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归尘（1 / 1）
杜鹃啼血，嗓音喑哑，教唆着行客：“不如归去！”
游子或许方才上道，破镜也许方才重圆，记不清那许多分分合合。
杨柳再折，终有新芽抽发之时；人生一别，一个转身或许就是永远。
“归去”或许并不是一种很好的滋味，往往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然而，几乎没有人不渴盼着归去。
斜照正晚，影独孤败与陆云双出现在一条栈道之上。
风，正吹动脚下的归尘。
他们的脚步平和缓慢，相互间有着一种难言的默契。
烟柳难觅，已分不出是否是落花时节。
斜阳，残林，古道，西风，这样的景色原本荒凉。但在他们的心里，无论何处都是一般的花开满径。
你我具在，素手相扶，归尘并不寂寞。
影独孤败的脚步忽然顿住，额上冷汗流溢，左臂一阵抽搐。
陆云双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影独孤败眉头紧锁，表情显得很是苦痛，持续了少时，他才深呼出一口气，说道：“他的左手也废了！”顿了顿，忽又展颜，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好在他总算成功了！”
“他成功了？”陆云双也难掩出激动之情。
“没错！”影独孤败回首望那欲沉的斜阳，心思似乎已到了远方，“他为六界赢得了七年！”
陆云双也朝着将落的日头望去，轻声问道：“他还活着么？”
影独孤败一笑道：“那已不重要！”
“是啊，根本已不重要了，”陆云双笑着看了看影独孤败，“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七年内应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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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家庄。
花园篱笆边上的小道上，影独孤败正和狼人说着话。
影独孤败道：“欢迎回来！”
狼人道：“四海为家。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影独孤败道：“你变了很多。”
狼人道：“人总会变的。”接着自嘲式地一笑，“狼也一样。”
影独孤败拍了拍狼人的肩膀，说道：“你找到燕夕了？”
狼人无奈地笑道：“她故意躲着我。”
影独孤败道：“你一定会继续找下去。”
狼人道：“看来你比我有信心。”
影独孤败微笑道：“师父向来对徒儿有信心！”
狼人瞧向满园盛开的鲜花，若有所感，叹道：“物是人非啊！”
影独孤败也受到狼人情绪的感染，点头道：“萧院长还在，独孤败也应当没死。”
狼人不解道：“院长还在？”
影独孤败用手指着前方的花圃，说道：“院长早留下了遗志，死了就做肥料。”
“这些花就是院长生命的延续，生生不息！”
狼人与独孤败相对一笑。
这时，忽见土里有物在蠕动，隆起的土丘时松时紧。
好半天，隆起的土里才裂开拳头大小的洞口，一条长蛇从中钻了出来。
影独孤败笑道：“敖游，玩儿够了没有？”
“龙大爷的龙生越来越迷茫了，”那条蛇在土里匍匐着行进，同时出声道，“龙就分不清蚯蚓蜈蚣蟒蛇神龙有何区别？我到底是那一类的劳什子生物？”
狼人失笑道：“你至少跟我一样，都不是人！”
“此话有理……简直是大有道理快到了岂有此理的程度！”
敖游大赞，同时周身发出一圈乌光，然后就显现出了人的形状，懒洋洋朝天伸了个懒腰，才接着道：“死了的总之就是该死的，物是人非也不见得有什么不好！”
影独孤败也附和道：“孽龙一辈子就属这句话最有理，新旧交替才能生生不息，世间进展莫不遵守因果之数，盛衰之道。”
狼人想了想，说道：“也许吧。我只是不明白我们究竟该不该执着？”
“搞不明白的就用不着明白，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就行了，就像龙大爷从来都没明白过大爷是哪一科哪一系的物种一样，还不是照旧几千年活了过来……”
敖游一向是大大咧咧，真性情，正说着，忽然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一件正事！死老头叫我叮嘱无量劫子，有关无量劫的事情。”
独孤败聚精会神，龙圣遗留的话想必是重要之极。
只听敖游道：“无用的那些就不必扯了，龙大爷还是赶快进入正题吧。古人云，人不如新，衣不如旧。又有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敖游满口的不着调，影独孤败很想冲上去缝住他的嘴巴，急道：“有完没完，说重点！”
敖游嘿嘿一笑道：“莫急莫急，不曾听古人说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欲速则不达，处变不惊慢条斯理缓缓图之切莫操之过急……”
独孤败脸色登时就绿了，阴阴地说道：“我只听说过快刀斩乱麻！”
敖游一愣，感觉遍体生寒，问道：“什么叫做快刀斩乱麻？”
独孤败朝狼人一挥手，叫道：“徒儿，给我活剐了这条孽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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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胡闹了一阵，敖游才说出了龙圣萧凡交待下来的有关无量劫的事宜。
无量劫，万万载一劫，天地毁减，宇宙重生。
唯一能够有可能阻止劫数降临的，就只有无量劫子。
劫数将在须弥山海的中心处产生，并从那里发源，吞没六界。
无量劫子需要赶在劫数刚酝酿成形，将发而未发之时，赶到须弥山海，阻止残酷的无量劫。
这是天地间头等的劫数，也是无量劫子不得不面对的残酷悲剧。
在那里，将会产生无量劫数幻化出的实际形体，无量使者。顾名思义，无量使者就是推动无量劫发源的使者。
无量劫子需要做的，就是打败无量使者。
上次劫数的无量使者连天弃之人苍羽都不是对手。而无量劫的惯例是一次强过一次，这一次的无量使者肯定比上次的无量使者更加强横！
现在的情况却是独孤败生死不明音讯全无，只有影独孤败代为出战，要想胜过无量使者，即便他们两人合二为一获胜的希望也极为渺茫。
要影独孤败独身击败无量使者，确好比天方夜谭。
无论如何，影独孤败都会去的！
然而就算侥幸能击败无量使者，要想渡过劫数，仍然需要一样东西。
——那就是无量劫子的生命，奉为牺牲，以息劫数！
所以说，无论如何，影独孤败前去应劫都是有死无生，有去无回！
敖游讲完了，反而轻松地笑道：“死人，反正是个死，你也不必去拼命！”
影独孤败也笑道：“必死的结局，果真是造化弄人。不过命还是得拼的！”
狼人也笑道：“如果师父不去拼命，那就不是师父了。”
“七年，还很长啊，”影独孤败迎着风，笑道，“老天还是很眷顾我的，不是么？”
这个时候，陆云双也从院子里踏来，如一抹纤云一般轻巧地走来，恰巧听见了影独孤败他们最末的几句对话。然而她还挂着笑说道：“七年确实已是老天眷顾。可是这七年，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安安稳稳碌碌而过！”
“陆庄主有何高见呢？”影独孤败的语气也很是轻松。
陆云双抬眼望了望天，说道：“独孤败推测出的无量劫的真正成因，你们可还记得？”
他们当然记得，那样石破天惊的结论，是任何人都无法忘怀的。
——“长生破坏了天然平衡，这才是无量劫的根本来源！十圣其实才是无量劫的罪魁祸首！”
——天地自然本身有着无比强大的调整机制。盛衰存亡都是天理，万物总有衰败之刻。
可是，修炼到五极的地步，便可证得长生。长生就破坏了天地的平衡。
时间越久，证得长生的人就越多，直到平衡的机制不能忍受这种异变，所以才有了无量劫的产生，灭掉这一切不平衡的因素，哪怕代价是毁灭其他一切完全无辜的众生。
因为天地初则，就是平等，众生平等。
小量级的不平衡还可以接受，但在生命的高度上也出现了极端的差异却是不可容忍的。于是封天疆域须弥诸山的源头就会孕育出无量劫！
长生，是劫数的症结所在。
敖游挠头问道：“无量劫的成因又关你丈夫七年余生有什么关系呢？”
影独孤败却已跟陆云双心有灵犀，几乎相互间的任何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心思，他当下会意道：“这七年的时光我们要做的，当然就是去消除无量劫的根源，让长生只存在于神话之中！”
敖游有感道：“九幽十类，能修行到长生的地步，其中历经的千辛万苦都是难以想象的。你要我敖游放弃长生的道果却是容易，要叫所有证得长生的人放弃，那可就难了！”
“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影独孤败笑问道：“孽龙，我问你，十圣中还活着几圣？”
敖游道：“与天弃之人一战，十圣尽皆陨落，哪里还有什么十圣……对了，以旧替新，尊夫人陆庄主岂不成了十圣硕果仅存的新一代剑圣？”
“正是！”
影独孤败指掌而谈，大有傲然于世的豪迈之气，说道：“剑圣登高一呼，天下长生之众，也就是五极之真神、劫魔、破道、冥皇、大圣，势必云集响应。再由剑圣指出无量劫的成因，并下达命令，让五极之人自废长生之术，合情合理，谁敢不从？”
敖游偷笑道：“怕只有你这个相公对陆庄主是真的言听计从，那些五极之人，各怀异心，就算迫于剑圣的压力，也不会有几个会心甘情愿地自废长生之术的！你当真以为他们都跟本龙一样以天下苍生为己念么？哼哼，哈哈！”
“能自愿废除长生之术当然最好，如果不愿意，难道我就不能帮帮他们？”影独孤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阴险了。
敖游还是不明白：“帮他们？”
影独孤败解释道：“不愿放弃长生的，我一剑结果一个，亮剑结果一双，这不就完事了！”
影独孤败这样说，好似将五极之辈当作菜板上的鱼肉一般，想怎么宰就怎么宰。他这话说得狂妄，但确有着狂妄的本钱。最末还加了一句道：“独孤败向来名声极为糟糕，随便杀几十个五极以儆效尤，倒也稀松平常！”
敖游唯恐天下不乱，忽然仰天大笑：“你们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夫唱妇随，双管齐下。我看那些自命清高的五极，不服不行！可有他们的苦头可吃了！真是大块龙心，大块龙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