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嫁前方授男女事 枕下暗藏春宫图(1 / 1)
四三回
嫁前方授男女事枕下暗藏春宫图
青娘赶紧将那东西用被蒙上,待心神安定后又觉得不妥当,又将手中的头枕将那底座套住,重又放进盒子,将它放进床底下,这一口气才算喘匀了。
刚躺下,却又想到这屋里哪一处不是要经他人之手的?巴巴地将盒子放到床底下反倒让人疑心,便又起身,将那盒子放到高阁上。
一转身,又觉得不妥,晴儿是个仔细的,东西向来都是她收拾,如今阁子里多了件东西她能不看?
青娘捧着这个盒子真是左右为难焦虑不安,思忖了好半天也没有什么好地方,只得又将它放到原来的案上。
青娘侧身卧在床上,看着案上的那只装孩儿枕的盒子,心里翻江倒海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任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原来王氏所说的玄机竟是孩儿枕下的两人瓷人一幅春宫。
一男一女相互搂抱,赤身相对,男子俯身相交,女子仰身相迎……
青娘暗道:不是说“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吗,不是说“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吗,原来这些诗句和实情却是如此的不同。
倒不像是在欢好,倒像是敌我两营相互厮杀攻城略地一般。
青娘虽不懂男女之事,可她读过的书却不少,什么共赴云雨、什么重定鸳盟,她都是心领神会的。以致出了阁的姐妹们相互隐诲的调笑她也能猜出一两分。
可如今这活生生的春宫摆在她面前,她却懵了,难不成那么多的文人士子笔下的巫山云雨竟是如此?
怎么竟是和曾经想的没有一点相似之处?两情相悦共赴巫山不应该是迷离又美好的吗,怎么看那相抱的两个瓷人儿竟是如此不堪?
青娘辗转了许久,总是没有睡意,眼前只觉那白晃晃的两个瓷人不停摇晃。她恨不得将这两个瓷人砸了才好,一转念,却是不敢。
孩儿枕宜男,她虽不信,可终究是为她好。男女欢好之时便是种下麟儿之日,她又怎么能拿自己的将来当儿戏?
进了四月,李府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儿。
该置办的也都置办了,却总有那想不到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该发的请柬也都发了,却总要一遍遍衡量彼此的关系,到底有没有疏漏。
四月初四,赵家送了催妆。多是些首饰、花粉、写着五子二女的扇子。王氏也把两套公裳并花幞头做了回礼。
与李家交好的女眷都来看望青娘。
青娘装扮齐整端坐在床上,被人们看得好生难奈,却要忍着,既不能太过欢喜,让人觉得轻浮,也不能太过稳重,让人觉得木讷。
长辈们的教诲要仔细地听,表姐们的打趣又不能笑得太过,倒是锦娘悄悄对她道:“等咱们去了前头,姐姐快歇歇吧,这样伺候着,到什么时候呢?”
青娘知锦娘是个解人意的,心里不由一松,也低声道:“总有这一回,忍忍也就过去了。”
锦娘一笑,也不再多说。
青娘却想:那年从明水来到京都刚见锦娘时她也不过十岁,如今我即将适人,她也成了大姑娘了。等再过两年及了笄,又不知会适个什么样的妹夫。
这念头也只是一闪,哪容得青娘多想。这半日里见了许多人,说了许多的话,陪了许多的笑脸,听了许多的教诲,早已是劳乏的不行了。
待到客人都散了,青青便早早洗漱了,想好好睡一睡。
却见刘妈妈进了内室。
刘妈妈见青娘散了头发便道:“姑娘要歇了吗?”人却坐到了床着的绣墩上。
青娘看出刘妈妈是有话要说,便笑道:“时辰还早,只是想把钗环都摘了松快松快。”
刘妈妈便道:“姑娘不知今日您的样貌有多好,举止有多稳重,那些夫人太太们见了哪一个不夸赞,妈妈一边听了心中欢喜极了。”
青娘笑道:“妈妈,人家是来道贺的,自然都是要夸讲一番的,场面上的话您也当真。”
刘妈妈笑道:“是真是假妈妈还分不清吗?眼看着咱们姑娘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如今也亭亭玉立的,就要适人了,妈妈这心里又喜欢又舍不得。”
青娘坐到床上,拉了刘妈妈的手:“妈妈,有什么舍不得的,您是要与我一同去赵家的,不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在一处?”
刘妈妈道:“姑娘说得对,妈妈与姑娘天天在一起。”
青娘见刘妈妈神情有异,似是欲言又止,但道:“妈妈可是不放心奶哥儿,他本就是中用的,雨儿也是您看中的,两个过得又好。您有什么惦记的?”
刘妈妈道:“惦记他们做甚,也不是今后不常见了。”
青娘又道:“赵家虽比咱们府上人口多,但郭夫人是明理的,只要咱们不错了规矩,日子也不会难过。妈妈也不用忧心。”
刘妈妈笑道:“姑娘不用给咱宽心,妈妈虽是个妇人没什么见识,可也是受过大苦的,不要说郭夫人明理,咱们受不了委屈,就是受些委屈,比那顶无片瓦、缺吃少穿的日子可不是强百套?”
刘妈妈深看了青娘一眼,笑道:“后日是姑娘的好日子,妈妈是想着要叮嘱姑娘,与姑爷成了亲后要事事顺从。”
说到这,刘妈妈抚平了青娘袄子上的细褶儿,又道:“床榻之间要听从姑爷的吩咐。”
见青娘不吱声,刘妈妈以为说得不明白,又道:“姑娘初为新妇,自然百般羞涩的,却不可只想着自己,惹恼了姑爷。妈妈也知道姑爷是个厚道的,姑娘切不可任性,也不要哭闹,床榻之间一定要顺从。”
刘妈妈见青娘还是不言语,便问道:“姑娘,妈妈的意思你可明白?”
青娘暗自叫苦:羞也羞死了,还要问什么明白不明白?
却也知道刘妈妈的心意,怕再不说话刘妈妈又要说出什么更露骨的来,便低声道:“都依着妈妈。”
刘妈妈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又嘱咐了几句便回了屋。
如此一来,青娘却是又睡不着了。
她暗自思量:但凡是好人家的女儿,不论贵贱,谁不是自幼便受闺训,谁不是守着《女诫》长大的。
一旦适了人,便要与夫君坦诚相见,将人前所有的尊重、羞涩全都抛却了,将这最美的容貌最好的体态都给他,将所有的心意都顺从他,将一生的荣辱都寄身与他。
可他是值得托寄的人吗?
注:1、兰蕙香句出自《子夜四时歌》;
2、绿葱葱句出自元稹《会真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