吓到了,赶忙掩了门出去,微生清临走还说有折子要批,让她冷静一下,他晚些再来陪她。他们走后,黛儿好是哭了一会儿。可气力不济,一会儿便沉沉睡着了。梦里怎么也睡不踏实,她一直看到一人青色长衫,向自己笑,可怎么也看不分明。黛儿还能听见他清朗的声音,“黛儿,你这样未必不是好事。”“黛儿,我会帮你。”……我一阵心悸便醒来,胸闷的感觉不能透气。
起身开门,站在回廊里黯然神伤,之间卞和正好经过。
“给姑娘行礼。”黛儿如今不想搭理任何人,便不看他,他却凑上前来站在她身旁。“虽说已是春日,姑娘还是当心夜风凉薄,别伤了身子。”说罢便解下披风,给黛儿盖上,“经将军已逝,姑娘还需放宽心,毕竟还有王上疼惜姑娘。”这话说的她心中一阵抽搐,卞和来者不善,黛儿心里也多了三分戒备。
“二十多年前慕容老将军见疑于始朝,落得家破人亡;后来司空澄重蹈覆辙,被楚天所害;现如今连王上都听信谗言,自卸左膀右臂。姑娘还如此平静,真是……”她心头火起,却静静道:“王城之围如何了。”
卞和没想到她会问这话,愣了愣答道:“赵信已经加入战局,叛变之军已乱了阵脚,但混杂始朝旧部,也不好收拾。”“很好,经丘也算没有白白牺牲,不是么。”卞和苦笑,“姑娘深明大义,是在下庸人自扰。”“卞将军,可这叛军还未全部缴清,如今正是转折之时,你怎么如此有空还来给黛儿提醒叮嘱,难不成卞将军是要效仿叛军,声援他们?黛儿差点忘了,卞将军也是死士出身。”卞和闻言一震,“姑娘,这话可不敢胡说,卞和懂得审时度势,如今这天下之主,早已昭然若是,在下怎敢……”“那就请将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大小战役,不离其位,将军难道不懂为人臣的道理么。”“是,末将这就告退。”卞和心中惴惴,意欲离去。“等等,”黛儿出声唤住他,卞和心疑有变,脚步踟蹰,“这是将军的披风,可别在将士面前丢了分寸。”他正要伸手来接,黛儿又收回手,“还有几句话,黛儿要告诉将军。为人臣者,贵在心诚。心不诚则主不信,不信则怠,怠而生隙,隙则成裂。”“姑娘是哪里话,卞和自当为主竭尽全力。”“如此甚好,诚如将军所言。古往今来,就连忠臣也未必有好结局。我的父兄,经丘,皆是如此。”卞和悻悻然接了披风告退,卞和如此大费周章,显然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么看来,他绝对不是值得信任的人,可他是谁派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