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杭哥儿姐弟说“黄胖”赵季诚泥偶寄情思(1 / 1)
第十三回
李杭哥儿姐弟说“黄胖”赵季诚泥偶寄情思
却说青娘坐在轿子里听着有人唤“姑丈”,又听父亲叫“二郎”,知道是大舅母家的二表哥,因在城外,人来人往的,又有与表哥同行的陌生男子,青娘也不便出来见礼,索性端坐了仔细听他们说话。
却听到有人提到父亲的文章,不由暗道:这人可真是识趣,刚见父亲的面就说喜欢《名园记》,父亲平生最得意的就是这篇,他如此一说,父亲定是满心欢喜的。果然,就听父亲左一句贤侄右一句贤侄的,叫得甚是亲近。
杭哥儿同二表哥行到了一处,青娘也同父亲回到了家中。待到掌灯时分,青娘正在屋里闲坐,就听杭哥儿在院里喊:“姐姐,看我拿什么来了?”青娘忙出了内室,早有雨儿接了杭哥儿手里的竹蓝,放到了桌上。青娘见杭哥儿小脸通红,就问:“何时回来的,用过饭了吗,可是出汗了?不在屋里待着,着什么急呢?”杭哥儿不以为然:“刚回来,路上同二表哥、赵家兄长一起用的饭,还给我买了许多玩的,我都拿来了,让姐姐先挑。”
青娘向桌上看了看,见是些炊饼、鸭卵、掉刀、山亭、戏具之类的,也不甚喜欢,就说:“你玩吧,姐姐是女子,总不能着掉刀戴上面具,扮钟馗吧。”杭哥儿一听,笑道:“就知道姐姐看不上那些,兄弟这里还有好的。”
说着竟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两个泥偶来,青娘一看,却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形,就笑道:“还道是什么宝贝,原来是两个泥人,在明水咱们也不是没见过”。杭哥儿就说:“这回姐姐可说错了,明水的能有这里的精巧吗,再说在这京都却不叫泥人”,青娘笑道:“难道叫‘土偶’?”杭哥儿:“也不对,这对泥偶却有个有趣的名子,叫做‘黄胖’”。
青娘:“‘黄胖’?却也恰当,黄色泥巴做的两个胖子,细看看,倒是精巧。”杭哥儿道:“姐姐不知,还有关于它的一首诗呢”,青娘一听来了兴致:“你出去一回倒又长了见识了,快快念来”。杭哥儿清了清嗓子:“两脚捎空欲弄春,一人头上又安人。不知终入儿童手,筋骨翻为陌上尘。”
青娘听罢赞道:“此诗虽薄有所讥,却是让人警醒。”杭哥儿听了脸上就颇有得意之色,说道:“赵家兄长也如姐姐这样说,他还说初听此诗也觉无奈,后又想本来就是泥土生成的,若能泥归泥,土归土却也是恰当。”
青娘听了问道:“你说的此人可是午后在城外遇见的二表哥的同窗?”杭哥儿回道:“正是,二表哥赞他为人宽厚,兄弟一见果不其然。他还对咱说他是家中幼子,只有哥哥们,却没有弟弟,一见了我就十分喜爱,这桌上的东西皆是赵家兄长所赠。”
青娘听了此话便正了颜色,说道:“初次相识,怎能随便要人家的东西。父亲知道是要气恼的。”杭哥儿笑道:“姐姐,你兄弟怎会不知无功不受禄。我原也不想要的,可赵家兄长一片挚诚,说什么不值几个钱,若是不要就是嫌不好之类的,二表哥点头后我才收下的。”
青娘一听面色不由一缓,说道:“即是如此,到也无妨。这些东西你且拿去。”杭哥儿:“姐姐留下这对黄胖吧,到我手里恐怕过不了两天就真的翻为陌上尘了。”青娘道:“那又如何?姐姐屋里却留不得陌生男子的东西,姐姐知你一片心意就行了。”
杭哥儿就笑道:“姐姐如何也学那些老学究,这些东西是二表哥点头让收的,人家送也是看在二表哥的情分上,即送了我,就是我的。我拿了自己心爱的东西送与姐姐可有何不妥呢,难道我也是陌生男子吗?”青娘此了杭哥儿这一番话,扑哧一笑:“是,你是我李家的大公子,是姐姐亲近的人。”
杭哥儿听青娘这样说,十分得意,低了声对青娘说:“若是将来的姐夫欺负了姐姐,兄弟也是要给姐姐撑腰的。”气得青娘抬手就想拧他,却不想他倒是灵敏,一弯腰,就到了院子里。青娘也不追他,笑着让人找了个盒子将黄胖放起来不提。
却说寒食那一日季诚并非特意想邀杭哥儿同行,只是心下使然,还未等他思索话已然出口。在路上他随便问杭哥儿多大了,都读过什么书,临的什么贴。杭哥儿说刚满十岁,已读了《大学》和《中庸》,又说临的是魏碑。
季诚有些诧异,说道:“魏碑看似朴拙,实则险峻,又兼风格多样,初学者多先以欧阳询的《九成宫》、颜真卿的《多宝塔》或《勤礼碑》打了底子,才敢渐渐地练,贤弟小小年纪便能临魏碑,愚兄真是佩服。”杭哥儿听了心中虽得意,脸上却一副谦逊的样子,说道:“兄长谬赞,李杭愧不敢当。方才兄长说的那些贴子也是练过的,只因我家长姐喜欢魏碑,小弟的字又是与姐姐学的,耳濡目染便也喜欢。”
季诚听了,心中不由一动,笑着又问:“我朝女子能写字的也不少,多是簪花小楷,清秀脱俗的,喜爱魏碑的倒是不多。不知贤弟家里兄妹几人?”杭哥儿:“只长姐与小弟两个,并无其它兄妹。”
季诚一听,便知刚才轿子里坐的正是填了《如梦令》的李家娘子,本已冷淡的心思不知怎的,又如春草般蓬□□来,一路上更是对杭哥儿、对子卿殷勤相待。
子卿与季诚是同窗,知他是挚诚君子,见他如此待杭哥儿,又是买吃的又是买玩的,也只当他是看着自己的情面,才会如此,心中也是高兴。杭哥儿呢,也同子卿想到了一处,只道表哥的同窗如此相待,定是与表哥极好的,虽心中不安,见表哥点头,也就受了。又谁能知道季诚怀的却是另一副柔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