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八章-完(1 / 1)
第八章
當北風烈娜從大陸最北邊的家鄉施施然地來到這片東之國度時,整個東國的空氣中滿是泛著涼意的清爽味道,宮中後山上的某種不知名的花趁著秋末瘋狂地開放,紅豔豔的鋪滿了整個山坡,入眼處,只覺精神一振,那種紅,是滿心的溫暖;是滿懷的充實。
而此時黑煞已經做好了所有遠行的準備,因著想要帶上路厄一起,所以將原訂的行程推遲了近一個月,做好了各方面的準備工作,生怕有什麼紕漏。
雖然只想帶著少數必要的人上路,但,想要與他童年玩伴趁機一起旅行的風際和兩人所帶的家臣們,數十人擁著兩輛華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他們將穿過西國,到達北國的邊境,在那片冰雪覆蓋的阿爾諾山中,隱居著這個時空的智者——“藥膳王”。一個據說有能治療任何頑疾、起死回生的能力的化外人士,當梅瑞狄斯將這個消息傳到東國,宮中所有的人,除了路厄,莫不是以著最虔誠\的心去祈禱\,這能有著完美結局的愛情。
不錯,這是傳說中的愛情。煞神轉世的東王與美麗的異域剋星之間感人的愛情故事,經過各種版本的翻錄,已經被遊吟詩人傳到了大陸的各地。
而將這個消息傳給路厄的星際,清朗的面頰上,滿是嚮往的神色;一向澄淨的眸子也變得朦朧起來,讓路厄情不自禁地任笑意滿腔,小傢夥為了這份傳說的愛情心動了吧?
馬車的搖曳,路厄的思緒再次遠離。
可是……
愛情呵!她還不是很懂啊!現在的她很喜歡和黑煞偎在一起,也很喜歡他專注看著她的眼光,還喜歡他在耳邊輕柔的低語和甜甜的細吻,這,就是愛情嗎?
現在的她只想在這段旅途中敝開心扉去增長見識,感受這份異域的風情。
很奇怪的大陸,有著在自己所處的世界中世紀的風貌,青石板的道路、來來往往身著長袍的人群、城郊陰鬱森林深處顯露的高高的塔尖,所有的一切都與她曾經所處的世界不同。
這片大陸對自然界之物有著很深的崇慕,因此,很多身邊的事物都有名字,宮中的樹木、石凳、水泉,都有著各種各樣人性化的名字。而在普通人的家中,所有常用的物什都有自己的名字,被當成家中的一份子。
想到曾經見到一個男孩用稚嫩的嗓音對身下的青石板路說:珂亞,我要躺到你身上嘍,如果你不回答就是答應。那我躺下嘍。那可愛的樣子,即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會讓路厄彎起嘴角。
“路兒,該下車了。”車前的簾子被掀開來,夕陽的斜暉順著開啟的縫隙鑽了進來,調皮地停留在路厄的眼瞼上。
“你在笑?是做了什麼美夢了嗎?”隨著刻意壓低的話語,一雙溫柔的大手撫上路厄的額頭。
頭有些疼,正在昏昏沉沉,欲睡半醒之間,額上感覺到微帶著涼意的手,路厄心一驚,忙睜開眼道:“我就起來。”
伸出手去想要撥開黑煞放在她的額際就沒移開的大手,抬起眼,就見黑煞一臉的凝重,又急又氣地道:“你在發燒!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就是怕你大驚小怪才不告訴你的呀。路厄搖搖頭,晃去那份縈於腦際的混沌,堆起笑,輕描淡寫地道:“不礙事的,只是有一點發燒而已,我睡一覺就會好的,嗯……咱們到哪里了?”
“是累了吧?我們走得太趕了。”黑眸閃了閃,看不出什麼情緒來,順著路厄的話接下。“現在我們到了米諾亞家,休息整頓一下再上路。他是我的遠房表兄,你也曾見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他曾在宮中住過一段時間,所以我們感情很好,他是個很親切的人。”輕柔地將路厄抱下馬車,絮絮地說著不相關的話,雙眸緊盯著路厄略顯疲憊的神色,沒有人能知道黑煞他黑幽的眼中展現的是哪一種情緒。
“我們先到客房休息一晚,明天我再把介紹他們給你,他們是很龐大的一個家庭,現在介紹,恐怕到深夜都不會結束呢。”黑煞微微低下頭,對路厄笑著說。
“米諾亞?是那個找你吵架的米諾亞嗎?”無意識地介面,路厄想起那個在宮中後花園發怒的男人,因為是她第一次看到有人與黑煞針鋒相對,雖是遠遠地見了一面,卻對他留有很深的印象。
“是啊,他不贊成發兵!”黑煞摟緊了懷中的小人兒,環顧四周,眾人觸到他的眼神都避了開去,然而,因著路厄的發燒,一路上大家避口不談的事實再一次泛上心頭。
這次的旅行,是不是真的到了終點?
看著路厄連連眨眼,勉強自己保持清醒,黑煞的左手拂上她的眼瞼,“你先休息,其他的事等你醒來再說。”
越過前來迎接的一干人等,直接將黑煞他們引至客房。沉寂的氣氛下,幾位好友失去了往日見面的喜悅。
“我自己能走的。”見黑煞沒有放開自己的意思,路厄低聲抗議,事事都交給他人,這種完全的交托,她還不適應。黑煞仿似沒有聽見,不但沒放下臂彎中的她,反而擁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一樣緊緊地擁著。
罷了,由著他吧。路厄放棄了無謂的掙紮。雙手環向黑煞的頸,閉上眼,將頭靠向他的肩窩,反正丟臉也不止一回了,再說,她也覺得累,看來她是嘗到逞強的苦果了。還是,她真的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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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上的柔柔的觸感讓路厄清醒了些許,未睜開眼已經感覺到所處的床邊坐著一個人,耳邊是壓低了音量的竊竊之聲。
“太好了,燒已經完全退了。”是坐在床邊的黑煞。
“那當然,我可是宮內排名第一的藥師呢,這點小病對我的醫術來說,絕對是不在話下,小事一樁!”洋洋自得的吹噓來自隨行的老醫師克雷爾,那個有著三綹雪白長須的老人。想像著他得意時搖頭擺尾的樣子,三綹長須順勢而動,路厄無聲地笑了,掀開眼皮,看見的是黑煞驚喜的眸。
路厄舉起食指,放在嘴唇中央,眨眨眼,示意黑煞不要出聲。轉過頭,眼光掠處,隔著薄薄的絲簾,果然見到克雷爾老藥師手拈長須,抬頭挺胸的得意形態。
拉長了聲音笑著問道:“那是誰聽到說要去找‘藥膳王’就拼死拼活跟來的呀?”
“咦?呃……”無法反駁的克雷爾吱吱唔唔,“那是……那是因為……”
“因為克雷爾的醫派與‘藥膳王’的不同,所以他只是去與‘藥膳王’探討醫理,而非路兒你想像的拜師。”見路兒神態恢復正常的黑煞心情大爽,難得地說著輕鬆的調侃。
“是啊,是啊!”克雷爾在大家的悶笑聲中羞紅了一張老臉,不自在地小聲應和。
路厄伸手撫開黑煞眉心層堆的褶皺,小小的年紀,怎麼學老頭子一樣皺眉?
黑煞抓下她在自己臉上游離玩耍的冰涼手指,退燒之後的路兒體溫又會恢復到比一般人偏低,怎麼補也不管用。
將路兒纖長瑩白卻冰冷的十指攥在手中,用自己的體溫去暖慰。
“王妃醒來了嗎?”剛推門進來的米諾亞含笑問道。
不用多問,看著屋內眾人臉上放心的笑就知道情況不錯。“我已經在前廳備上酒宴和娛樂,如果王妃身體好些了,可以去看看,軟榻也已經準備妥當。”
“你們去吧,我陪路兒呆會兒。”黑煞沒有抬頭,依是注視著兩人雙手交接處,不知在想些什麼,淡淡地如是說。
“煞,我——”看得出米諾亞有話要說,路厄抽出手,反握住黑煞的,“——想去,聽說米諾亞府中有能祈福的舞師呢,真想看看她們是如何跳祈福舞的。”
掩住他的唇阻止他要說出口的不贊同,她笑著道:“你和米諾亞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一定有許多的話要說,我先和他們過去。”
“我背路厄姐姐過去。”風際自告奮勇,卻只換來大夥的掩面歎息和黑煞冷冷的一瞪,“不用,我會先送路兒過去的。”
風際吐吐舌頭,再笨也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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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闊的露天草坪地,以矮幾方桌圍成的空地中央,一隊八人組,身著似火焰般耀眼的紅衣舞者以奇異的方式跳著祈福舞,身體以常人無法想像的角度舒展,緩慢伸展的手臂帶動腕部的銅鈴,不是清脆的音符,有著奇異不知名的平靜心情的節奏。
“好象是瑜伽啊!”
“什麼?”身邊的風際聽到路厄的低喃,微傾過身子,探頭問道。
“是一種養身的功夫,也可以象這樣讓身子自由地舒展。”
八人緩慢地向路厄舞過來,在前方三尺處停下,同時振臂,晴朗的天空瞬間下起了花雨。七彩的花瓣飄飄灑灑,花的甜香隨之傳入眾人的鼻息中,路厄驚訝地望著她們,繼而微笑,雖然她並不理解,但當花香入鼻,她的精神一振,不似先前的酸痛無力。耳畔傳來眾人的歡呼聲,她盈然而立,眯起雙眸,頭上的陽光好燦爛,彎起唇線,加深笑容,原來自己也可以從心底綻放笑容。身子是暖的,心是暖的,身後適時伸過來的手也是暖的。
“你們談完了?”輕快帶笑的語調的確是自己發出來的。
“嗯。”聽得出路厄聲音的不同,黑煞輕輕地半轉過路厄的身子,眼前的明朗甜美的笑容讓他瞬間暈旋,心中有一根線斷開,就是這個笑容,他想了好久,以為永遠也不會看到,可見上天待他還是不薄的。
狠狠地擁路厄入懷,黑煞閉了閉眼,啞聲道:“上天對我還是不薄的!”
“上天對我們都不薄!”
緩緩地伸出手,回擁著黑煞的腰身,路厄明瞭,從此她的內心不會再是一個人。半響,黑煞平復心情,微微放開路厄,轉回頭,朝一同過來的米諾亞頷首,“我接受!”
米諾亞面露驚訝,繼而狂喜,喃喃道:“這是三國臣民之福啊!”顯然是兩人達成了什麼協定。
“煞?”路厄輕喚,以迷惑的目光投以詢問,她不希望黑煞因為她做出什麼讓步。黑煞目光柔柔,微笑著搖頭,示意她向身後看:米諾亞立在高高的木制看臺上,衣袂飄飄,雖然距離遙遠,仍可見他笑容滿面,環顧曬臺外的四周,不知何時圍滿了家臣和民眾。
“就在剛剛,”米諾亞抬手示意,全場一片寂然,“東王和南、北王達成永不開戰的協定,東國的臣民們,慶祝吧!”
耳邊爆出震天的歡呼聲,“你……”路厄不置信地抬首看向黑煞,黑煞笑眯了眼,心情大好,回她一個熱情揚溢的吻,道:“祈福舞者是南北國的禮物。不過也不全是這個原因……”
“因為你本來就沒有想做傳說中的煞神!”輕柔地替他說出心裏的話,路厄笑看他滿面的感動,其實他真正想要的是一直是別人對現世的他的肯定吧。
“嗯……”
“哇嗚……”風際一躍而起,拉著老醫師的手,招呼眾人,“走,我們狂歡去!”
黑煞此時眉頭緊皺,看向對面,順著他的眼神望過去,八名舞者正以恭敬的神態立在兩位著黑袍青年的身後,與路厄的眼神相對,兩人微笑頷首,路厄一楞,亦回以微笑。
兩人低聲吩咐了一句什麼,邁步走過來,身後八名舞者緊隨,揚起的裙帶飛舞,伴著前方矜持內斂的身姿,似畫一樣的行雲流水,一瞬間,周圍的歡呼笑嚷聲遠離,原來只要有心,美麗隨處可見!
及至眼前,路厄看到兩張綻放著的溫柔笑靨。
“你們怎麼還不走?”黑煞不悅地開口。
“早就聽說東國的王妃是個美麗傳奇的人物,今日一見,真是名不虛傳,”左邊的男子不看黑煞的黑臉,加深了臉上的笑紋,“的確是讓人一見傾心的女子啊。”
“哼,油腔滑調!”黑煞不悅地拉著路厄向後退去,“離他們遠點,免得沾染他們的輕浮。”
“小煞煞……”
小煞煞!?路厄看向身後的黑煞,是在叫他嗎?觸目所及,是黑煞氣惱萬分的尷尬,低吼,“你再叫這個名字,我就撕碎了你!”
又是左邊的男子開口,剛剛還爽朗的笑容轉眼間已然是哀怨滿面,垮著嘴角。
“你怎可以不顧我們多年同師情誼,想當年,我們同甘苦,共患難,一個草餅分兩半,一件衣衫撕兩半……”
“夠了,紅煒,這種丟人的事,你還有臉說出來!”黑煞暴喝一聲,打斷他聲情並茂的傾訴。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本來杵在一旁看戲的路厄插口,一副興致盎然的模樣。
“什麼?”
“就是吃一個草餅,穿同一件衣服的事兒啊。”
“王妃感興趣?說起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紅燁一臉的追憶嚮往。
“你……”黑煞急沖的身形被一直默不作聲的北王拉住,微微揚頭示意他看正在凝神細聽的路厄。高揚的嘴角帶動周身的朝氣,笑盈盈地聽著紅燁誇張的描述,看到這一幕,黑煞放鬆了身體,也罷,既然小時候的糗事可以換來路兒如此的真心笑意,那他又何必計較這些呢。
“你知道什麼是草餅嗎?”紅燁撇著嘴,以充滿憎惡的口氣問著。
“不就是一種餅嗎?”路厄不解地說。
“那是用野草做成的餅!”紅燁恨恨地道:“可憐我們兩個離家的小孩子,哪知道外面的世界那麼險惡,連正常的飯菜都吃不上,只能頓頓吃野草,而且因為黑煞他賣了我的衣服,害我裸身躲在叢林中,好幾天不敢出來。”
“啊?哈哈哈……”想像著一個裸身小男孩躲在叢林中的樣子,路厄放聲大笑,“你……好可憐啊!”語畢,又是一陣笑,紅燁垮著臉,咕喃著道:“你這樣笑著說也太沒誠\意了吧。”
揩去眼角的淚花,路厄笑到無力,順勢靠在剛剛貼近的黑煞懷中,“那後來呢?後來怎麼樣?”
“後來,”黑煞低低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口中有壓抑不住的笑意,“他晚上要偷我的衣服,結果撕搶中衣服一分為二,所以就一人半件衣服穿著。”
“是啊,”紅燁自在地曲膝席地而坐,哪還有剛見面時的內斂?“後來我們被學院的人找回去時,被老師禁足、被藍澗罵,最可氣的是還被白極那討厭鬼笑話。”
路厄心有戚戚焉,點頭應道:“對,白極那傢夥的確是個討厭鬼。”
“你也這樣想!”紅燁滿心歡喜,“可是,”轉眼臉又垮下來,“他卻得到了大陸上最美的人,老天真是不公,象我這麼有魅力的人怎麼就沒有這等好運\?”
“阿萊雅也很美麗啊。”路厄學他席地而坐,熱心地提出建議。可是很快就被黑煞抱起,放在一旁的軟榻上。
“不行,我一定要娶這個大陸最美麗的女人,我不要第二,只要第一!”紅燁宣誓般握緊了雙拳。
“那好象很難!”不是好象,是不可能。路厄以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如果紅燁不改變想法,他註定要單身一輩子。
兩人撇開黑煞和藍澗,自顧自地交談,看那熟稔的程度,不亞於幾十年的老友,怎麼也不像是剛見面的陌生人。而被撇下的兩人,只能相視而笑,移至旁邊把酒言歡。
半響,“咦?”路厄發出疑惑的單音節。
三個男人一齊看向她,“怎麼了?”
“你說你們單身前來東國?”路厄盯著已經移到眼前的紅燁。
“是啊,”紅燁左看右看,自己身上沒什麼值得稀奇的東西啊。
“就算你們和黑煞是舊識,同在一所學院受教五年,可是在沒達成免戰協定前你們還是敵人啊,是誰那麼白癡讓你們單身赴險啊?”
路厄一氣呵成地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換來藍澗的低笑,手指向面部扭曲的紅燁,“是他的主意,據他的說辭應該是……”藍澗收起笑,一臉的嚴肅,“這樣他就可以在庭記上書:‘南國第十三任君王,英明神武,捨身為民;俊美無雙,孤入敵軍;佳話千古,流傳後世’……”
下麵的話被黑煞和路厄沖口而出的爆笑打斷,“天啊,原來你這麼自戀!相識多年,關於此項才能,我自願甘拜下風。”
“同感,同感!”藍澗同不改色地附和著。
原來他是一個冷面笑匠,路厄邊笑邊想。
“你們聯合起來欺負我!”紅燁抗議地大叫,一躍而起,“來吧,讓我們進行男人間的較量,你們誰先來?”
黑煞皺眉看向藍澗,以眼神示意他快把這個聒噪的傢夥帶走。
藍澗淡淡地笑,朝黑煞頷首,“再會了!”
“燁 ,我們得回去了。”
“可是……”
“如果阿亞知道,肯定會發怒的。”藍澗淡淡地提醒他。
紅燁僵硬地轉過頭,看著藍澗,“阿亞發怒?”他不確定地問。
“是!”藍澗靜靜地回視他,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
明明是很明朗溫和的天,僵立在下方的紅燁卻硬生生打了個寒顫,喃喃自語:“不要,那太可怕了,本來就已經很醜了,如果生起氣來還能看嗎?”
“啊”,他猛地一躍而起,“快回去,別讓她發現我們單獨來東國的事情。”急衝衝地拉起藍澗,丟下一句話就消失不見,“王妃有時間到南國來玩,我會恭候你的大駕,至於你身邊的那個東西就免了,能不來就不要來了。”
“北國也同樣歡迎王妃的到來。”是藍澗沉穩的聲音,轉瞬間眼前人影俱無,八位舞者早就在藍澗說回去時消失無蹤。
真是個急性子,可是那個阿亞有那麼可怕嗎?
“阿亞是南國有名的醜女,是紅燁的劍師。”黑煞見路厄一臉的不解,繼續說道:“紅燁最怕醜的東西。”
“哦,黑煞。”
“嗯?”
“你笑得好奸詐!”
靜默……
半響,傳來黑煞的狂放的大笑,“而且她還是紅燁指腹為婚的未
婚妻。”
“啊?”想到紅燁的誓言,路厄不由得也沒義氣地笑起來,原來自己的預感還真強。“這麼慘!他誓言娶第一美女果然無望。”
“據說他們現在還不成婚是因為紅燁一直在拖,”黑煞眼睛發亮,“路兒,等我們回國時可以繞道去南國玩,南國的風光極美,一定會讓你不枉此行。”
“是啊,你也可以順便在紅燁和阿亞身上做做文章。”路厄眸光流轉,“可是……”笑意盈盈地開口道:“相當令人期待的拜訪之旅,不是嗎?”
“是啊,”黑煞溫柔地擁著她,“我們回去吧,看來風際他們不到明天是不會回來的,你出來這麼久了,會不會感到疲倦?”
“是有一點倦,不過沒關係,”路厄拉住他的衣襟,“在回去前我有話要對你說。”
“回去說不好嗎?”
“不,現在不說,我會沒有勇氣再說的。”路厄抬頭,目光與兩窪深潭相觸,水波溫柔地流轉,原來他一直是這樣看著自己的。
“我知道你一直在內疚著我的身體,但我想告訴你,我不怪你,不是我寬容,也不是我大度,”路厄細瘦的雙臂緾上他的腰身,窩到他的懷中,低聲道:“我有沒有說過我喜歡抱著你?”
“沒有,但我知道。”
“嘖,自大的傢夥!不過我喜歡!”
黑煞撫了撫在自己胸口的不停蠕動的小腦袋,立持鎮靜,可是……
“怦……怦……”
心跳得好快,手也有些顫抖,這是她第一次說她喜歡他呢,想說些什麼話來掩飾,張了張口,卻哽在喉頭。
懷中傳來雖低卻清晰的話語:“我不怨任何人,因為心結是我自己系的。”
“那麼你現在解開了嗎?”聲音有些緊繃,為著她的話,也為了即將知曉的答案。
“嗯,所以我可以安心地喜歡你,或者愛你!”
好象有一個世紀那麼長,黑煞聽到自己安心的長籲,“那麼我們就約定,一定要得到幸福,好嗎?”
“好,你和我兩個人的幸福。我會努力,因為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
第九章
自己多年來汲汲而營的就是有一處地方可以讓自己安心地哭泣,安心地做自己而已,不想再用冷漠來偽裝自己的不在乎,不想違心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命運\給了自己一個選擇,讓自己以為這麼多年,命運\之神終於眷顧,可是呵……。
世上真的沒有白吃的宴席呢!
那麼多的附加條件啊!
“咳……咳……咳……”
偎在黑煞懷中,右手撫胸,左手死死抓住黑煞的衣衫,努力想壓制住不斷上湧的咳,可是無法停止的一聲聲低咳,只能讓這個努力化為零。無助的黑煞只能顫抖著手為她輸入靈氣,“不要嚇我,路兒,不要嚇我啊!”
一衣的血不去管它,黑煞白著臉,痛恨自己的無助。
這裏是夷山腳下的一間簡陋小屋。梅所告知的“藥膳王”就在山谷內的一隅結界而居。一路上走走停停地終於到了目的地。這是一線希望,還是永遠的絕望?黑煞不敢想。路兒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常常是一兩天吃不下東西,任疼痛一點點啃齧著神經,也深深植入自己的內心。為什麼當知道自己是在乎著懷中的人,已是晚矣。他不想這樣,真的不想,他寧願是自己承受這種苦!
不見!
不見!
一次次的拜訪,一次次的拒絕。
隨行的人都被遣了回去。他只想和路厄單獨相處。而一個月過去了,連“藥膳王”的面都未見到,更不要說其他的要求了。
在這裏,他的名字根本就沒有用,他不是一個可以呼風喚雨的王,只是一個欲救心愛的人卻無計可施的男人。
好恨自己竟然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到。
已經滯留在這裏一個月了,路兒的身體每況愈下,她不能再拖啊!
安撫著漸漸平靜下來的路厄,凝視她因折磨而盡現疲憊的容顏,手輕柔地拭去她滿臉的冷汗。已經力竭的路厄連安慰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能放任自己墮入沉沉的夢鄉。
咬咬牙,黑煞放開一直擁著的路厄,施下安眠咒語。
柔柔的眼光仿若滴出水來,凝視著路兒瘦削蒼白的臉頰,黑煞久久不動。
……
曙光忽現,跳躍著拂退屋內的陰霰。
已是一夜過去了。
床邊僵立的人影微晃了晃。
——以東方之王的生命起誓,不再讓你受苦,路兒!
“暗光!”
“屬下在!”
初升太陽暉照的光暈中,漸明的房間內現出黑色人形,曲膝伏地,一身的黑衣罩體,頭罩內連發絲都不露。抬起頭,只露出瑩綠的雙目,神采灼灼。
“在我回來之前,保護她!”
“是。請王放心。”
不再遲疑,黑煞閃身而去。
不能再拖了,這次一定要見到藥膳王。
不能再拖呀!
##############
從紙窗的縫隙中還聽得到雪在吟唱,路厄從來不知道,落雪會有如此動聽的聲音。以前的世界也是一個半年的時間都在雪中度過的,但是那時候並不知道去聆聽,不知道去感悟。那聲音清冽而悠揚,低徊婉轉如九天上的仙樂飄飄。
眼前浮現的是黑煞最近時常的笑容,溫和的、不帶有絲毫自身心情的笑,沒有了以往的霸氣,路厄當然知道為了不讓她擔心,所以黑煞他整天都帶著笑,仿若一個調皮難纏的孩子在一夜間突然成熟起來,雖讓人安心,但更多的卻是心酸。他本可以不必如此,本可以似從前的恣意狂放。然則,平日冰封的臉孔,即使在這樣的笑容下,仍是俊得讓人心悸,她本知道黑煞的俊美,卻是在最近感覺到動心。那細長的墨色眸子在微笑中燦若繁星一點,讓她怎麼能不想去靠近,不想去依偎。
藥膳王隱居的那座山谷,經年的細雪紛飛,仿佛四季怎麼開也不敗的落花,飄飄灑灑。積雪層層又疊疊,覆蓋了整個山谷,終年不化。
然而,即便下著那樣的雪,卻不會讓人覺得冷,只有清冽的空氣,體慰著她身體內的痛,和旁邊永遠可以依偎的暖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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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漫天的雪,從黑煞走之後到現在已經飄了三天,怎麼能不讓留下的路厄心急,藥膳王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啊,剛來時就已經吃了閉門羹,見識了他的刁鑽與難纏,然後他們留在這裏,直到現在,黑煞每天都去到那個偏僻的狹穀,每次都是失望而回。但現在已經三天了,讓她擔心啊。
“暗光,已經三天了。”
屋內兩人分據一方,各持一詞。
路厄對著屋內的陰影處揚聲說道。
……
黑影不語,路厄卻也知道他在擔心,決定下一記重藥。
“你真的不擔心你們的王嗎?三天沒回來,他一定會通知一聲的,現在音訊全無,肯定是出了什麼事,若是去得早了,還可以挽救,若是遲了,怕是連後悔都來不及!”
角落裏的暗光沒有絲毫的動作,但路厄就是知道他的周身的氣息變了,擔心還是……怕?
“黑煞不是一個會讓人擔心的人,但我怕的是他會強闖‘藥膳王’的結界,以他目前的功力絕對是無法闖過去,我怕的是他的莽撞會讓他受傷,或者更嚴重……”話未說完,角落裏的暗光“呼”的一下子站起來。從小就跟在這個任性的主子身邊,他當然知道黑煞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一次,不用路厄再多費口舌,他就自動的拉著路厄出門。是啊,以黑煞的脾氣,如果要達到目的,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可以付出。自出生就需要堅守的職責可以先放一邊,如果守護的人不在,還有什麼職責可言?路小姐說得對,愚忠只能是愚忠,永遠也達不到不上“忠”的底線。
……
“藥膳王”身處的山谷如倒扣的漏斗般,雖然長年飄著雪,穀底卻也有著春天般的奇麗景色,山谷內的雪,從來不會下得和外面的一樣,飄飄灑灑於天地間,它們也是飄然的,如無托的物件,卻羈於低旋在穀底的風,大片大片地盤旋,然後再灑落,無力掙脫,也不想掙脫,依附……
在暗光的説明下,緩緩步下鑿於山壁的石階,路厄驚訝於一路上的無阻礙,前兩次來時並非如此啊,難道……及至穀底,確如心中所想,入穀通路兩旁的桃花林已是七倒八歪,殘枝敗葉佈滿一地,早已不復日前疏影橫斜的孤傲身姿,看得出破壞之人的力量有多大,這是一片帶有極強限制力量的梅林。那麼這一片狼籍大概就是黑煞強行進入的後果吧。
可是黑煞呢?看梅根斷裂的情況,應該是兩三天前,黑煞就已經進入穀中的要地了,應該……不會有事吧?
可是……
撫開惶惶然的揪心感覺,路厄努力往好的方面想,可是……
情況很明顯,黑煞是拼了全力,因為前一月他們連梅林都進不來,更別提是有毀壞之說。他——可有受傷?
暗光一路上皺著眉,臉色凝重得可怕,尤其是見到沿路上滴灑的乾涸血液,一滴滴伸延至山谷的深處,如果是因為自己的堅持……
驀地,長臂驟伸,“失禮了,王妃。”擋腰抱住路厄的身子,口中則不停地催動咒語,路厄閉上眼,一瞬間的空間轉移,再睜開眼時,已是一處開闊的平地,眼前是一排精緻的房舍,已經被半埋於雪層中。因處於穀口的正下方,大片大片的雪花由上方呼嘯著的風口灑落,除了風力無法到達的梅林處,所有的事物皆埋于白雪中,沒有一絲動過的跡象,靜悄悄的好似——沒有一個人,只有頭頂的風在呼呼的嘶嚎。
怎麼可能?
路厄和暗光,僵硬地立在原地,被眼前所見的事實震得無法動彈分毫。
雪一點一點、一片一片地,盤旋著,吟詠著,落下來,輕盈剔透的薄片俯視著人世間的喜怒哀樂,那,不幹它們的事。
蝕骨的寒氣,不遺餘力地讓人的心凍結……
眼前的景物在不間斷的晃動,鬆軟的雪地中,一身紅衣的小女孩氣惱地趴在上聲地哭泣,因哭泣和寒冷變得通紅的小臉上滿是倔強的忍耐,“我不是個沒人要的孩子,我有媽媽和爸爸,還有笨笨,我不是另一個拋棄我的女人生的,我是媽媽的孩子……我……嗚……”
越想越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媽媽的孩子?為什麼我是別人拋棄的孩子?直哭到天昏地暗,凍僵了手腳也不停。心裏不明白的事情,因著小小的頭,怎麼也想不通。
心裏只是惶惶然的怕。
最後是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把她拉起來,年輕的媽媽歎息著抱起仍在哭泣的小女孩,“傻孩子,沒有人會不要你的,你是媽媽的寶貝呢。”
可是現在呢?在另一個時空處,相似的環境中,相同的心情下,她可還有另一雙手解除她的恐懼和不安?
再回神時,臉頰上的涼意讓路厄清醒過來。
手撫上頰,卻是一片的濕意,是淚!
多久了?有多久的時間自己沒哭過,自從養父母去世後就不再落過淚,因為沒人會安慰自己,沒人會用手撫著發,告訴她:你是我的寶貝!
可是……
如果這世界上沒有一種感情叫做感動,那麼心裏的不斷堆積的酸楚又叫什麼?如果這世間沒有一種感情叫心疼,那麼胸口持繼不停歇的刺痛又叫什麼?
而為什麼,她又會有落淚的衝動?在這漫天的飛雪下,在前方滿身血污,即便是跪立也很偉岸的男人身後。想哭的感覺與抑制不住胸中越積越厚的酸意,路厄撲上前,狠狠地摟住前方黑煞的冰涼的身軀,放聲大哭。
突如其來的人和驚天動地的哭法嚇到了黑煞,“路兒?!”
回應他的只有懷中人更大聲的嗚咽。
“你……你怎麼過來了?天很冷……你……你不要哭了!”笨拙地勸著,想要把緊貼在背上的路厄抱到懷中,可是她卻不依,只是勒緊了細瘦的手臂,埋頭痛哭。“不要哭了,路兒,路兒呵,不要哭了呵,什麼事都有我呢……有我在呵……我不是告訴你,要相信我啊!”
擔心著她嬴弱的身子會受不了這樣的情緒起伏,也不知道路兒為什麼哭得如此淒然,要一次就把過去與未來的眼淚都留盡才甘休一樣,他一直都知道,內心悲苦的路兒需要發洩,但她從來不,總是那樣的倦倦淡淡。而今,她哭了!也許他該高興,為她肯敞開胸懷,塵世間有了可以左右她心情的因素。可是,他就是心疼啊!
“我們回去吧,煞,我們回去吧。”路厄泣不成聲,鬆開緊箍的手臂,挪至黑煞的前面,想停止哭泣,但淚水如川,如失了閘的洪峰,努力睜大雙眼,卻怎麼也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面容,“已經夠了,真的,我不要求什麼……更多的了。”
“路兒,我們沒有要求更多的東西,所以不要放棄,”黑煞搖頭,細長的黑眸堅定無比,“我們許諾過要一齊得到幸福的,不是嗎?”
手撫上路兒流滿淚水的臉,發下誓言,“所以我不放棄,你也不要放棄!”咒語般堅定話語如絲如扣,嵌入路厄的內心,撫慰著她,淚水慢慢地停止,眼前是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黑煞,是陪她一齊奮鬥的夥伴。緩緩綻出最貼近心靈的笑顏,點頭應諾,“我答應你!”
能夠笑對人生不一定就是快樂,只有把痛苦大聲的哭喊出來後的微笑,才是能得到真正的快樂人生吧?
擦幹臉上的淚痕,路厄站起身,“路兒?”黑煞不解地看著她,路厄深吸口氣,調整紊亂的呼吸,望向緊閉的門扇,啟口道:“我來,想要治療的是我自己的身體,想要活得更久更好的人是我,當然就由我自己來請求。”
不知什麼時候雪霽風止,路厄邁著堅定的步子走向早已熟悉卻一次也未得入內的房門,越走腳步越輕快,心裏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愉悅驅使著自己加快步伐,走近門前,抬起手正在扣門,“吱”的一聲,門開處,一位藍眸鶴發的老人微笑而立。
路厄呆住,“是你!”
“不錯,是我!”老人撫須點頭,“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可是,在紐約時……”路厄疑惑地顰眉,繼而笑開顏,“原來你想要的是我求生的決心。”
老人贊許地點頭。
早已立在路厄身後的黑煞忍不住開口問道:“老人家,那路兒的病?”
老人不語,微笑著凝視路厄,她回以微笑,向後伸出手去,握住黑煞的,嬌聲笑語,“放心吧,因為我喝的毒藥就是他送的。”
“他就是那個老人!”黑煞不禁喜形於色,“那……那……”這天大的好消息讓他張口結舌,怎麼也說不出下麵的話來。
“只要你們珍惜現在的心情,你們是一定會得到幸福的。”老人代替他說出內心的話。
是的,幸福要自己去爭取和珍惜。
路厄轉身,投入黑煞的懷抱,“現在我可以大膽地愛你了。”
“我愛你!”
“嗯,我知道,我也是!”
兩人眉目星光流轉,相視而笑,俱是心滿意足的歡顏。雙眸訴說著快樂的言語:
我們做到了對彼此的承諾,一定會幸福的!
是的,我們會幸福的!
尋覓之星際篇
是什麼吵醒自己的深眠?睜開眼,沒有一絲光亮,他在哪里?
“快了快了,夫人再堅持一下。”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說,然後他聽到了嘈雜聲,意識一點點的回籠\,身子有些疼,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向前推。
猛然間,眼前光芒大熾,另一股力量大力地將他拉出黑暗,他閉上眼,耳邊是一陣歡呼聲,“生了,生了,是個男孩!”
他露出笑,原來自己是轉世了。
正想開口說話,他知道自己可以的。就在這時,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如果是巫硯的話,他一定會開口說話的。”
然後是另一個男聲介面,“他會有不平凡的人生,就象你一樣!”
不平凡的人生?
他的心一驚,掙紮著大哭起來。
我不要……
“公子真是有精神。”旁邊有人在說話,他不管,他一定要找到一個人,那個人是誰?他不知道,可是內心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對他說,快,快,快。
自己正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他睜開眼,看出去。
眼前景物晃動,似風掠過,他不敢眨眼,怕錯過了,喧鬧紛亂的人群被拋在後面,越過
蔥蔥鬱鬱的森林,最後景物定格在不知名的高山,緩緩推近,是啦,就是這裏!
陰暗的山洞中,一隻側臥的豹子身上,趴著一個粉嫩嫩的女娃,剛剛吃完了豹奶,叼著食指,滿足地睡著了。
找到了!
他找到了她!
忍不住正要出口的歡呼,這時原本慵懶地撫著自己身上毛髮的豹子似乎知道有人在窺視,抬起頭,敏銳的目光穿透空間的束縛,盯上他的,驀地大吼一聲,他渾身一震,神智回歸原位。
再看時,只有眼前的事物在晃動,是這一世的母親輕輕晃動著他小小的身子,親昵地啄著他的臉頰,說道:“雖然他不是巫硯,但他會是我值得驕傲的孩子,我們叫他星際好不好?象徵幸福的星際石,他一定會幸福的。”
會的,找到了她,我會得到幸福的。
“你看,他在笑,他喜歡這個名字。”
“當然,因為這是你給他起的名字,是個幸福的名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