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以神婆之名,下限你全家(1 / 1)
冥界的鬼吏只管收取魂魄,面具哥的尸体就那么无人问津地倒在血泊里,周围的浓雾并没有因为天亮而消散,整片林子依旧笼罩在灰蒙蒙的气氛下。如果不是早就目睹了面具哥的惨死,苏月白肯定不会注意树林里的阴气。
面具哥死得豁达,腰上的玉佩低调奢华地闪着墨绿的光,并不难找。苏月白自他身上解下环扣,把玉佩捏进手里,圆形雕花玉面做工精致,材质虽不算上等却也价格不菲。搁在普通人家,也算得上传家宝贝。
她把玉佩收进香袋与迷魂砂混在一起,以免被眼尖的景乐之发现。藏好后,又朝面具哥鞠了三个躬,也算有始有终的进行了遗体告别。这林子阴气重,怪兽也不少,不出两天,肯定就被啃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这样也好,就当是天葬了吧!”苏月白喃喃地直起身,迈腿回走。
回到孟家老宅时,天色已经大亮。孟奶奶的屋内一片沉静,景乐之借住的孟老爹的屋内也是一片寂静。苏月白约莫刚刚卯时,离吃早饭的时间还早,打算回屋小眯一会儿。可刚刚推开房门,就见复活的孟老爹眼泪哗啦地立在她的棺材床旁。
“爹爹,你醒了?”苏月白奔过去,略显拘谨地扎进他的怀里,吸了吸没有眼泪的鼻子。
孟老爹搂着她的肩膀,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一双虽然宽大却并不厚重的手掌如熨衣服般来回挪动,在苏月白瘦弱的脊背上烙下真实的温度。他的手心,是温暖的,这就证明,苏月白初次学来的还魂术相当成功。
她扬起脸,为自己点赞。
“爹爹,我的还魂术是不是很厉害?”她望着孟老爹,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
孟老爹咧开嘴,憨厚地笑了笑,纵容道:“是!是!我家月儿果然聪明!”
“那爹爹身体怎样?有没有哪里疼,哪里痒?我帮你挠挠?”苏月白拉着他转圈,愉快地上下打量。
孟老爹和月儿一样,长期营养不良,虽然骨头架子还算坚|挺,可肉肉较少。宽大的袍子还粘着血迹,灰扑扑的颜色映着更加灰扑扑的脸,怎么看都是大病初愈的人。
苏月白见过他没有刀疤的脸,面目清秀。可如今再看,却有些狰狞。她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如此丑陋,心底就像破了一个大洞,冷冷地灌着风。她有点委屈,鼻头发酸,涩涩地望住孟老爹,郁闷道:“爹爹,为什么咱们孟家要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冥王怎会如此记仇?”
“月儿,你还小,很多事不懂!”孟老爹揉捏着她的发顶心,温暖修长的指尖刮过头皮,有些刺痒。
苏月白咽不下胸腔里的怨气,马上鼓着腮帮子嘟囔:“就是因为不懂才会问爹爹啊!”
“若有朝一日,月儿长大了,开窍了,爹爹定会告诉你……什么是情深缘浅,相思错付。”孟老爹是个老实人,对闺女的教育也会循序渐进。在他眼里苏月白只有十六岁,从小见过的唯一的正常男人就只有自己的亲爹,若要与她谈论爱情,还有些过早。
“那爹爹先教我祝舞吧!上次听寒被我吓跑了。”苏月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话题。她很少强迫人,也不愿意被强迫。每当为难的时候,就会为对方找好台阶。
“月儿聪明,定是一学就会!”孟老爹竖起大拇指,由衷地夸赞。她的闺女,即使是傻子,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傻子。这就是亲亲老爹心,揣在怀里怕丢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总要小心翼翼才行。
苏月白的亲爹就是如此,虽然话比较少,但每次都会有求必应。普天之下,父亲的爱永远最为厚重。
“月儿先给爹爹烧水洗澡,然后再去做早饭,那个长皇子殿下还在咱家做客呢,不能怠慢!”
“爹爹先去给殿下请安,月儿做饭去吧,洗澡水爹爹自己烧。”孟老爹露了笑,狰狞的脸蠕动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苏月白点点头,扭身出了房门。她想着今日孟老爹复活,景乐之应该没理由赖着不走了。毕竟,他住得那间房是孟老爹的。
可是,当她端着白粥和咸菜跨过大堂的门槛时,却听到孟老爹卑微的语调。
“殿下尽管小住,草民睡柴房就好。”
“那怎么使得!小王岂能反客为主?”
“无妨,草民身子骨还算硬朗,不碍事的!倒是殿下难得来一趟,我们孟家万万不敢怠慢。”
“既然孟先生执意如此,小王便不再推脱了。”
苏月白听到这里,手里的餐盘抖了抖,不甚愉快地耷拉了脑袋。
还真好意思赖着不走!
她郁闷地将早饭敦在餐桌上,扭头道:“爹爹刚刚生了场大病,身体还未痊愈,依月儿的意思,还是让月儿睡柴房吧!”
对面的两个人微微一愣,孟老爹的脸青了,狰狞的伤疤也抽搐着。倒是景乐之不动声色地抿嘴,眉心浅蹙,垂手沉默。
苏月白的逐客令下得委婉,她天真地跑过去,拽住景乐之的袖管,羞涩地恶意卖萌,眼睛一闪一闪亮晶晶地补充:“殿下,柴房可凉快了……要不月儿陪殿下赏月吧!”
她本来想着但凡景乐之有自知之明,肯定听出了她的意思。后面的这句不过开个玩笑,用装傻充愣缓解空气里的尴尬。却不想这厮脸皮极厚,刀枪不入。竟俯头倾身,摸着苏月白的额头,言笑晏晏:“既然月儿姑娘热情邀约,小王便只好从命了。”
啥?!苏月白惊骇,眼睛珠子都差点喷出来。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顺水推舟竟然把自己给推下水了。如此一来,她不是真的要陪景乐之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皇子殿下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眼角眉梢都放着贼光,彻底刺痛了苏月白的玻璃心。她是个老实人,最讨厌假惺惺的渣男。
可是,这次的渣男她惹不起。
“殿下,这怎么使得?宅子阴气重,晚上恐有不便,月儿还小,胡乱说得,您可不要当真!”孟老爹急着救场,憋红了刀疤脸。
他把苏月白拉到身后,含蓄地瞪了她一眼,又扭头堆着笑,等着皇子殿下回心转意。
“有月儿姑娘保护小王,区区阴气不成问题。”景乐之铁了心要把苏月白拉下水,索性狡黠一笑,那双凤眼熠熠生辉,生出的大义凛然让人发憷。
苏月白彻底战败了,懊恼地垂下头,搓着小脚恨不得甩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早知道皇子殿下反应如此之快,她就不和他玩儿文字游戏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苏月白狠狠心,将脑袋一扬,笑容如荷花般圆润,糯着嗓子道:“既然殿下如此信任月儿,月儿怎能辜负殿下呢!不过,月儿要去学习祝舞,恐怕午饭要殿下自行解决了。”
景乐之唇角一勾,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落拓,只潇洒地扬手,道:“正巧小王日间要出门办事,既然月儿姑娘有事要忙,小王便遣随从送些吃食进来,孟婆婆年事已高,不能没人照顾。”
他体贴入微地说完,眼神在苏月白身前溜了一圈,满目的清新,竟让人后脊背发凉。
苏月白的双手在袍袖里攥得紧紧的,但面上却是一派清和。她仰着脸,微笑着感激:“劳烦殿下惦念,月儿感激不尽。”
一顿早饭就这么各怀心思勾心斗角地吃完了,席间,苏月白和景乐之偶有对视,眼光中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饭后,苏月白随孟老爹出门学舞,景乐之被高头大马接走,二人就此擦肩,不再交流。
孟老爹不是傻子,不会嗅不出早上的火药味,他牵着苏月白,在老宅后的空地上踱步,忧心忡忡地转头问:“月儿对长殿下可是有什么偏见?”
“爹爹,他有问题。”苏月白凑过去,小声道,并毫无保留地将今早见到的杀人事件和盘托出。
孟老爹若有所思,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落在光秃秃的干草堆里,低沉地开口:“这些年,孟家之所以与孤傲清高为伍,并非喜欢,只是无奈。皇家争权夺利,世间英雄辈出,我等既有别人艳羡的才能,定要被人利用受人指使,这便是避之不及的事情。而今,你已担起孟家的祖业,有些事却是要趋利避害的。”
“月儿明白,可是……”苏月白惆怅地垂下头,底气不足道:“月儿讨厌尔虞我诈,讨厌惺惺作态,讨厌两面三刀,讨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蹲在地上,忧伤地画起了圈圈。她觉得,这种话讲出来不是博得同情,而是找抽。既然大老远穿越而来,又不能死,她还这么多要求,不是找虐么?本来挺平静的生活,却被景乐之搅乱了。他就是那颗老鼠屎,深深地污染了她这碗蛋花汤。
孟老爹站在人文关怀的角度,很是深沉地扶着她的肩膀,左半边伤痕累累的脸抽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几乎淌下水来。
“月儿啊,是爹爹没本事,要你为孟家受苦。”
听到孟老爹如此沧桑的言语,苏月白也没必要斤斤计较了。就算世界崩塌于她的面前,还会有一个飘渺如尘的男人第一个冲出来陪他一起赴死。这个人,就是他身上的一半血肉,也是最爱她的男人。
这样就好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不管孟老爹还有多大本事,她都想珍惜,只因为他一直在为自己着想。这份心意,才是她承担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