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 淮阴城(1 / 1)
被花林醉牵着手一直往前走,长长的甬道里随处可见倒下的人,司云音才算真正明了花林醉究竟是破了怎样重重的包围才来到了自己身边,她抬起头看着身前的花林醉巍峨如山的背影,握住他的手不觉紧了紧,却突然想起孟魂君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他的身边是刀山火海,于你看来,也是沃野千里,是人世间,最美的景象。”
待到重见天日,花林醉将司云音安置在了望江楼里,房间自是最好的,在这个花钱如流水甚至一顿饭就可以烧掉普通人家半辈子辛劳的地方,桌几座椅是金子包了边儿的,喝水的杯子是琉璃打薄的,珠帘是通体碧绿的翡翠,就连屋里随意摆放的香炉壁身上都镶嵌了稀有少见的黑曜石。司云音吃着它和寻常酒楼里没有丝毫差别的饭菜,看着桌子旁立着八个布菜倒水的丫头小厮,于是冲领头的人招了招手,“叫膳房里做一份你们这儿最贵的菜我尝尝。”
领头的小厮得了令,吩咐了门口候着的人,就垂着头退在了一旁立着,不一会,房外就有人敲了门,门口的小厮应声去开,随后就有人捧着一只青瓷的蛊走进来,那蛊手掌大小,上面的花纹细致而讲究,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玩物。待它落在自己面前,司云音就迫不及待的去掀盖子,之后,就一直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她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样的菜……里面清清浅浅根本就是半杯凉水,竟还敢标出天价!
花林醉那个奸商!
晚间的时候,司云音才知一天未曾谋面的花林醉竟是病倒了。她寻到花林醉的房门前,伸手推开未锁的门,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花林醉,走过去在床榻前站定,“吃药了吗?”
“明天我们启程去淮阴城。”花林醉看着一旁一直不答话的司云音,用手扯过她的胳膊就让她在床榻边坐下,“是年前就答应了你的,可能回去了也呆不了多少时间。”
司云音抬起头去握花林醉的手,“你的身体怎么办?”
花林醉轻笑出声,“你会做粥吗?我想喝粥。”
司云音拼命的点了点头,“你等一会,我一会就回来。”说完就从房门冲了出去不见人影。
花林醉靠在墙上,嘴角勾出一个笑,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司云音最终没有拗过花林醉,第二天一早还是坐上了去往淮阴城的马车,走之前,司云音在望江楼里风卷残云一般搜刮了很多滋补的东西,多少还是希望至少在路上他可以吃的好一些。即使为他请了大夫,得了的也是脉象平和身强体健的诊断,看花林醉的神色就知道绝不可能从大夫的口中听到什么实情。只是可惜她做出来的东西无论是看着还是入口都不怎么样,如此色香味俱不全也委实不太容易。她学着花林醉的样子在他喝完药膳之后就往他嘴里塞入一个蜜饯,最后引得他一阵愣忡。
路上行了十多日,就已经抵达了招瑶山脚下,这招瑶山的“第一险峰”之名虽是以讹传讹浪得虚名,但地势之险要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此时阳光晴好,透过一层一层密密麻麻的树叶镂空出斑斓的光影,明媚的不可一世。司云音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她看着花林醉白的有些透明的脸色,兴高采烈地跟他讲,除了虚弥之境那张不靠谱的榜单之外,其实他们淮阴城也有一张“最渴望讨回家做婆娘”的榜单,然后得意洋洋地拍拍胸脯,炫耀她如何当仁不让的位于榜首,引得花林醉眯着眼睛拍着手,言不由衷的赞叹一句,“真、能、干!”顿时让司云音一阵挫败。
沿着招瑶山的一条山道走到尽头,透过树木交错横生的枝桠,就可以看到已经有些剥落的“淮阴城”三个龙飞凤舞的字,格醉楼里收集到的一些情报说这里曾经也是繁华一时的地方,是后来在朝代的不断交替中才逐渐没落的。
在越来越接近淮阴城的时候,空气中就若有若无的飘荡着越来越浓郁的酸臭腐败气息,司云音突然停下脚,和花林醉对视一眼,一张脸上霎时一片惨白毫无一丝血色,她甩开被花林醉握住的手就朝前跑去,单薄的身影隐没在山路尽头,一会就不着痕迹。
花林醉随之跟上去,才追到村口,就看到里面横陈杂列的尸体和四处散乱的断手断脚,地上,墙上,用具器皿上,几乎所有看到的东西上面都零星泼上了血……到处都是青史瓦砾断瓦残垣,目之所及,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花林醉终于在一间院落里找到司云音,她靠在一棵苍遒参天的栖悟树上,待花林醉走进,抬起头望着身前的花林醉,似是有着极大不解地问了句,“就算是我错了,这些人又做过什么,为什么……非要赶尽杀绝?!”
花林醉伸手去环司云音,不一会胸口的衣服上就已经濡湿一片,他忍住想要叹出口的那声叹息,只轻轻地哈出一口气,“你这样,我会担心。”
司云音不眠不休的用了整整两天,用双手将村民已经有些腐烂发臭的尸体刨出来,轻轻拍掉他们脸上的土,任着黄色的水流满了她的手。她的指甲处早就血肉模糊,手面儿上全是被青史瓦砾割破的细密伤口,花林醉去扯司云音身子的时候,看到的是她依旧红肿却眸光清明的一双眼睛,“这些人都是看着我自小长大,知道我没爹没娘对我也分外的不同,舅舅死的时候也是他们帮了我让舅舅入土为安,如今,你就当这是我唯一还能为他们尽的一份孝心。”
花林醉记得三年前初相遇的时候,面前的女子多少还是有些跳脱胡闹,而今,她亭亭端正的立在自己身前,多了细密,会了隐忍,一双眼睛中有了更多的伤痛了然,花林醉看着她脸上早就干掉的泪痕,人说岁月如刀,还当真是把刀!
当司云音把所有的村民都从土里刨出来,淮阴城上上下下正正六十三口竟无一幸免!
花林醉找人做了最好的寿衣打了上好的棺材,当它们一具具停放妥当的摆在他们面前,竟还是说不出的怵目惊心!当所有的棺材入土为安,司云音为他们洒下第一杯黄土的时候,终于再一次在花林醉的怀中泣不成声。她在每一个墓碑前都磕下重重的响头,即使破了头流了血,淡黄的衣衫上都染了斑驳血迹。
天边有火红的霞,像极了哭花了的一张脸。
司云音在最后一个墓碑前站起身,一张脸上就已经辩不出悲喜,她望着花林醉,“卫家和苍岚寨,与古祀城在药材与兵器上面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断了古祀城的药材与武器供给,就当他们还了欠着我的情。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你一定要赢,这江山落入古祀城的手中也只会死掉更多的人。”
她就像一只破茧的蝶,在经过了漫长的寒冬与蜕变的痛苦,终于展翅,露出了夺目的花纹。
花林醉执起司云音的手,是难得温和的语气,他勾起嘴角就是一个笑,轻吐一句,“只要你开口。”
司云音看着他的模样,嘴角下拉,终又是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