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1 / 1)
宝玉怔怔听着,脸上悲色仍存,却多了些淡淡的惆怅。低头思忖半晌,小声道:“我们好了一场,这情分总是在的。”
贾琮心想你自己不也一样,可见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但只要他不再接着哭便算万事大吉,只道:“逝者已矣,也无须纠结过往。清明时拈香一瓣水酒三杯,不将他忘了便好。你这些天过于哀痛,万一将自己弄出病来,莫说老太太、二婶子必定着急,便秦钟地下有知,也是不安的。”一面唤过茗烟,命他去弄些热水过来,看着宝玉洗了脸,再将人送回贾母院中。一出门,两人不约而同,大大喘了口气,之前的几分游兴,早丢到九宵云外去了。
忙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整整一年,贾家上下单为个园子操劳。贾琮冷眼看着,不免想起书中冷子兴评说荣国府‘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就这还能一年功夫置办起大观园,再加上贾琏的那句话,无怪后世人人都猜贾家占了林家的家财。
正月十五上元夜,贾琮看了大半夜灯火辉煌,另加喝了一肚子冷风,收获是表礼一端,金银锞一对。
阖家上下忙了一年,便只为这一夜。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方完。
贾琮无心理会这些,他每日的时间排得满满的,白天看书写字刻石,晚间按前世的心法从头练起,闲时到贾赦贾琏处联络联络感情,如今又多了一项要花心思,就是贾琏送他的那个小田庄。
小庄子有二顷大小,属中等田。按当时地价,上等田十两一亩,中等大约七、八两,再加上附带的宅院和庄户,贾琏的出手实在不能算小。
贾琏之女大姐儿,如今刚刚两岁。贾琮一来想拉近同贾琏的关系,二来也是真心喜欢孩子,想到前世时那些五花八门数不胜数的玩具,便盘算着整出几样来,不光给大姐儿玩,也可以当成礼物送人。
只是这些东西自然不能在府里做,一来不能落下个好‘奇技淫巧’的名声,他还得去考科举呢,二来府上人多眼杂,那些简单的东西一看就能学得会,可不白白便宜了人去,正好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庄子里地方尽有,还找着两个会些木工手艺的人。
不过这样一来原先的庄头就不能接着用了,要重新派一个才是。可惜他手中能放心的人太少,思来想去,还是只有飞白的父亲安子诚可以派上用场。
飞白的娘和氏,昔年同贾琮生母阮姨娘一处在贾赦院中当差,共事十余年。后来一个配了人,一个做了姨娘。
阮姨娘生下贾琮后去世,当时和氏长子四岁,次子尚未及三月。闻听噩耗,便托人在邢夫人面前说了好话,将两个儿子交给公婆,自己进来做了贾琮的奶娘。直到贾琮六岁进了家学,又一手带出浅墨淡彩两个得力的,后来更将飞白送到他跟前做了贴身的小厮,安子诚如今在二门上,当着出外跑腿的差使,相比父兄,这一家子可算是贾琮在这个时空里最亲近的人了。
贾琮找到安子诚,将话说了:“安叔,我知道这事儿有些难为你了。离家老远没法子经常回来不说,近一二年里也见不着多少收益的。只是我弄这些东西不光为日后走礼方便,这都是不用花多少本钱就能做的,若是功名不成,我拿着开个铺子,也算是有处进项,好歹不靠着人吃饭。交给别个我实在放心不下,也只有安叔了。”
安子诚呵着腰道:“哥儿说哪里话,当庄头只有我管人,没有人管我的,不用奔波又耳根子清静,还不是好差事么?是哥儿疼顾我呢,家里并不用我常回来的。只是有一件,我那二小子如今越大越淘气,竟是要上房揭瓦了。他娘又是个好性儿的,管不住他。本打算再大些,满了十二就送到哥儿跟前听用,我这一去怕是更要野了性子。我想着,哥儿身边如今就飞白一个,索性让他也跟了哥儿上学去罢,倘能学些道理,就更好了。”
贾家小爷从上学起,身边都有两个小厮供往来奔走使唤。去年养病时有一个换了差使,贾琮一是来自现代,在他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坐在课堂里的时候就要当差,着实有些不习惯,二是觉着若遇上个不省事的还不如不要好些,也就没再添补,出入只带着飞白。
当下贾琮便道:“那这样,回头我跟哥哥说,让飞白去二门上顶了你的位子,就专管我这院里跑腿的事情。单大良是个老成的,叫他多跟着看看。二小跟着我上学,他不是早就开始学写字了么?我上课他在外面听也成的。嗯,须得另起个名字,叫写意好了。”他不喜欢身边跟的人多,一个就够了。
安子诚自是欢喜,做小子一月有五百例钱,家里又少了一个人的嚼用,加上琮哥儿是个大方的,每到年节另有赏赐,虽说他也不短用的,可谁嫌钱多扎手呢?飞白跟了几年,写算样样来得,日后说亲都要容易许多。哥儿让他“跟单大良看看”,那意思是以后要当管事的?瞧哥儿小小年纪就想得长远,自己这一家子好日子在后头呢!
当下计议已定,贾琮找一日带了安子诚出城,拿出一叠图样:“做得精细些,万不能有细刺什么的,颜色鲜艳些,小孩子喜欢。”
本来的庄头名叫陈福,三十三、四的年纪。之前已经有人传过话,听见贾琮说自己带了庄头过来,老老实实送上帐册并钥匙,只是将本来躬着的腰弯得更低,透着些可怜兮兮的味道。
贾琮不觉点头,看来是个明白的。不如就叫他试试?反正他家中老小在,想他还不至于为了几十两银子连父母妻儿都不要了。
“虽说不用你做庄头,但你平平稳稳管了这些年,想来也是有些能为的。这样,我有件事正想找个人去办呢,就不知道你家里可放心你出远门?”
陈福小心道:“小的出过几次门,最远到过金陵府。替主子跑腿原讲不得远近,爷吩咐就是。”他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只盼着这主子不是个小气的……
“好,那你这几天就先准备着,我看看能不能托到人跟你搭个伴,这样安全些。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我平日最喜治印,想弄些福建的寿山石回来。反正如今只是练手,好坏且不论,只要有料子就成。”
陈福忙忙地应了,贾琮又道:“盘缠使费我会叫人送来,只是你同着商队的人一处走,那都是内行,你趁便跟着学两手,莫觉着自己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就瞧不起人家。”
他想好了,回头就跟贾琏还有贺掌柜打商量,让陈福跟着采办的人跑几趟福建,学学选石材,反正人家也知道他不是为了拿来卖的。等陈福晓得个大概,再试试能不能去内蒙巴林,这个时候,巴林石还没开始大批量开采。
要知道,巴林石中的福黄,后世可是有人用来跟田黄相提并论的。
现在印章石料大都选用青田石,后世位居印石三宝第一的寿山石,如今只是做器物摆件居多。
之前买下的印材中,有两块品相质地都还过得去。他选了一块最好的刻了送给贾环,印体以薄意法雕出流云雁行,印面为细朱文‘鸿鹄高翔’四字,出自丘迟《与陈伯之书》:“弃燕雀之小志,慕鸿鹄以高翔。”
贾环收到礼物,紧紧抓在手里什么也没说,眼圈却是红了。
贾环从年内‘染病未痊’,自有闲处调养,省亲过后才得出来,早闷得发急了。此时正月里学房中放年学,贾环便日日来找贾琮消磨。这日两人对弈,那贾环素来没耐心的,下不到一半就搅了棋盘,贾琮一笑,索性教了他五子棋的下法,贾环果然大感兴趣。
正在兴致勃勃之际,浅墨匆匆进来禀报:“琏二奶奶那里来人,说明儿是宝姑娘十五岁生辰,老太太发话要备酒戏,叫大家都去呢。”贾琮眉头一皱,问道:“宝姑娘的生辰?”宝钗生日,应该是薛家请酒吧?
浅墨道:“是,听说老太太自己捐资二十两,叫二奶奶操办呢。”
二十两,贾琮不觉好笑,老太太这是寒碜人吧?连王熙凤自己都说:“这个够戏的够酒的呢?”书上提到薛宝钗帮着史湘云办了次螃蟹宴还要二十多两银子,王熙凤一次生日众人凑份子敛了一百五十多两,再想想宝钗生日宴上那个跟黛玉有几分象的小旦……呵呵,交战双方越来越激烈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