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天子剑(1 / 1)
“天子之剑,以燕豀石城为锋,齐岱为锷,晋魏为脊,周宋为镡,韩魏为夹;包以四夷,裹以四时,绕以渤海,带以常山;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谢苍生面目如披金光,庄严无上,腰间的剑连带剑鞘上升、成倍扩展,翼蔽十方,一剑千里,一剑万法,一剑无天。
啪!
剑鞘被天子剑的威势撑破粉碎,漫天的剑意如星如尘,铺洒倾泻。
那是七彩的剑,流金铄石,凌霄裂云,磅礴的剑意,使观者惶惶而不可终日。
天子的堂皇气息,其仁如天,其智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指掌山河,战栗众生,补天浴日。
相形之下,帝王鼎所在的那一方天空,被狠狠地压制,显得逼仄、狭隘、凌乱,犹如败绩的帝王,纲常废、人伦绝、溃而不成体统。
叱咤!
天子剑啸,劈天斩日般的剑芒迎向火焰汹涌九龙绕身的帝王鼎。
哐当!
昂!
帝王鼎被压在下风,鼎身九龙嘶吼咆哮,断裂如泥,连鼎中的火焰,也只有不甘的熄灭。
慕容尘翻飞出去,血丝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翻身落下,左手银枪插入大地,地面裂缝扩展延伸千百丈有余。
银枪染血,自己的血,慕容尘艰难地仗枪而立。
天空的帝王鼎竟被天子剑彻底压制,渐渐缩小,直至数寸。天子剑也随之而小,挑着鼎,回到了谢苍生手中。
收好了鼎,谢苍生持天子剑,步步逼近,真如不可一世的天子,承天化运。
倒转剑身,脱手飞剑,天子剑的玲珑剑柄印在慕容尘的眉心上,顿时有不可阻挡的力量窜入体内,将隐藏在深处的那一条帝王金龙给生生逼出。
五寸长短的小金龙正要遁逃,谢苍生早有准备,手掌一合,将金龙捏在了手中,强迫性的把这一条金龙打入了自己的眉心处。
如此一来,帝王鼎不复姓慕容,而彻底地改姓为谢了。
慕容尘静悄悄地拔枪,朝着乱石山坡便是一滚。
他想要活命,保住性命,才能有复国雪耻的希望。
没头没脑地滚下山,头破血流。
摇晃着站起时,澹台兄妹已在等着,围住了他。
慕容尘挺枪欲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澹台忠独臂一长,抢过枪来。慕容尘给这这股大力一带,踉踉跄跄地跌步。
澹台月扶住了他,连点他多处大穴,然后给他止血裹伤。
慕容尘一时间搞不明白这一男一女的意思。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谢苍生大步走来,澹台兄妹恭敬行礼:“少主!”
谢苍生气焰不可一世:“慕容尘,如你肯归顺于我,共举大业,待大周复兴之日,我仍然封你为燕国诸侯,如何?”
慕容尘冷笑:“慕容家的子孙岂会屈服?慕容尘今日有死而已!”
有死而已,可恨的是你仰仗天子剑,战胜早已负伤的我,那又算什么天子之道了?
“好汉子!”谢苍生拍手,笑道,“忠大哥你瞧,此人如此烈性,不愧为燕王之后!”
澹台忠望向慕容尘道:“当年燕王慕容九肯臣服于我周朝高祖,如今你慕容尘便不能效仿祖宗,投诚我家少主么?”
慕容尘闭眼,一副不屈服的表情。
“放人!”
谢苍生的决定大出人所能料。
于是澹台月替他解开穴道,澹台忠递回银枪,慕容尘抓过就走,头也不回。
凌冽的山风,吹得少年的背影寂寥而落寞。
“我要变强!”
少年从没有比此刻更加渴望力量,因此他踏上的路,不是回乘龙学院,而是一条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的路,通往一个全新的结局。
或许直到结局,所有的人,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南辕北辙。
“慕容尘如此倨傲,少主为何不杀?”澹台忠不解。
“要想做当世天子,怎能没有容人之度?”谢苍生嘴角的笑深沉,一如深不见底的雄心,“何况这样的失败者,即便活着又能有何作为?”
澹台月望着谢苍生的目光,有些变了,变得陌生,宽厚待人的谢苍生何时变得如此老练险恶?
以前的谢苍生已永远回不来了。
……
嗷——呜——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独孤败真能睡着那才是怪事,他正躺在床上想办法用左眼瞪右眼,忽然一声狼嗥传来,击碎死静。
弹簧般跃起,独孤败出了门。
狼嚎声飘忽不定,而忽然间又变成多重冷森嘶嚎,此起彼伏。
是不是你呢,徒弟,辰逸?
还是只是突然间有一群发情的公狼在乱嚎?
哧呼——哧呼——
急促的、低沉的、喑哑的声音。
独孤败循声而去,找到了声源——狗将军。
就是那一条喜欢晒太阳懒洋洋病怏怏却能懂文字并曾为独孤败前去妖界云荒而带路的那一条赖皮的黄狗。
此刻它蜷缩着,夹着尾巴,剧烈地颤抖着,在一丛蒿草间。
“喂,你怎么了,狗将军?”
独孤败轻踢它,狗将军登时屎尿齐流,喉中呜呜呼呼低声嘶鸣。
狗将军究竟是受到了怎样的惊吓?
要知道萧院长的宠物绝非一般,胆子绝不比一代豪雄小多少。
莫非是因为——
狼人?!
瞧着狗将军害怕的瑟瑟发抖,独孤败也不忍令它带路了,一个人,开始在夜中搜索。
“啊——”、“呀——”
急促、短暂,人的惨呼,似乎喉咙忽然被切开。
独孤败掩身而去,瞬息而至。
五柳殿,是学院退休的长辈安居之所,这些能安然从第一学院退休的名宿当然非是泛泛,绝顶高手。
殿前,五柳,空地,三只无头死尸,制服上有灰色龙形图案,正是五柳殿的前辈标志。
独孤败赶去时,惨案已酿成,其余的就算是最近的殿中的人都还没有来得及赶来。
独孤败猎犬般轻捷地伏在地上,搜索,收获是一丛腥臊的兽毛,带血,未干。
空中各色法宝的光明渐渐向此聚拢,是学院的修者闻讯而来了。
独孤败不想声张此事,而这也是萧院长的意思,所以他将三具无头尸体叠在一起,藏了起来。
藏在五柳殿南面的古松林,三棵高大古松浓密的枝叶间,一时半会儿绝不会被人找到。
血腥的气息粘到了身上,独孤败也不觉十分恶心,更无半分害怕。
活人他都不怕,还怕死人?
他会怕其他人见到他藏尸而指他是凶手?
不可能。
独孤败从不怕被人当成凶手,他从不为自己开脱,因此他的名声一向是亦正亦邪,经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仇家将各种莫名其妙的罪安放在他头上。
他不在乎,他现在在乎的是狼人今夜会不会再度行凶,闯出更大的祸事。
辰逸,你要是一错再错,师父也保不住你了!
几乎是鬼神莫测的直觉引领着独孤败前往学院医馆。
燕夕正在此养病。
辰逸如果还有一丝未泯灭的人性,一定会来到这里。
独孤败虽没有亲见三个徒儿间发生的事情,但于他这种超级混蛋来说,早就猜到了他们三人间的关系。
情为何物?伤人至深。教人心碎,令人着魔。
“啊!——”
叫声在院子里,是燕夕的声音。
高大的黑暗身躯正在那里,血红的眼中有说不出的痛苦,獠牙巨口说不出的可怖,燕夕跌在地上,哆哆嗦嗦:“你、你杀了慕容么?”
狼人的眼中所盛满的痛苦豁然转为暴戾,再没有能比“慕容”二字更能激发它的兽性。
魔气横溢,狼人低声嘶吼,肉璞利爪正落向不能动弹的燕夕的面门。
似乎有风吹过。
却是独孤败夹过燕夕,瞬息而逃,以狼人恰能跟上的速度。
魔气在身后肆虐,似捕天的巨网,狼人兴奋嘶呼,低沉咆哮,紧追不舍。
如此凄惶的月下,这般惨淡的奔逃,也只有独孤败才能很平淡地问燕夕:“这么晚了,怎么不睡觉,跑院子里干什么?”
燕夕惶恐担忧,怎能如独孤败这般镇静?她泪流如雨,浑身颤抖:“慕容是不是已经……”
独孤败掩住她的口:“尸体没找到之前,我是不会妄下定论的。”
可是他那么恨慕容,万一竟连尸首也不给留下呢?
燕夕没有问出声,她发觉这个算不得好师父的独孤败总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悲伤与恐惧,愤怒与狠毒,这些东西似乎从不会在他身上存在。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没心没肺的人总能过得无比的逍遥快活!”
独孤败的这种力量也能传递给身边的人,所以燕夕很快就不再啼哭,轻声问:“我们是要把狼人引到没人的地方去么?你想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狼人?”
“不愧是我的高徒,果然聪明!”
蟠龙镇的西面是蜀国边境,穷山恶水。
最恶的一座山,绝无人烟的一座山就是丰都山。
一扎入丰都山林间独孤败便神速一展,一下子没了影,只一瞬间狼人的线索便全部断了。
嗷呜!——
它望月而啸,不甘和愤恨。
独孤败已藏在暗中。
追捕者与被追捕者已经对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