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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次见面,他所表现出来的已经远远出乎自己的意料。
最初的无措,接下来的理智,然后是那个叫自己想到就咬牙切齿、不知该是怒是笑的解决方案,再然后,他看到了贾琮让自己惊奇的一面,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从未在贾琮脸上见到过一丝半点惧怕,无论是起初那个让他愤怒万分的场景,还是两天前让他尴尬羞恼却又不能发作的再次相见,贾琮明知道他的身份高高在上,照样怒笑由心,不卑不亢,落落大方。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这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所表现出来的才识,足以让自己惊艳。
然后,是适才这个一脸孩子气,说着“崇拜武林高手”的贾琮。
阳昊自谓阅人多矣,却从没见过哪一个象贾琮这样。
正想说话,就看贾琮甩甩脑袋,又恢复了那种八风不动的安然:“对了,我有个同年,家里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商户,要不我找他问问,能不能先送点粮食过去,救个急也是好的。”
“就是那个姓孟的举子?”
贾琮也没打算能瞒过他,点头:“孟家老爷子我见过的,很有些古道热肠。这种事情,他必定愿意帮忙。”
阳昊沉呤着,贾琮又道:“我想既然是商战,那最好还是用商业的手段来解决。如果上来就动用国家干预,可能引起其他正当经营的商家不必要的恐慌心理。”
阳昊微微一震:商战?他竟将此事视同一场战争……未免又有些异样地看看贾琮,慢慢点了点头:“若孟家能为国出力,我便行文内府,给他家一个皇商的名号。”想想又道:“还有你那个同年,亦可入监。”。
贾琮不觉喜上心头,打定主意要促成此事,“还有一桩,你觉得要是叫受灾的那几个省两三年里不准卖酒,会不会引起社会不稳?”
“酒?”阳昊听了冷笑:“这不用你说。从得知三省米价高涨之后,朝廷便下令三年之内当地不得酿制出售白酒。”
贾琮听得咋舌,他方才突然想到粮食不光用来吃也可以做酒,那些粮商也不是笨的,只怕早早就安排好退路了,不想朝中也有狠人,这下那些酒坊啥的可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匆匆跟阳昊别过,看着他上了轿子离开,贾琮骑马到了孟家,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现下那边缺粮缺得厉害,老伯要能把这事儿办了,日后必定有大好处。”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不过以孟家父子的精明必定能看出其中关窍,想来是不会推辞的。
果然孟父眼睛转了几转,笑道:“贤侄有所不知,我家在那边铺子也有几间,从四月到如今一直在施粥呢,倒没听底下人说缺粮。既然如此,我这就派人过去,孟家在湖南有几个大庄子,先把存粮运过去再说。待撑过三五日,收的粮便接上了。”贾琮自是欢喜,不过有句话先行说开为好:“老伯也知道那边遭了灾的,这价钱……”
孟父抚着胡须呵呵一笑:“在商言商,此时道路难行,运粮脚钱必定加的,价钱高些也是正理,不过也不至于涨得太多。若是皇商名号近日能批下来,我便可以内府名义将粮送去,到时有官家出面,更为妥当。”
好么,这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贾琮也不好要求太高,毕竟人家是做生意,本钱总得保住不是?转回头又跑到别院,扯住何顺问他:“你能找着阳昊罢?去跟他说声,孟家那边讲妥了,人家想先把皇商的名义拿到手,路上方便不是能快着些么。”何顺听得脸皮一抽一抽的,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奴这就去了,公子且走好,莫磕着才是。”
贾琮暗暗骂了句你个老太监,不安好心。心下终是可怜这类人,也没跟他计较。
反正能想的法子他都想了,至于具体怎么做,就要看阳昊手底下人的,他操心太多也没用不是。
接下来的半个月消息不断,镜子还没做好,造办处透出的风声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连贾琏都听到了,叹气:“可惜只有那几十家皇商能去争一争,我都动心呢。”他如今名下虽有店铺,却都是用手下人出面做的,毕竟他是荣国府这一代的继承人,不能直接行商贾之事。
彩票也开始卖了,不知道是谁有主意,竟然想到事先分发许多,定了日子都去兑现,居然开出一个二等一个三等,四等五等的小额奖金有几十注之多,登时吸引了众人目光。渐渐便有人掏了银子想要试试手气,虽说大都打了水漂,但得了彩头的也是不少,还有人竟一下中了一百两的一等奖,更引得旁人大呼小叫,一发不可收拾,好在边上收钱的人不停口地劝:“我家主子办这个不过想聚些善心好去赈灾,亦且图个大家乐呵。中奖了是福气,不中也是义举,若是想拿这个发财,便失了本意,那财神也关照不来,岂不冤哉?”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嚷动了,无论大街小巷,时不时便有人问上一句:“你可摸了没有?”
不过外面的事情贾琮没功夫多打听,他只管出点子,最后能有什么效果,那还得看阳昊自己的本事。
隔了两天,贾琮又在别院见到阳昊,不过这次是贾琮把他喊过来的。似乎是阳昊事先交代过了,那何顺虽说老大不乐意,终究还是替他传了信。
“我想到个法子,不过得找人帮忙。你要是能办到,准定能叫那些黑心粮商吃个大亏。”
“哦?”阳昊有些兴味地挑了挑眉:“说说看。”
“之前不是说运粮过去么,干脆往大里整。其实除了两广两湖,还有一个地方是有能力大批量输送粮食的。”
贾琮浅浅地笑:“我们家的老太爷,曾经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船,修理海塘的,我听府里的老人说,那海船一只能装几十上百万斤,拿来运粮食肯定运得又快又多。”
“本朝不禁海贸,南洋一带的那些国家那个不是盛产粮食的,从那边运粮又多又便宜。”
阳昊兴趣缺缺:“国家用度不足,再便宜的粮食也要用银子。”
贾琮有些得意地扬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有个法子,只要你能办得到一件事,就有大堆的免费粮食可收。”
阳昊眼神微闪:“要办什么事?你可别跟我说用粮食捐官。”那岂不正中那些黑心粮商下怀,反叫他们称愿!
贾琮哼笑:“才不叫那起子只顾赚钱不管人死活的占便宜呢。我说的是南洋那些人,你要是能说服朝廷给一道恩旨,准他们回乡归葬祭祖,那些人拼上老命也要把粮食运回来的。”
“听说南洋那边做海贸的人多得很,一下子调个几十艘船不在话下,你算算一次能运多少粮。”
阳昊听了,不觉眼前一亮。
东南沿海各省,尤其是闽粤两省人稠地狭,且多为贫瘠山地,田园不足于耕,多数百姓望海为生。下海通商于南洋国家,便是其中大大的一条财路。
明朝亡后,许多前朝大族因惧战乱之苦,不少人远下南洋避祸。□□皇帝因其中多有心向前明之人,以其“违旨不听召回,甘心久住”,下令禁止这些人归国,由是许多人便流落异域,与当地土著通婚,至今已历数代。
中国人无论走到哪里,撇不下的就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故土情节。百多年后的今日,那些在外土生土长的华裔,虽说从未见过先辈口中所说的祖宗生长之地,但逢年过节总会换上故国衣冠,对着家乡的方向焚香遥拜。
阳昊心念转动,猛地眼神一冷,看着贾琮沉声道:“海外的情景你如何知道?是不是有人找你撞木钟了?”心下着实惊异,莫非他身后当真有人在出谋划策?
贾琮摇头:“我说你别那么多疑成不?就是会试前有次会文的时候,有个从福建来的士子说的,那些人很可怜呢。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何必再这么不依不饶的。”
当面说他多疑,胆子倒是不小。阳昊冷笑:“有何可怜之处?难道这么些年,他们过的不是丰衣足食?”
贾琮有些无奈地道:“对中国人来说,生不能归故里,死不得入祖茔,难道不可怜么?杀人也不过头点地罢。百来年过去,就真有人心向前朝,也都死过的了,再把着不放,叫那些外国人看着,没准还说□□怕了那些人呢。”
阳昊背着手在房中慢慢地踱着步子,突然回头问道:“贾琮,你这般热心于此事,又是为了什么?若别有所求,你大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