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若变故（1 / 1）
一月一日庆元旦，新年伊始，为正春之始，后宫早早就忙乱起来，底下的丫鬟婆子们都忙的不可开交，皇后说要把宴会办在御花园的梅园里，旁边有一小湖，里面有几株孤荷，燕雀来回，杨柳抽芽，颇有几分“新”的意味在里面。
去年宫里新添了很多妃嫔，皇帝忙于政事没有多加走动，也更没有人晋封，大家都想要扶持新人，所以这次宴会热闹非凡，小主们各个十一月开始就在准备节目，献歌的献歌，跳舞的跳舞。
上次我和青岩去御膳房交代一些事情，皇帝的事情我们向来亲力亲为，就怕有心人做了手脚。
还未走拢，就听到御膳房里几个婆子们在嚼舌根，说有个纯小主啊，为了跳舞好看，天天节食，这不，今儿就昏倒了。
另一个也道，可不是嘛，还有一个雯小主，听说为了保护嗓子，一点子辛辣都沾不得，天天喝些汤汤水水的，脸色苍白的跟个鬼似的。
我心里只叹这些人傻，青岩倒盯着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看你呀就是心软，这些人整日呆在宫里无事可做，不想着些事情来折腾自己这日子怎么过？”
此时正值傍晚，皇帝刚见了几位前朝大臣，屏退了其他人，单留了十三爷在，最近十三爷身子旧疾又犯，皇帝着实心急，却也无法。
两人说了些话，已经到了晚上，十三爷出了房里见我端茶进去，停了一顿，这才缓缓出去。
我扭身看这十三爷萧索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溜溜的，如今雍正五年，十三爷还有三年。
“阿杳姑娘？”小顺子伸手拍了拍我，我忙回身过来，他道“皇上叫你呢。”
“哦，好。”我端着茶进来，高无庸没在，只有皇帝一人在烛光的阴影中看的不是很真切，他微眯着眼，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倒更看的出他脸上风霜尽显，皱纹印子也有些深了。
雍正上位之时年岁本就有些大了，又整日忧愁国事家事，加上三阿哥不争气，表面上为表心痛之余，私下里却常常叹纠结。
“皇上？皇上？”我轻轻喊着，皇帝未应声，我放了茶盏，准备出去叫小顺子喊高无庸过来伺候，刚走，雍正就极低的喊了声，“兰儿！”
我兀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皇帝，他微微睁开了眼睛，见我眼里惊讶，低头喝了口茶，道“什么时辰了？”
我迅速收敛神情，低头道“刚过戌时。”
他淡淡应了声。“嗯。”然后身子一侧，又歪道阴影里去了，轮廓不分明。
我上前收了茶盏，又道“皇上，还没用晚膳呢，要不要叫御膳房备些食物放着。”
“嗯，你安排吧，备好了叫我一声。”
“是。”我躬身告退，心里还在为那句兰儿发愣，兰儿是年妃的小名，大多人都不晓得。
我扭身去了御膳房，颇有些试探性的叫御膳房做了两样年妃喜欢吃的食物，做好了，就叫人传到了养心殿。
回去的时候皇帝已经醒了，正在殿里处理政务，高无庸立在一旁候着，小顺子立在门外，青岩不当值，已经回去了。
我进去回了句，皇帝嗯了一声，头也未抬道“你先下去吧。”我虽有些不甘，却也只得回去了，心中不安，晚上睡得不是很安稳。
天刚亮，小顺子就把我叫了起来，让我去养心殿候着。
我忙问“怎么了？这个时辰怎么让我去养心殿候着？皇帝昨晚又彻夜不眠？”
小顺子低低笑声“你也太警惕了些，皇上不过刚封个贵人，让阿杳姑娘你过去伺候着，人还在养心殿呆着呢。”
我一惊呼，皇帝从没让女人在养心殿过夜，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小顺子，小顺子笑一笑不回答，叫我快些过去，然后就跑了。
我穿好衣服忐忑的往养心殿走，刚上了台阶，就撞上个人，见对方华服在身，想也没想就立马跪了下去嘴里说着“奴婢该死。”
“起来吧，你怎么回事，这么心不在焉的。”听声音，是四阿哥。
我猛地抬头，见他眼神灼灼，低了脑袋起来，“奴婢没事，奴婢告退了。”
他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袖，脸色有些痛苦，“你别怕，我一直都在你身后。”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走了，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脑袋里反复咀嚼着刚才那句话，想一次，心就疼一次，伸手在大腿上拧了一记，疼的我直直吸气，这才清明起来，收拾着心情进了大殿。
大殿内安静的很，我低着头往里走，不敢放肆，进了内间，就见到高无庸在帮皇帝穿朝服，见我来了，转过身道“进去吧。”
“是。”至始至终，我都低着头，连众人表情都没看一眼，进了内阁，旁边候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撑着托盘，上面是贵人的服侍和册封的官牒。
床上躺着一个人儿，见我进来就有些惊慌，我低着脑袋没敢看，等我拿着衣裳准备帮她穿的时候，她轻轻道“我自己来吧。”
我猛然一抬头，眼睛睁大着，不敢相信，然后下一瞬，我就急急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盼玉脸色有些苍白，青丝倾泻至腰间，柔顺极了。
“起来吧。”
“谢娘娘。”我声音那一刹那都很失真，颤抖的声音掩饰不住我内心的惶恐和慌乱还有痛苦难过。
全程我都是颤抖着的，帮她穿衣裳，梳发髻，上簪子的时候，我手有些发抖，簪子一下就扎到了我手心里去，我疼的拧了一拧眉。
盼玉眼睛略有些空洞，看了我一眼，眼里波澜再现，却始终未发一言，等一切都做好了，外面小顺子进来回话，躬身道“奴才给玉贵人请安，皇上说了，准备好后，请玉贵人直接回尤玉轩，圣旨马上就到。”
“有劳公公了。”
“恭送娘娘。”只有一个小丫鬟扶着她往外走，我和小顺子都跪在地上跪安，半晌，我才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小顺子忙过来扶住了我道“姑娘早些回去吧，师傅说了，今儿青岩当值，你休息一天。”
我有些气若游丝，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替我谢谢你师傅，我会铭记的。”
回去后身子就一直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又冷又热的，晚上小顺子来看我，见我发高烧，忙去会了高无庸，高无庸来了一回，带了太医过来看了看，拿了药这才回去了。
我在床上躺了两日，这才好些，阿忆叫人送了药丸和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进来，又放了封信在里面，我没空看，放在箱子里了。五阿哥和四阿哥也都来了几回，只叫我好生歇着，皇上那边有青岩和高无庸顶着，不会有事。
再过几日后，便是元旦了，很隆重。
依旧是一大早，皇帝免了早朝，叫了小顺子喊我去养心殿候着，我去的急，到的时候发现几个阿哥贝勒包括永逸王都在。一一请了安，几下了人数，这才退下去茶坊里准备了各位主子平日里爱喝的茶和点心。
高无庸得空来嘱咐了一回，说今儿天气甚好，皇帝有意和阿哥贝勒们溜院子，让我们都好好伺候着，今儿算是新年，大家都讨个吉祥，不要让皇帝看着不顺心。
年关大家都还是比较乖，知道皇帝爱听什么话，大家就都说什么，五阿哥在吃喝玩乐方面一向比较在行，阿忆虽更精，只是在皇帝面前向来低调。今儿皇帝似乎心情大好，跟五阿哥说了好些话，五阿哥也开了窍，凡事都顺着皇帝的意走，相处的甚是融洽。
永逸王身子倒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会一会儿胖一会儿瘦，只是有些憔悴，想必最近惹得皇帝心烦，颇有不顺之处。
今儿我觉得很奇怪，皇帝一向对五阿哥淡淡的，今儿怎么就热枕起来。我抬眼望了望四阿哥，一路沉默着，眉目拧在一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小顺子捅了我一下，我连忙收回了眼神，却感觉到有两行目光追随着我，我侧了脑袋，就见到阿忆炽热的目光盯着我，我一惊，脑袋低了下来，有些发窘。
小顺子有些幸灾乐祸的道“被发现了吧。”
上次阿忆求婚宫里人都传遍了，大家都以为以后我会成为贝勒爷的福晋，所以对我都有些好，至少不会为难。
我低下头不敢在抬头，生怕让人再抓住把柄，午时，皇帝逛累了，这才散了。
晚上后宫有宴会，我和青岩就得了空在屋子里自己摆了吃食把酒言欢，不过也不敢太过放肆。
我们这里离御花园也不是很远，模模糊糊的依旧听的清楚琴声悠扬，笛声婉转，歌喉嘹亮传情，很多节目过后，我听见一阵很熟悉的箫声传来。箫声阵阵，情意涵涵，吹箫的人想必很懂它，才会有如此心境万籁之声。
听了一曲，青岩有些似有若思的道“听说年妃走的某晚，贝勒爷在春霖宫外吹了一夜的萧声，谣言颇多。”
“贝勒爷？”我有些不可置信。
“嗯。贝勒爷，他们都穿贝勒爷对年妃情深，才会如此，第二日一早，皇帝就下令封锁了消息，任何人不得私下议论此事，贝勒爷也被皇上罚在养心殿跪了一日，到了第三日早晨老王爷才进宫接了贝勒爷回去。”
“你怎么知道？”
青岩悠悠叹了一口，脸色忧愁，苦笑道“不过有心罢了。”
“你喜欢贝勒爷？”
青岩有些坦然的看着我，似乎我真的就是阿忆的福晋，她冷笑一声，道“那又如何。”
我垂下了脑袋看着地面，许久，才道“每个人的感情都是自由的，我不会如何。”
“我累了，先回去了。”青岩下了榻往外走，开了门，又关了门。
我躺在榻上睡觉，怎么也睡不着，想着青岩说的话，贝勒爷在春霖宫外吹了一夜的箫声。我竟完全不知。
想着想着我就把以前的事情又想了一遍，从我们的相遇相知相爱，再到分手，似乎都有些无可奈何，似乎我都有些逃避。他是皇帝跟前不受宠的贝勒爷，自己想要什么都得靠自己争取，并且皇帝还不一定给，雍正一向多疑，他又是个特殊身份，腹背受敌。
他在我面前一向是温润的，安全的，给我的也是温润的，安全的，我想要的。可是他想要的呢？
辗转反侧我一直睡不着，凌晨时分，我听得外面一阵凌乱，低吼声哭叫声嘈杂在耳，我起身穿了衣服往外走，见外面所有人都匆匆忙忙的。随便抓了个小丫鬟问了句，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道“皇上在梅园发了脾气，这会儿正叫人呢。”
我听的心惊胆颤，到底是一刻都不得安生，抬腿就往梅园跑，里面人太多，我走了几步就被人给撞上了。小顺子在人群中见了我，他到底是高无庸身边的人，其他那些丫鬟婆子们虽然慌乱却还是要给他些面子，我刚走近了，就听到皇后在哪里抱着福惠哭，福惠也哭，面色青紫，哭了几声声音就哑了，太医在一旁也是紧皱眉头。
见福惠出事，我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去，身后有人扶住了我将我放在怀里往人群外面走，我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兰花味道，有些安心。
到了人群外面他放开了我拂了拂我额前掉下来的发丝，有些沉声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眼睛又干又疼，望着他泪睫于盈，“让我看一看，让我知道他平安。”
他见我有些固执，伸手握住我的胳膊用了力，拉着我就往御花园走，然后在一棵梅树下停住，他神色疲惫，眼睛干涩，“听话，回去吧，有我在，没事的。”
他在我额头吻了吻，又道“你现在身份特殊，皇后和齐妃……”他顿了顿，应该是想说熹妃的，但是碍于四阿哥，他没说，只道“大家都在盯着你，看你落下把柄，所以，听话，回去吧，这些事交给我，相信我。”
我被他的话安慰的心里略略有些踏实，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又道“你小心。”
“嗯，去吧。”他站在小道处，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想着她刚才依偎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一下就觉得很满，突然就觉得，不管是什么险境，他都甘愿为她赴汤蹈火。
回到宴会的时候，人群已经静了下来，熹妃跪在地上面如白纸，四阿哥也跪在一旁求情，皇帝看着脚下两人，气的脸色铁青！
阿忆看着熹妃苍白的神色，和一种视死如归又沉静的眼眸，他就觉得，熹妃的聪明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这次也许熹妃落了马，下次定会东风再起，他看了眼近旁的五阿哥，轻轻叹了口气。
五阿哥轻声在他耳旁道“她呢？你给劝回去了？”
“嗯，她与四阿哥还不错，这次又伤了小阿哥，她受不住。”
“那你呢？”
“我无事。”他苦笑一声，明着看他与她越来越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两人如今越来越远。
熹妃伤了小阿哥，太医院所有人都在养心殿待命，轮流看守着小阿哥。
皇帝因为念在旧日情分和小公主的份上，没有将熹妃打入冷宫，只是让她进了圆明园的偏明峰上代发修行，降为常在。而四阿哥，其母有罪，其子难逃，面壁思过三月，手中职务尽数交出，赐住皇宫北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