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庙堂只有和戎策,百姓安危半点无(1 / 1)
庙堂只有和戎策,百姓安危半点无
如此辗转,已是建炎四年四月。
青娘本就单薄,多年愁闷更使得身子软弱。又有季诚早逝、又有失物之痛、又有颁金之侮、又投进之愿、又有国破家亡之感,又兼几地奔波车马劳顿日夜兼程心中苦痛,青娘的身子便如秋叶般瑟缩破败,再也禁不住如此了。
博山便问青娘:“夫人,咱们是稍做歇息再去越州,还是另做打算?”
青娘叹道:“便是我想去越州,怕是人还未到,便已受不住了。如今二兄(赵仲诚)知泉州,砚山、晴儿也在那里,与我而言,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博山闻得此言忙道:“若是去了泉州,那与朝廷投进器物一事又何事来办?”
青娘冷笑一声:“你还没看明白吗?如今朝廷自顾不暇,整日里躲来藏去的,又哪有闲心理什么颁金之事?不然一路走来,可听得有片言是有关老爷的?如今东西在剡县,咱们也要想个法子,总归安置在自己身边能时时守着才好。”
这边青娘正想着如何将安放到剡县的东西取回来,派到剡县去送东西的赭石却回来了,还带来了剡县士卒叛乱后又被官军平定的消息。青娘惊得立身问道:“那些东西呢?”
赭石哭丧着脸道:“东西全被官军收了。”
青娘厉声喝道:“废材!你们是做什么用的?你不会说那是赵湖州的私藏,你不会说那是给朝廷的投进?”
赭石泣道:“小的们都说了,可那此官军,便是着了官衣,却比那些强人还凶狠,张口便骂抬手便打,若不是小的机敏些,怕是再也见不着夫人了。”
青娘忍了口气,又问道:“那些个人,只认金银,又懂得什么铜器古物。还是你不中用,你便说不过是些无用的东西,不值什么,他们怎么会强要?”
赭石抹着泪道:“夫人有所不知,那些人将咱家的东西收了都放到一个什么李将军家中,小的也曾上门想索要回来,门上却根本不理睬,还说若小的再去,便要了小的的人头。小的自知多待无益,这才打听得夫人的行踪,辗转奔来,好歹也请夫人拿个主意。”
听得这番话,青娘眼睛一闭,身子就向后倒,幸亏采蓝眼疾手快,扶住了。
众人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抚慰了一阵,青娘这才明白过来。
她长舒了一口气,对采蓝道:“采蓝,我的命怎么这样苦……”便无疑呜呜地哭了起来。
采蓝在一旁也是陪着垂泪。
好一会儿青娘住了泪,采蓝这才劝道:“姑娘,也别太伤心了,本就是要交出去的,如今即是落入别人之手,便是将来朝廷问起来,姑娘也有个答对。左右是尽了心力。姑娘不是想去泉州吗,如今东西没了,倒是无牵无挂的了。”
青娘接过采蓝递过来的手巾,胡乱擦了一把,这才道:“如今东西失了,泉州却是去不成了。”
采蓝却不明白青娘这话的意思。
青娘又道:“原想着,既然我辗转几地也不曾将器物交出去,既然朝廷对那颁金的事无暇顾及,我便也了了这心思,从此带着东西投奔二兄。如今,东西没了,我失了进身之物,难不成要两手空空去见二兄吗?我又没有子嗣,没有孩子拉扯着,二兄能对一个兄弟媳妇如何呢?”
采蓝劝道:“依婢子看,二老爷定不会因着没了那些东西慢待姑娘的。再说,您手里不还有许多书画吗?”
青娘听得书画二字,登时坐起向来,她厉声道:“采蓝,德夫所集之物已失之六七,如今我也只剩下这些东西依傍。任是谁,也是不能拿去的。从此后我却再听不得这些话。”
采蓝不料青娘如此激动,忙安慰道:“知晓,婢子自是知晓。姑娘莫要着急。从此后这样的话任谁也不能再说了。”
青娘这才又躺下,对采蓝道:“如今这些东西便是我的命啊,别说不能给二兄,便是官家,便是阎王来了要我拿这些东西换命,我也是不换的。”
采蓝一边点头道:“不换,自然不换”,一边又轻手轻脚地点了安息香。
青娘的心绪稍稳了些,只觉得眼皮沉重,她叹了口气,便沉沉睡去。
休养了一阵子,青娘终还是带着众人离了明州,到了越州,赁了钟氏人家的宅子安顿下来。此时是绍兴元年三月,青娘四十八岁,距季诚亡故已有三年。
自青娘住进钟宅后,每日里闭门不出。那些拼了性命带出来的字画书帖青娘更是放在哪里也不安心,便都安置到了内室。她每日便在内室之中将这些物什小心取出,整理赏玩一回,感叹凭吊一番。
自有那多事的人知晓她是赵湖州的遗孀,是当今的才女,便求拜访,也有那附庸风雅之人知晓她手中有赵湖州所集器物,件件价值不菲,也求鉴赏。这其中便有那房主钟氏,亦有当地的官宦吴氏。
如今的青娘,心如死灰情如惊鸟,即不想也不愿更没有心思同他们周旋,便以养病为名闭门谢客。
谁知那钟、吴二人竟不知进退,时常来烦扰。
青娘实在无奈,又深知那二人不能得罪。少不得捡那不甚要紧的一两件与他二人赏玩了一回。
此后几日,倒也平静。却谁知一日醒来,却惊觉青娘亲手放在卧榻下的五筐书画砚墨竟都不翼而飞!墙上贼人凿的壁洞赫然显露。
青娘大恸,哭得又是不省人事。欲报知官府,可府衙的嘴脸她又不是不知,若是他们再以勘察为名检验内室,那余下的东西还有何保障?欲着人查问,也是不能。她是外来客,人生地不熟,李杭又不在越州,她又能依靠何人?
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得立重赏收赎。
不想重赏之事定下后,前来求赏的竟是宅子的主人钟复皓!
气得博山要与他理论,却生生让青娘拦下了。
青娘叹道:“你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家中老小,府中事务,哪样不得指望你。那钟氏是本地人家,莫说咱们没有个男子支撑门庭,便是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你也是明白。如今我孤苦一人,他们自是有恃无恐,我便心里清楚一切都是他的作为,又能如何,不过哑子吃黄连罢。
能花些银钱将这些失了的书画又得回来,于我于他都是安心。何况他能拿得出这十八轴书画,其余画轴或许都在他手,此时你若惊了他,眼前这些不必说,就是余下那些也定是不能见了。
你不只不能恼他,还要给他银钱好生谢他,再万般设法,委屈婉转,将余下的那些找回来才最要紧。”
博山听了青娘的话也是无奈,虽是愤愤,却也少不得忍气吞声与钟氏周旋。
然纵是万般设法,其余书轴终未能得。过了若干年后,才从别人口中辗转得知,余下那些皆都被吴说运使贱价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