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如烟.（1 / 1）

在这段时间里新的英语实习老师也已经到高叁六班开始了实习。新来的实习老师是个美女，也姓陈，名思雨，在陈然的概念中这是个典型的70年代的名字。陈思雨的到来使高叁六班常年jike的色狼们的双眼发出了幽蓝的光茫。陈思雨大概是因为想锻炼自己的教学能力，或是挑战一下自己的极限，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向班上英语成绩比较差的几个人的提问。当时，陈然的英文水平基本上可以算是全班倒数第一，每次陈思雨把陈然叫起来时，陈然总是很漠然的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问题的答案。陈思雨老师总是无奈地让他坐下，然后把答案仔细地讲解了一次，讲解完看见陈然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不禁既无奈又似怜悯地轻轻地遥了遥头。有时坐在陈然前面的袁丰收就会回过头来，略带些得意地对陈然说，陈然啊，你那门成绩都比我好，但英语方面还是差我一点的。同桌的谢以华当即一个拳头作势要打过去，袁丰收嘟嚷道：“本来就是嘛”，边说边急忙转回了头。

谢以华并没有想到路遥的那本《平凡的世界》给陈然带来的改变远远超出了他的期望，他本只是打算尽自己最后一份棉薄之力。在说服无效之后，他只能寄希望於时间能冲淡这份感情对陈然的打击。一下英语课后，感到莫名心烦的陈然独自提着书包就离开了教室，在这个黄昏，他就一直坐在学校的花圊里翻看着《平凡的世界》，书中的人物却给他带来前所末有的震憾，他为孙少平的生活，孙少平的爱情，孙少平的人生观所感动，这时的他不由想起了林静在信中留下的那句话“我真心地希望你以后不再那么忧郁，虽然那曾是我喜欢的忧郁！”陈然握紧了拳头，在心中轻轻地对自己说，就让自己也像她一样平静地，平淡地，微笑地对待生活吧，平凡的生活里也应当有自己的坚持与期待啊！陈然不禁想起英语实习老师那无奈又怜悯的表情，想起了袁丰收上课时说的那些话。既然这样，那我就从英语开始努力吧，陈然很是云淡风轻地一笑，轻轻地对自己说。

此后陈然的表现几乎打破了谢以华叁人的思维，陈然表现出了前所未有决心与毅力，在不到叁个月的时间，陈然用笔硬生生地抄完了叁本语法书，并抄完了一本全英文小说《少年维特之烦恼》，在这段时间里，他基本上每天花十二个小时以上学习英语，他从英文最基本的48个音标重头学起，把初一到高二的英语单词全部背完。当大家都要准备高二会考的时候，他的人已整整瘦了一圈。在高二会考的时候，原本五六分锺就会交试卷陈然竟咬着笔头做到结束铃响还迟迟不肯上交试卷。这让熟悉陈然的性格的谢以华叁人大为惊讶，但让所有人更为惊讶的是陈然的英语会考成绩竟出人意料地挤进了全班的前十名。

陈然的学习和生活并非从此以后就一帆风顺了，陈然却仍要面对人生对他的一再打击。叁流高中就读叁年的他虽然在高考里发挥良好，但仍以叁分之差落选本科，不甘心的他选择复读了高叁，而依然是在那个黑色的七月里，大概是因为紧张，更或许是命运，高考的前一夜陈然忽然鼻血不止，折腾了一夜。高考中他最擅长的政冶、语文发挥失常，而他一再努力提高的英语，数学只能在及格线上低空飞过，算是保平之局，唯一历史一门占据全县第一名的位置，但对於他来说，他所期望的重点大校在远远的地方关闭了大门，他没有了机会，彻底地没有了机会。九九年的毕业生面对了一个没有退路的局面，从高考五门的形式马上要变更到叁加一考试，并且要加试英语听力，这对在英语听力极不擅长的陈然不能不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而第一年的扩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产生了。也许是为了替叁姐圆她当年未完的心愿，也许是为了适应毕业后更加恶劣的就业情况，陈然在两难选择中放弃了朋友家人建议的定向招生，而最终选择了面对邻里的嘲弄与责难，他背负着他人的不理解和嘲弄走向了F大。

离开家乡的那晚，母亲并没有想陈然想像的那样和他唠叨什么话语，而只是安静地坐在陈然的床头帮陈然收拾着过冬的衣服，陈然本来很想阻拦母亲这一行为的，但母亲仿佛很是怀念地轻轻地叹喟了一句，你仨姐离家去读书时行李都是我亲手给整理的。陈然就只好静静地站在母亲跟前看着母亲一点点的整理起行李来。夏天天暗的有些晚，窗外竟还有抹亮色通过纱窗，混和着房内昏黄的灯光，陈然心里升起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看着母亲日渐苍白凌乱的头发，越发乾枯的皮肤，还有右手那弯曲变形的中指。陈然心里感到深深地愧疚。是不是自己太过任性了一些？是不是自己太顾着自己的感受，而忽视了家里人的想法呢？陈然心下不禁扪心自问。但，已不能回头了啊！几天没见，母亲的头发就比以前灰白了许多，眼角的皱纹也显得更为深刻绸密。陈然多想用手把母亲的头发抚黑一些，把那眼角的皱纹抚平一些，把干涸瘦弱的脸庞抚得丰润一些。此时母亲有些费力地弯下腰把收拾好的衣服轻柔地放进姐姐专门购置的行李箱里，望着母亲越发佝偻的身形，陈然忽然眼眶一热，泪水便滑将了下来。

陈然不禁回忆起九岁那年父亲病到在床上的那个夏天。从那时起，母亲不知道为了这个家付出多少汗水？从那时起，母亲不知道在背地里抽过多少次烦闷的烟？从那时起，母亲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流过多少次泪？陈然清晰地记得就在那个夏天，为了让父亲能够得到医院更好更及时的治疗，而又付不起住院费的母亲每天和父亲最好的朋友程南平一起推着大板车，翻过那一道道山梁，趟过那一条条河流，那时的陈然就贴着父亲坐在大板车上，看着母亲不时用手拭着汗渍渍的额头；而就在父亲生病的第一个冬天，为了能多赚点钱过个好年，母亲和几个男人在一起去抬二百多斤的油桶，有一天，天气相当地寒冷，大概是因为冬天里母亲穿的衣服太少，母亲的手变得很不灵活，或许是那段时间使母亲变得太疲倦了，在一次抬油桶的过程中，母亲的手没有抬住油桶，右手不小心的滑了一下，油桶便压在了母亲右手的中指上，没有刺耳的尖叫声，当时陈然就在那个寒冬腊月里看见母亲的瘦弱的脸庞由一片通红迅速变的惨白再变成一片铁青，母亲的嘴里不停的喘着气，在空气中变成一团团隐隐的白雾，右手无意识地在擅抖着，嘴角在一阵急速的抽搐之后泪水就无声的滑下。几分残留的泪水挂在母亲青白的脸庞，在惨白的天气里显得分外的妖异，这时陈然竟联想起以前看见在干涸的泥塘里被太阳爆晒的鱼。母亲的右手中指从此再也不能伸直，而陈然就在那里记住了自己平生第一次有意义的泪水与心底的无助。而现在，陈然再一次体会到了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他流下了整个高中时代的第一次泪水也是最后一次泪水，轻轻地在日记的最末页写道：

长长的一声叹息

年华似水

月出无音

留在静静街道上的

只有

我的孑然一身

淡淡的风吹着

让我心痛的往事

不愿回首

只为了一个理由

因为我承受的比不想承受的更多

乱乱的人群里

找不到自己的存在

一步步地

走在自己想像的世界里

却发现原来伤悲亦如影随形

站在我的眼前对我微笑

莫明

其妙

生命是一个圆

划来划去的全是圆里的泪水。

在陈然心里，他也不清楚写下这首诗的时候，到底是在为自己悲凉，还是在为自己的母亲悲凉，或许，是为整个家而悲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