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华灯初上，家毅房间也点着一盏微弱的煤油灯。
“三弟，我今天亲自下厨了哦，大姐说味道还好，你也尝尝……”家玲端了碟糕点侧身推开门，才发现里面没人。她一愣，随即嘴角一弯，将灯熄灭后退出房间。过去三弟只知闷在家里看书，现在这样或许也是不错的改变吧。
“三弟不吃？”回到厨房，家娣看见原封不动的糕点问。
“他应该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要做。”
“嗯？”
面对大姐的困惑，家娣只是神秘地笑笑。
此时的家毅则到了卫生院的药房值班室。除了他以外，陆帆、短发女生和男生也都在。
“我就知道你会来，”陆帆笑道，“新人，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陆帆，你已经知道了吧？”
家毅点点头：“嗯。刘家毅，在镇上的高中念书。”
“冯婷婷。同样本地人，但在外省上大学，毕业后就留在那边，近几年没怎么回来。”短发女生道。
“……邱明。”那个男生十分简洁地自我介绍，他似乎真的不太喜欢说话。
“别介意啊，他从小就这样，‘沉默是金’啊，”陆帆锤了邱明一下，后者也不在意，好像习以为常了，“我们不是本地人，我家在邻县做药行的，邱明的父亲是我家的药剂师，几十年的老师傅了。他跟他父亲一样，对医药痴迷得很，拿本医书可以一整天不放下。我们一起长大，这次只是暑假出来玩玩，谁知就遇上这事了……”
整个白天他们四人几乎没什么交流，现下倒是聊开了。或许是大家都不顾裴医生的警示，不约而同地选择回到这里的缘故吧，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却感觉彼此之间有种淡淡的默契，或者说志气相投。
当裴医生同两个助理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聊天的情形。
“你们……”
“裴医生啊，回去我干什么都觉得闲得慌，所以来这给您添乱了，您不会生我们的气吧？”陆帆嬉皮笑脸地说。
“唉，”裴医生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轰你们走，听我安排任务吧。”
因为他自己决不能擅离职位，且卫生院仍需有多人留守，得再算上不便去前线的冯婷婷和一名助手，余下的人负责配合调查小组送药。
然而，冯婷婷坚决要求参加去前线送药的任务，死活不肯留下。她脾气太过倔强，谁都拿她没办法。裴医生最终还是无奈同意了，但值班室只有两人显然不够，还需要有一个人顶替原来冯婷婷的位置，可看三个小伙子的神情，也不像会乖乖待在这……
监视了他们一下午的两个调查小组成员酒足饭饱后慢吞吞地边走边剔着牙道：“人齐了？快点动手，前头催得急！”
两人挑了个未装满、分量最轻的纸箱率先抬着出去了。
“TMD，老子花了多少钱才弄到守医院的差啊，现在居然还要老子自己往火堆里跳！”
“谁让前面死了那么多人，人手完全不够啊！一开始都是前线的人自己来取药的。”
“混蛋！”先前说话的人往地上啐了口痰，回头大吼，“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搬了箱子，跟老子走！”
最后还是裴医生和他的两名助理留在卫生院，家毅他们每人扛着装得结结实实的纸箱，冯婷婷也不例外。别瞧她一个瘦弱的女生与肩上巨大的箱子严重比例失调，走起路来那叫英姿飒爽啊，反倒走在三个男生前面，让男生们倍感压力。
黑色夜空中隐隐泛着火光，局部被染上浅浅的橘红色，预示着他们距离中午受袭击的地点越来越近。
昙花一现的调查小组特别小队解散后便放弃了正面直击蛇群，经商议将其分为前部、中部及后部。前部就是在一线的精英组员，在袭击发生后迅速赶到现场，帮助附近的居民逃生并封锁周围地区，阻拦不知情误入或执意进去寻亲人的居民。当确定居民全部安全撤离，他们便采取放火等手段，尽可能在不造成己方人员伤亡的条件下扑灭毒蛇。
后部则主要承担了调查小组初期的工作，即揭开蛇灾发生的真相，寻找解决方法。不过如今的后部在卫生院、某小区拥有两个据点，还负责保持同所有调查小组成员的通讯、向镇上居民发布最新消息和自救知识等事宜。其成员每日出没在镇中各处，搜集有关蛇群的任何线索。
至于中部，这是一个尴尬的存在：前、后部一旦缺人，均可从这里调人过去。原本可以说是个预备部，协助两部的正常运行，但随着前线伤亡不断，中部几乎被抽空了，只徒留个空架子。
“站住！”看守灾区出入口的调查小组前部成员举起手电筒直接往家毅他们脸上晃，“怎么这么晚才把药送过来！我们流血流汗的，你们在后面逍遥不说，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是是，人手实在不足啊，您多体谅……”在卫生院里自视甚高的后部组员在前部人的面前一下子就换了张脸。
守门人朝里面喊了几句，出来几个人将药箱全部搬进去后便赶家毅他们走：“没你们什么事了，滚吧！”
因临行前裴医生悄悄叮嘱过他们到前线找一个叫莫华的男人，一切听从那人是指挥，故而驻守卫生院的两人连连点头的时候，陆帆微笑着问：“请问你们知道莫华在哪儿吗？他在不在里面？”
守门人以异样的眼光打量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快滚，别在这碍手碍脚！”
“你这是什么态度！”冯婷婷往前跨了一大步，怒视前部的人。速度之快啊，令家毅和邱明想拉也拉不住。
“你个婆娘又算哪根葱？！”守门人瞪圆了眼睛，立即从右侧腰包摸出□□，“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陆帆死命拽住冯婷婷的胳膊，生怕她暴脾气发作再次激怒对方。
紧张的僵持中，家毅突然感觉旁边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继而听到“医疗队莫华，请让行”。
是早上将家毅带进卫生院的那个男人，他就是莫华？
尚在疑惑，家毅又听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是熟悉。他扭过头，看见男人身后还有七八人，其中一人朝他挥着手走来。
徐明达？
“走吧。”莫华与守门人确认过身份后淡淡地道。
“等一下，莫医生，”陆帆连忙抓住机会言，“我们是卫生院值班室的，早上见过。裴医生让我们来找你。”
男人看了他们几秒，似乎记起来了，只一句“跟过来”便进了门。
但守门人却拦下了紧跟着的陆帆、冯婷婷和邱明。
“让他们进来，我负责。”莫华道。
“这可是您说的，有问题可不管我的事。”守门人这才放行。
家毅方看清确实是徐明达，来不及叙旧便随同进去。一部分人跟着莫华不知去了哪儿，家毅四人则与剩余的人由徐明达领导去离门口不远的临时安置点，少数重伤不便转移或未被及时发现的伤员、行动中意外受伤的调查小组成员大多在这里。
没有废话，所有人立马投入救治中。
“药！”冯婷婷边在伤者伤口上端贴近心脏部位用力扎紧绷带边喊。
家毅不懂医，也不像冯婷婷、陆帆他们已经在卫生院练习过专业的包扎手法，顶多只给他们打打下手。闻声，他赶紧走到徐明达打开的急救箱旁，但里面的药物不多，根本无法同卫生院里组装给调查小组的相提并论。家毅一连打开若干药盒，均只余两三支药剂。
“达……”
忙中侧头看到拿着药不动的家毅，徐明达道：“对了，大家用药的时候省着点，只用正常用量的一半左右。”
“一半？能见效吗？”陆帆质疑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药实在稀缺。先尽量保住病人的命，或许送到卫生院就有救了。”
“不行，这样下去他撑不住的。刘家毅，把药给我！”冯婷婷医治的伤员陷入昏迷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她焦躁不已：“现在哪里不缺药？快点，时间不等人啊！再说我们刚刚不是送来了几箱药，谁去拿一些来？”
徐明达愣了一下：“那是专供调查小组的。”
这个医疗小队纯是民间爱心人士自由组成，不从属于任何机构，因此其药品都是队员们挖空心思到处搜罗来的。最早提出建立医疗小队并被队员选为队长的莫华本是卫生院出类拔萃的医生，有额外药物补贴，但上级领导不满他不安于守在医院整日带着医疗小队进出前线的行径，将他撤职了，相应的每月固定的药品配额也没有了。
如此，队里的药物便显得极为珍贵。倘若为了一名患者而消耗了大量的药，那就意味着可能有数人因此死亡。将一份药给两个人用，也许两人会因为药效不够而毒发身亡，但幸运的话也许两人都能救活。所以，如果见到中毒较深的伤者，或许直接放弃，把药留给生存几率大的人是更加明智的选择。
“……我们的工作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高尚纯洁，时时刻刻都在计算人们剩余的生命价值，在救人的同时也染上满手的鲜血。然而，不得不承认，这样残酷的计算方式确实让更多的人看到生的希望——尽管被抛下的亦是无辜之人，尽管一切可能不过是场海市蜃楼。在研制出彻底解蛇毒的药以前，我们能做的也只是竭尽全力让伤者活得久一点罢了。”
为什么，怀着希望投入抗灾救人的行动中，得到的却是无边的绝望？被奉为小镇领路人、救星的调查小组和医疗小队原来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知路在何方。
冯婷婷一言不发地和陆帆平分了一剂药，一滴都不敢浪费地尽数抹在处理干净的伤口上。
医疗过程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药品严重不足，而一旦耗尽，他们便有心无力了。
是啊，没什么可做的事了，可不知怎的就是不想离开，好像留在这里照顾伤员就会奇迹般好转似的。
除徐明达陪着这四人，其他医疗队队员都到外面搜寻是否仍有被遗漏的居民了。他们本该灾后立即赶到这里的，但上次受伤的许多人突然情况恶化，拖住了他们的脚步，直至晚上才得以抽身。
徐明达不时走动检查伤患的状况，没有出声打扰沉默中的四人。他明白他们此时的心境，他自己第一次到前线的时候也曾如他们般久久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