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1 / 1)
卓东来解下身上的紫貂裘,轻轻的盖住了卓青的尸体,他的动作就好像慈父在为爱子盖被一样。然后他听见外面有人在敲门。卓东来冷静的说道:“进来。”
一个健壮少年,立刻推门而入,衣着整洁朴素,态度严肃诚恳。大镖局的规模庞大,组织严密,每一项工作,每一次行动都有人分层负责,直接受令于卓东来的人并不多,所以镖局里的低层属下能当面见到他的人也不多。卓东来也只是让他给高渐飞送信时,见过一次。
卓东来微笑着说道:“孙达。孙通的弟弟。”
被报出名字的孙达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是,我哥哥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已经死在了朱猛的刀下。五个月前,卓青已将弟子拨在他的属下,由他直接指挥了。所以不管他要弟子做什么,弟子都不敢抗命。”
“是卓青要你来的?”
看看紫貂裘下的尸体,孙达说道:“是。来替他说话。”
“他为什么要你来替他说话?”
“因为他已经死了。”
“如果他没有死,你就不会来?”
孙达平平静静的说:“如果他还活着,就算把弟子抛下油锅,也不会把他说的那些话泄露一字。”
卓东来冷冷的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人说话的态度和口气,几乎就像是卓青在和自己说话一样。
“现在他已经死了。所以弟子不能不来,也不敢不来。”
“他要你告诉我什么?”
“他要我告诉你,他在临死之前,已经替你挖好了坟墓,你迟早总有一天会躺进去。他还要我告诉你,这一天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卓东来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可是现在我还没有死,还是在举手间就可以死了你,而且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知道。”
“那么你在我面前说话怎敢如此无礼,”
“因为这些话不是我说的,是卓青说的。他要我把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你,我若少说了一句,非但时你不忠,对他也无义。”他的态度严肃而诚恳:“现在我还不够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
“不够资格?”卓东来忍不住问道:“要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也要有资格?”
“是。”
“要有什么样的资格才能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卓东来发现自己似乎是小瞧了这个总是闷葫芦般的人了。
“要让人虽然明知他不忠不义,也只能恨在心里,看到他时,还是只能对他恭恭敬敬,不敢有丝毫无礼。若是没有这样的资格也想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那就真的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卓东来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又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是不是已经有这样的资格?”
孙达毫不考虑就回答:“是的。”
卓东来忽然笑了,他不该笑的,孙达说的话并不好笑,每句话都不好笑,任何人听到这些话都不会笑得出来。可是他笑了。卓东来笑道:“你说得好,说得好极,一个人如果已经有资格做一个不忠不义的人,天下还有什么事能让他烦恼?”
“大概没有了,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这一步,我也不会再有什么烦恼。”
卓东来说道:“那么你就好好的去做吧。我希望你能做得到。我相信卓青一定也算准了我不会杀你,现在我正好用得着你这样的人。现在开始就由你接替卓青的位子。”
“是。”孙达的眼中并没有因为提拔而流露出愉悦的色彩,反而眼中充满尊敬,就好像以前卓青的眼色一样。卓东来的脸色确实很疲倦,苍白虚弱而疲倦。但是孙达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却充满了敬畏之意,真正从心底发出的尊敬和畏惧。因为这个人的确是跟别人不一样的,对每件事的看法和反应都和别人不一样。在明知道卓青已经彻底背叛自己之后,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这种泰然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孙达退出去,掩上门,冷风吹到他身上时,他才发现自己连裤裆都已被冷汗湿透。
等到孙达退出房间后,卓东来躺在自己的床上;现在他需要的不是锻炼自己的走姿,而是好好的睡上一觉……唯一能使人真正恢复清醒的事就是睡眠。生死胜负的关键往往就决定在一瞬间,在决定这种事的时候,一定要绝对清醒。所以他需要睡眠,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这件事更重要。
没有任何人比卓东来更能判断一件事的利害轻重。在他入睡前,他想到了一个人;他想到的既不是死了的卓青,也不是随时都可能来取他性命的高渐飞。甚至不是那个一生下来就死了的兄弟,曾经和他在母胎□□同生存了十个月,曾经和他共同接受和争夺过母胎中精血的兄弟。他没有见过他的兄弟,他的兄弟在他的心里永远都只不过是个模糊朦胧的影子而已。可是在他入睡时那一瞬朦胧虚幻间,这个模糊的影子忽然变成一个人,一个可以看得很清楚的人。这个人仿佛就是司马超群。最后映入脑海的是那个笑得灿烂,却像谜团一样的人……
长安已近了,司马超群不祥的预感也更强烈。他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他有一个最亲近的人正倒在血泊中挣扎呼喊,但是他看不出这个人是谁。
黄昏时司马超群终于回到长安城。这里是他居住得最久的地方,城里大多数街道他都很熟悉,可是现在看来却好像变了样子。古老的长安是不会变的,变的是他自己。可是他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有些什么地方改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是在他踏上那条石板缝里仍有血迹的长街时?还是在他听牛皮说到钉鞋的浴血战时?一个人如果一定要踩着别人的尸体才能往上爬,就算爬到巅峰,也不是件愉快的事。自己要和东来好好的谈谈了,大镖局已经是首屈一指了;雄狮堂也已经毁了,没有必要再为脚下的白骨添一个名叫朱猛的人了。
古剑魂坐在茶楼上,注意着进城的人流;看着熙攘的人流,古剑魂忍不住想到卓东来,或怒、或笑、算计、阴狠、慵懒、羞涩……一个个生动的表情让古剑魂的笑意带出了几分的傻气。如果一个人连续两天坐在同一个位子上傻笑,估计没有几个人敢去找他搭话;仅管茶楼里人满为患,古剑魂还是独自一人稳稳的占据了靠街的窗口位。
快速奔来的马匹唤回古剑魂的冥想,终于等到了……眼前晃过人影,司马果断的勒住马缰,定睛看去……古剑魂笑容灿烂的拱手:“数日未见,兄台可认得在下?”
风尘仆仆的司马跳下马背,笑道:“原来是古兄。你专程在此等我?”
“这样说也没有错。只是这次是受人之托……”
司马苦笑着说道:“我知道。火云邪神古剑魂……我怎么会一时想不到这个曾让东来黑了脸的名字。而堂堂的卓大先生又怎么会放弃你这样的好手。卓先生要你接我回去?”
古剑魂没有做任何解释:“他没说。”
司马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人是卓东来派来的。可自己对他并没有常见的排斥感,古剑魂的确不是东来的属下,从这点上说,他从没有骗自己;或许和东来拥有一个共同的朋友也不错。他在这里等自己,就证明目前大镖局是安全的。司马临时改变路线,说道:“现在我还不能回镖局。”
古剑魂了然的点点头:“朱猛在三里外的破庙。”
司马爽朗的笑着拱手:“……谢谢,一起去。”
“好!”这人是自己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卓东来的铁哥们、自己的好朋友……想到这,古剑魂的笑更灿烂了。三里的路并不长,尤其是对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而言;两人赶到破庙的时候,天应该还没有真正的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