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八章(1 / 1)
正月十六长安
清晨,酷寒。卓东来起床时,司马超群已在小厅等着,就坐在那铺着紫貂皮的椅子上,用水晶杯喝他的葡萄酒。只有司马超群一个人可以这么做,曾有一个认为卓东来已经离不开她的少女,刚坐上这张椅子,就被□□裸的抛在门外的积雪里。卓东来所有的一切,都绝不容人侵犯,只有司马超群是例外。
但是卓东来还是让他在外面等了很久,才披上件宽袍赤着脚走出卧房,第一句话就问司马:“这么早你就来了,是不是急着要问我昨天为什么放走朱猛。”
“是的,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理由,可惜我连一点都想不出。”
卓东来也坐了下去,坐在一叠柔软的紫貂之上,平时,他在司马面前,永远都是衣冠整肃,态度恭谨,从未与司马平起平坐。因为他要让别人感觉到司马超群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可是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我不能杀朱猛,”卓东来说:“第一,因为我不想杀他,第二,因为我没有把握。”
“为什么不想杀他?”
卓东来淡淡的说道:“他单人匹马,闯入了我们的腹地,从容挥刀把我们的大将斩杀于马前,本来还可以扬长而去的,只因为要陪一个朋友喝酒,所以才留下。那时我若是杀了他,日后江湖中人一定会说‘雄狮’朱猛的确不愧是条好汉,够朋友,讲义气,有胆量。”卓东来冷笑:“我杀了他岂非反而成全了他?”
司马超群凝视着水晶杯里的酒,过了很久才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有理由的,但我却想不通你怎么会没有把握?”他问卓东来:“你带去的好手不少,还对付不了他们三个人?”
“不是三个人,是四个。”
“第四个人是谁?”
“我没有看见,但是我能感觉出他就站在我后面的一扇窗户外。”卓东来说:“他虽然远远站在窗外,但是在我的感觉中却好像紧贴在我背后一样。”
“为什么?”
“因为他的杀气。”卓东来说:“我平生从未遇到过那么可怕的杀气。”
“你没有回头去看他?”
“我没有。因为我知道他一直在盯着我,好像特意在警告我,只要我有一点动作,无论什么动作,他都可能会出手。”卓东来又说:“我虽然没有看到他,可是高渐飞一定看到他了。”
“你怎么知道?”
“那时高渐飞就坐在我对面,正好对着那个窗口,我感觉到那股杀气时,高渐飞的脸色也变了,就好像忽然看见了鬼魂一样。高渐飞绝对可以算是近年来后起剑客中的第一高手,如果没有特别缘故,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畏惧?”
司马超群忽然笑了,还是大笑出声的笑容:“所以你也有点害怕了!”他的笑声中竟似充满讥诮:“想不到紫气东来卓东来卓大先生也有害怕的时候,怕的竟是一个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的人。”
卓东来冷冷的看着他,等他笑完了,才平平静静的说:“我虽然没有看见他,可是却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他的话让司马的笑声停顿:“难道你认为他就是那个刺杀了杨坚的人?”
“是的。一定是,这个人一定极少在江湖中走动,一定和朱猛有种特别的关系,但却绝不是朱猛的手下。”卓东来说:“这个人用的一定是种从未有人见到过的极可怕的武器,可以同时发出很多种不同武器的威力。”
“所以你放了朱猛。因为你从来都不打没把握的仗,哪怕是生死关头你都会下意识的去算计成本代价。”
“我不否认。不过还有第五个人,而且除了我没有人发觉那人的存在,我甚至感觉不到那人的杀气;却可以肯定那人的视线一直在盯着我。”
斗气归斗气,司马还是难掩关心的问道:“第五个人?是谁……”
“不知道。”察觉到司马的忧心,卓东来淡淡的笑了。
“不知道!”饶是司马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是忍不住提高了一个声调。这两天自己从卓东来处意外的收获还真不少,起码以往自己从没想过的词‘不知道’已经成了卓东来的口头禅了。司马难掩兴奋的笑道:“看来一切都似乎想脱离卓大先生的掌控呀!”
“……”
“还有呢?”见卓东来沉默不语,司马主动问道。
“没有了。”
“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到现在为止,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甚至连武器是什么形状我都想象不出。”卓东来淡淡的说:“可是我相信,我知道的这些已经比任何人都多了。”
司马想笑,却没有笑出来。卓东来是他的朋友,曾经共过生死患难的好朋友,卓东来也是他最得力的好帮手。可是谁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当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时,他总是要和卓东来针锋相对,总好像要想尽方法去刺伤他。卓东来却总是完全不抵抗,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喝了一杯葡萄酒之后,司马忽然又问卓东来:“现在孙通已经死了,郭庄呢?”
“郭庄也不在。”
“昨天早上我还看见他的,为什么今天早上就不在了?”
“因为昨天早上我已经叫他赶到洛阳去,”卓东来带着笑意说道:“一收到朱猛到了红花集的消息,我就叫他去了。他会每过五百里就换马一次,昼夜兼程的赶去,一定要在朱猛回家的前一天赶到洛阳。”
司马超群的眼睛里忽然发出光,忽然问,“他一定能及时赶去?”
卓东来没有一丝的迟疑:“一定能。”
“如果他赶不到呢?”
卓东来淡淡的说,“那么我就叫他死在洛阳,不必再回来。”
司马超群并没有问卓东来,为什么要令郭庄赶到洛阳去,去干什么。他不必问。卓东来的计划和行动他已完全了解。——朱猛轻骑远出,手下的大将既然没有跟来,也一定会在路上接应,在朱猛赶回去之前,“雄狮堂”内部的防守必定要比平时弱得多,正是他们赶去突袭的好机会。
——只要能把握住最好的机会,一次奇袭远比十次苦战更有效。这正是卓东来最常用的战略。这一次计划的确精确狠辣与大胆,也正是卓东来的一贯作风。
司马超群只问卓东来:“你只派了郭庄一个人去?”
“我们在洛阳也有人手。郭庄也不是一个人去的。”
“还有谁?”司马突然连猜测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有木鸡。”
“木鸡?”司马动容,“你没有杀他?”
“他一向是非常有用的人,对我们也一样有用,我为什么要杀他?”
“他是朱猛派来杀杨坚的,不怕他出卖我们?”
“现在他要杀的已经不是杨坚,而是朱猛。”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知道朱猛只不过想利用他来做幌子而已,而且是存心要他来送死的,因为朱猛早就算准他绝不能得手,他不怕被人利用,可是他受不了这种侮辱。”卓东来顿了顿又说道:“何况我付给他的远比朱猛还多得多。”
司马看着他,眼里又露出种充满讥诮的笑意:“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不杀朱猛了。你要他活着回去,你要他亲眼看到你给了他一个什么样的惨痛教训,要他知道你的厉害。”他看着卓东来微笑:“你一向是这样子的,总是要让别人又恨你又怕你。”
“不错,我是要朱猛害怕,要他害怕他所做出的不可原谅的错事和笨事来。只不过我并不是要他怕我,而是要他怕你。”卓东来的声音很柔和:“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次行动是谁主持的。”
司马却跳了起来,额上已有一根根青筋凸起:“可是我知道。发生这种大事,你为什么连问都不来问我一声?为什么要等到你做过了之后才告诉我?”
卓东来的态度还是很平静,用一种平静而温柔的眼光凝视着司马超群:“因为我要你做的不是这种事。我要你做的是大事,要你成为江湖中空前未有的英雄,完成武林中空前未有的霸业。”
司马紧握双拳,瞪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握紧的双拳也放松了。重新落座的司马有种难掩的挫折感,自己越来越不理解他想些什么……最近两人的争执也渐渐频繁起来,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司马从来没有怀疑过卓东来;虽然每次争执都是自己放弃,可是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会爆发,难道真的会有两人相争的那天出现不成。
这次杨坚在拜师前死去了,司马却没有丝毫的感触;本来就是一个背叛者,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卓东来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人大张旗鼓的举行什么拜师仪式。不过对于朱猛竟然可以雇到卓东来都不知道人来刺杀杨坚,却很提自己的好奇心。从两人合力创建大镖局开始,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卓东来的掌控之下;这次显得既新鲜又有趣。再加上一个同样对杀手感兴趣的高渐飞……司马超群觉得远离自己许久的兴奋感又重新隐隐的在心底不安分的鼓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