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奇兵(1 / 1)
此时的薪原还是一片肃杀,薪原这边青木大军压境,那边始朝的什三国土之中,司空澄正愁眉紧锁。“征南将军,如今王上被困,这可如何是好?”手下城守将领频频催促发问,让司空澄烦恼不已。司空澄快一步在青木反攻前越过薪原,楚天秘密派他来这里调兵,偏偏司空澄正想往回赶,却获知了君主被困的消息。如今也不能莽撞行事,微生清的兵力分一半来围剿他都已经绰绰有余,他们之所以没动,一方面是希望楚天自己崩溃瓦解,一方面也是在等待司空澄自己暴露行踪,若没有周密的计划,此时暴露行踪无异于自取灭亡。
大军压境,自己只有什三兵力,还要兼顾君主安危,杀出一条活路,实属不易,司空澄这么多天来按兵不动也是在头疼这事。
微生清这边却是已在薪原的这边拉开了一张大网,等待司空澄自投罗网。
“诸位可不要轻举妄动,司空澄定当杀出一条血路,救出王上。”“可王上被困有些日子了,如是城中缺衣少粮,时日一长,必定不战自乱啊。”立城城守许逸原先也是个冲锋陷阵的好手,天下太平了十多年,他也就被派来驻守边陲,如今时局一起,老将的神经也忽然被绷紧了,他自然知道这情况有多么凶险。“如今青木是重兵屯于坚城之下,虽说是固若金汤,却总还有薄弱之处,”司空澄看着传来的捷报,微生清没有派人直接前来围剿一则是怕劳师远征,一则是楚天还未投降,战局虽已明朗却还未到定论之时,“许守城,你安排下去,明日我要带兵两万,前往禹城关。”禹城关位于始朝国土的最西南,出了禹城关则是与白鑫赤焰接壤,经过禹城关前有一处险要关口,羊肠小道绵延数里,名曰夹道,两旁则是山体林立,突起百米,险峻雄奇,人称石峡。石峡之上寸草不生,时有滚石,于是这虽是三国相通的最捷径,商人们却很少选择这条危险的道路,故而石峡附近更是人迹罕至。
许逸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王上被困,征南将军怎么往相反的地方去,“许守城莫要担心。现在京师被困,青木大军已把守住我多数城池,北线被封,我们只能从南线上下手。微生清一众,已经占尽优势,但他们此时最不想看到的应该是后路被截。昨日……”许逸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昨日侦查来报,说是有青木探子出现在西南边陲,这就是他们防我们的原因。” “不错,青木如今只忌惮我们与其他两国联手,若是我们能从赤焰借兵,由离池一带发起反攻,即使不敌,也够他们受的。”许逸心头一片明朗,司空澄这样做,不过是声东击西,且不说两国是否愿意借兵,青木探子的活动就已经说明青木早有防范,是否能到达禹城关都是个问题。“老臣明白了,下官有不情之请。”说着便跪下了,司空澄一见有些吃惊,心下却也明白了许逸想要做什么,“许守城德高望重,如此真是折煞晚辈了。”司空澄忙伸手去扶,没想到老将军年纪大了力气不小,倔强的扎在地上似的不肯起来,“征南将军,老臣愿替将军前去一试,请将军成全。”
“许守城年纪已大,此去路途遥远,如何能让你颠簸?”司空澄虽这么说,心里却不禁佩服起许逸来,“此番路途遥远,即便声东击西诱得青木兵分两路,这赤焰白鑫八成不会借兵。老臣也是将死之人,做了诱饵没什么大不了,京师还待将军解围,万不可冒险呐。”司空澄眉头紧皱,内心波涛万丈却又不能表露,“许守城……”“将军何必不舍,为将者自当为国尽心马革裹尸,方是男儿本色。”“如此,只好这样了,此番临危受任,无王上玉印,只好委屈许守城暂代骁勇将军之职。还望许守城保重,待到班师回朝之时,再为将军正名。”
许逸哈哈一笑,“征南将军亦要珍重,且待老汉凯旋,把酒言欢!”
司空澄目送许逸离开,去做明日的准备。心里却是翻腾的厉害,这一役的凶险他知道,许逸也知道,身为老将临危受命竟然如此爽快豪迈,让司空澄不得不佩服。自己提出前往禹城关时,没想过许逸会挺身而出,两人对话里虽说是轻松愉快,却都清楚这仗的分量。司空澄原本不想答应他,只可惜一句留待将军解围,真真把他逼上了梁山。
是啊,许逸再老练终究是老了,声东击西即使成功,青木防守减弱。这立城内留守的兵力想要突围,亦需要奋力一击,才可能成功。兵贵神速的道理,司空澄明白。主帅当机立断千里奔袭,刻不容缓。或许这才是当下最正确的决定。
只是,亲手把别人的性命断送,司空澄仍有些不忍,想到许逸离开时的豪迈劲儿,司空澄不禁有些神伤。两人都知道此去是什么结果,却谁也没有点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司空澄作为大将,不是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也断送过很多人的性命,可是却从没有这么犹豫震撼过。一个熟悉的人,对着你说,我要死了,你要保重。他去用鲜血换取一场未知的战役,换一个也许的成功,换一场必然的死亡。这代价是不是过大,司空澄不知道。司空澄才真正明白,死亡本身并不残酷,残酷的是你知道死亡的迫近,却要微笑面对,默数着自己的寿命。
“无论如何,要护住楚家么,”司空澄默念,“爹,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实现。”
第二日,许逸扮作司空澄凌晨便出发了,自然这个消息也迅速的传到了青木阵营,龙吟啸下令追击,不论两国是否愿意借兵,都不能让司空澄达到禹城关。经丘带兵一万五千人,连夜穿过薪原追击司空澄。此时青木于始都之下的屯兵已有五万退居二线或撤回青木,始都之下不到两万兵力。
此时双方皆是兵分二路,经丘后发,自然落后于许逸的军队,遥距十里,而青木的轻骑三千则是紧随其后,仅仅距离了许逸五里地。
许逸带兵来到石峡跟前,不禁犯了难,虽说石峡之后即是禹城关,实际这禹城关还离着有十几里地,况且山路难行,自己带兵两万怎么跑得过青木先锋,若要埋伏着石峡之上寸草不生,如何才能诱敌深入?可若是硬碰硬,自己也全无胜算,带兵前来的是微生清身边的大将经丘,若是伤亡惨重,何人去借兵,借兵不成,又叫谁来拖延时间争取北线突围?
正在锁眉细思之时,突见天空有飞鸟经过,许逸计上心头,忙安排手下埋伏,石峡背向道路的另一面,十分陡峭,上面怪石突起,方便攀爬,却不方便军队埋伏。这崖背面能够上人,却不代表能藏人,埋伏本就是一件耐心的活儿,没有谁能不动声色的在悬崖峭壁上挂上多时,还能在冲上崖顶之后有气力杀敌。
许逸安排军队埋伏于山崖背面的崖底,石峡两侧绵延数里,却偶有断层之处,许逸的军队便躲藏在断层之中,石峡之后。军师不解,这埋伏是埋伏了,可是你怎知何时冲上山崖才是正确的时机呢?一旦有士兵上了山崖,由于无处躲藏必然会被敌军发现,这样一来,若是时机把握不准,这埋伏不但无效,还有可能会因为攀崖失力,反而帮了倒忙。许逸笑笑,吩咐把军队里传信的信鸽装在黑纸笼子里,放置在夹道中央,距离峡口一里多地,一切就绪就迅速的率军翻过石峡,静静等待。
就在他们刚刚埋伏完毕的时候,青木先锋便出现在了石峡入口,往前张望,先锋的领队叫做赵信,原本是左家死士,已跟随经丘有些日子,这次火烧粮草正是他经了经丘的授意去做的,干净漂亮,前些日子受了封赏,不禁有些得意。经丘对他有些不满,觉得他年轻气盛不足重任,有心想要磨练磨练他,便派他做了先锋打头阵。
这时他出现在石峡入口,见到前路蜿蜒狭窄,不禁心里也有些犯嘀咕,驻马踟蹰不前。“将军,小心埋伏。”手下人提醒道,赵信确实有些犯难,点了点头,“吩咐大家小心。”便开始细细打量这四处地形,若有埋伏,则应该在石峡之后,若无埋伏,想来这司空澄的兵马已经过了峡口,说不定已经出了夹道,正往禹城关而去。若是后者则是出征不利,看来不论如何,也要先拦住他们。赵信心里不免有些心急,但还是顾忌着埋伏,不敢妄动,看着看着地形突然便意识到,石峡陡峭,若是敌人埋伏于后,自己三千轻骑若是迅速通过,便也无大碍,要有埋伏必有人侦查,可这石壁之上如何能藏的人?
心下一动立马吩咐骑兵做好准备,迅速通过石峡,而哨兵时刻关注崖上动静,若有埋伏,第一时间通知。赵信算了一下,这夹道长约五里,可夹道狭窄,只容一匹马通行,自己带兵三千,若是全速通过也只消一炷香的功夫,怕是这埋伏再快也不可能这么早就回过神来。
心动令下,赵信率兵已经冲了过去。若是有埋伏,就要抢在敌军回过神来之前通过石峡,到时候他们前后之路被阻,看他们如何借兵,若是他们已经通过,更应该全速追击。司空澄是始朝大将,如何能放虎归山。
才跑了一里多地,眼前路中间赫然出现了一个大黑笼子,笼子还挺大,挡住了去路,赵信心里一松,难道他们真的已经过了石峡?这笼子莫不是仓皇逃离时候落下的军需?赵信示意后面停下,自己下马查看,随从忙拦住他,“将军当心有诈。”赵信狐疑的看着这个笼子,慢慢靠近,突然笼子里传来一阵抖动。一行人立马松了口气,原来是活物,看来不是暗器之类的,赵信挥手,“你们两个去打开看看。”两名士兵打开纸笼子,四五只鸽子冲霄而起,“报告将军,是鸽子。”原来是鸽子,赵信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这是对方落下的东西,估计前面还有更多,羊肠小道不好走,自己也要抓紧才好。“大家上马,全速通过这夹道。”
士兵原本以为有埋伏,一惊一乍的却发现是鸽子,有些恼怒,慢慢悠悠的上了马,赵信刚想发令,突然想到刚才的鸽子竟往山崖后飞去,暗道一声不好,赶忙带领士兵往前冲去。
这鸽子确实是许逸安排的,一旦鸽子冲霄而起,这边的埋伏便迅速爬上山崖,百米山崖若是全力向上,也用不了片刻功夫,正在赵信前进到四里多地的时候,山崖上出现了始朝的士兵,他们虽已力竭,但居高临下,占尽了优势。赵信大喊着叫士兵集结成队,盾牌防护,却抵不住对方流矢滚石的轮番轰炸,青木军想要攀上悬崖,却无奈高处被占领,一时间血肉模糊杀声震天。
正在双方厮杀之时,经丘赶到,在峡口遇上了前来报信的士兵,经丘熟知地形,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信年轻怕是已经中了埋伏。士兵已经重伤,话都说不连贯,直说:“赵将军……将军遭受埋伏,请将军速去支援。”直接入峡自然是最快的途径,可这地形狭窄,自己前去也是死路一条,忙派了两千士兵由峡口攀上石峡,由崖顶前去解决始朝军队。
经丘的兵很快便到达了赵信遇袭的地方,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加之始朝军队在攀崖之时便已经用了许多力气,方才一番推石拉弓气力真是枯竭的时候,怎知道经丘大军已至,顿时措手不及,纷纷败下阵来。经丘反攻,占领高地,反而把始朝部分军力堵在石峡之后,战局出现转机。这时经丘剩余兵力才进入石峡盘点战场,青木先锋死伤惨重。
三千先锋死伤过半,仅八百人幸存归队,赵信不知所踪。始朝敌将率兵马抢击于经丘反攻之际,通过石峡,逃往禹城关。
尚木三年,元月廿九,赵信先锋出师不利,遇伏于石峡。丘率军速至,反败为胜。然,石峡之中横尸遍野,不忍卒视,哀号之声,响彻云霄,此去经年,每遇阴雨日,依稀尤可闻。
经丘下令乘胜追击,同时吩咐手下原地驻扎安抚伤兵,寻找赵信,自己则也通过石峡夹道,前往禹城关,此时的许逸早就通过了禹城关,到了赤焰地界,眼前城墙高耸正是赤焰敕门关,许逸心下焦急,求援帖早就送至任夏手中,可赤焰就在跟前,自己却不知进不进的去。许逸驻马向城上高喊:“吾乃始朝骁勇将军,代主求援后有追兵,望城门有隙,两国无间。”许逸等了片刻,城上方有人闲闲回话,“吾乃敕门之守,王上交代过了,许将军远道而来,赤焰本该美酒佳肴为将军压惊洗尘,可惜这始朝之主行事一向出人意料,将军又是携刃而来,赤焰懦小,恐伤着自己。况且始朝出兵挑衅青木于先,师出无名是为不义,此刻赤焰若置身其中,则是贻笑天下。”许逸被气得不轻,破口骂道:“如今我始朝危在旦夕,千里投奔却被拒之门外,世人只会记得赤焰不义之举。青木狼子野心,始朝若气数将尽,下一个难保不是你明哲保身的赤焰国!”
城上安静了一会儿,嗤笑道:“气数若尽?明明是已尽。许将军以为始朝还有翻盘的余地么?好在天威浩荡,王上留你在此放肆撒野,却不叫臣下打扰。将军放心,尽可在此休养生息,我赤焰不施救济,却也不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举,还望将军好自为之。”言罢便没了声响,许逸身旁的将士也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分明,心知自己此役已无还转的可能,方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瞬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许逸对着敕门沉默良久方才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将士们说:“征南将军已日夜兼程赶回都城,若能赶回便能挽回颓势。而这敕门禹城,却会是你我葬身之地,你们怕不怕?”声音低沉嘶哑,士兵们半晌没有答话,突然阵营中有人大喊:“如今青木军已在身后,既无还转可能,不若拼尽全力叫他们也回不去!”这一席话掷地有声,竟让已经明白自己进退两难出境的始朝官兵生出几分悲壮来,顿时阵营一片喊杀冲天,士兵个个红了眼,紧盯着青木大军来到的方向。
经丘此时正带兵往这赶,心里却无比的纠结,司空澄此计险之又险,若赤焰不肯开城门,自己不就断送在这荒凉之地?自己立马就要和他兵戎相见,心里竟有几分不情愿,他毕竟是黛儿的兄长,是黛儿唯一的亲人,自己如何下得了手。可若让他过了敕门,之后的事情可就不好办了,经丘石峡之时有意慢进了几步,一是石峡地势狭窄,实在难以在对方有力之时一次性派出大量兵力,二则是私心作祟,不知当拿司空澄如何是好。立马就要到敕门,经丘设想了无数种和司空澄对阵的场景,甚至连策反时要说什么都在心里盘算好了。
可是,经丘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所追击的人,根本不是司空澄!当经丘能看到对方的脸时,双方人马已经离的非常近了,石峡许逸损失过半,此时也不过七八千人,但是经丘留了一部分人在石峡,吩咐带伤兵后撤至薪原,并与释猊关后取得联系,逐步撤退,此时全力追击的人马已不足一万,双方势均力敌。
经丘心中一惊,方知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赶忙吩咐后撤,可在后撤之时,许逸早就蓄势待发追了上来,一时间追击双方角色互换,战场一片混乱。许逸的兵马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此时只想着如何在死前多杀几个青木军,一时间勇猛异常势不可挡。经丘倒是一心想撤回始都,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但经丘也经历过大场面,定定心神,赶忙腾出手来对付许逸,只想着能速战速决,尽快离开。
尚木三年,二月初五,丘追许逸于敕门,两军拉锯,数日方歇,许军将士不问出身,不分缘由,见人砍杀,毫不手软,碎尸无数,为争战机,不择手段。
尚木三年,二月十五,丘败许逸八千人,率五千而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