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神子降生(一十三)(1 / 1)
那只鹰一升上天空,鼠国内部便一片惊慌。
国王召来大臣和谋士们商讨对策。一个谋士已经打探到,那只鹰是被岭噶放逐的觉如的化身。谋士说:“这个有法力的人因为杀了太多生灵才被放逐至此……”
国王不耐烦:“我不问此人来历,只问我的鼠国怎么躲过这场灾难?”
“答案正在他的来历中间。请国王发令,把正向四面八方推进的鼠民们都召集回来,密布地宫周围的山头,这数量不是成百成千,而是成千的万,成万的万。这么多鼠民任他杀戮,看这个因杀生而被放逐的人还敢也不敢!”
鹰在天上已洞知一切,敛翅落下,变成一个身量巨大的武士,轻轻一下,就搬起一座岩石的山冈,轰然一下,砸在鼠国的地宫之上,鼠王和他的文臣武将都化为了菌粉。鼠国疆土上的鼠民全部肝胆俱裂,葬身于地下。
鼠患就这样被平复了。
风把远走的草种吹了回来,不仅是草,风还吹来了杜鹃花的种子,高大挺拔的柏树与桦树的种子,花朵幽蓝、一直可以开到雪线之上的梦幻一般的迷迭香的种子。
只一个晚上,那些种子就在一场细雨之后萌发了。第三天头上,为帐房挡风的围墙还没有砌完,恢复了生机的草原重又鲜花开遍。远走而没有在别处扎下根子的人们又赶上牛羊,陆陆续续从四方归来。
他们在心中都把觉如当成自己的王。觉如却只要他们在心里觉得,而不准他们在嘴上称王。他也不准任何人对他行礼,他说:“我不是王,我只是上天给你们的一个恩典。”他还说:“我还要代上天给你们更多的恩典。”
他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一个王。
那些可怜人仰望着他:“王啊,还会有什么比你已经赏赐的更大的恩典?”“玉隆格拉松多正在成为一个世界的中心,你们会看到,这个封闭的地方道路将四通八达。”
人群中的长者代大家提出了疑问:“王啊,为什么是一个世界的中心,而不是所有世界的中心?”
他想告诉他们,黑头藏民所居之地的确不是唯一的世界,天宇下面还有别的世界与国,而且,这些世界与国中的好些个,已经早早地跑到他们所居的世界前面去了。但他不想再带给他们更多的惊诧与迷茫,于是就转身离开了他们。他从自己拟定的玉隆格拉松多这个中心出发,向东,向西,向北,向南,很快,就勘察出了让别的世界通向这里的道路。南方的雪峰簇拥在一起,他把山神召来,让他们挪动挪动身体。本来很拥挤的南方山神们就再挤挤身子,雪山之间就出现了宽敞的山口,商人们随着季风吹拂络绎上路。来自南方的温暖季风带来的雨水,又被东风吹着向西,于是,西边那些干旱的荒野焕发了生机,那些低洼的地方,蓄积起了漂亮的湖泊。无人放牧的野生牛羊成群在湖边饮水,虎豹豺狼穿行其间,让机警而胆小的鹿瞌睡时也要睁着一只眼。东方,滔滔的大河上洪流奔涌,人马不能通行,只有猿猴在藤条上随意飘荡,自由来往于此岸与彼岸。觉如集中了一些人到河岸上观看。猴子从藤上荡到对岸,没有把藤荡回来,而是拴结在坚固的磐石之上。人就这样学会了编结藤桥。东方的商旅很快就出现在了藤桥之上。商队是东方帝国的皇帝派出来的。他们的铜除了铸为兵器,还铸造成钱币,打制成精美的容器,要来西天之国收集闪电的根子,地下矿脉的声音,还有雪莲花的梦境。据说这些东西拿回去,和东方大海里一些神奇的东西混合起来,可以炼成献给帝王的不死之药。这些人胸前还佩挂着雕琢精细的叫做玉的东西,他们刚刚登岸,就对西边的蛮人摇晃着胸前的玉佩说:“有没有这样的石头?”
他们看见骏马,又说:“我们买,很多很多,这样的骏马!”
他们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藤桥因此越造越多,越造越宽。在更宽广的河面上,还出现了筏子和船。
玉隆格拉松多真的就日渐成为一个中心。商队络绎穿行。连西边尽头的波斯人,南边尽头的印度人都出现了。波斯人一到某个时辰就翻身下马,铺开花团锦簇的地毯向所来的方向吟唱礼拜。印度人则是沉默的,浓重的胡须闪烁着油光。但是,他们都不敢去往更北的方向。那里,差不多所有的霍尔人部落都以抢劫为乐。霍尔人精通马术,弓法娴熟。其箭法高超者,只需拨弄弓弦,带起的嗖嗖风声,就能叫那些因为担忧财宝而变得胆小的商人跌于马下。商队们面对北方裹足不前,霍尔人却南下了。在靠近玉隆格拉松多的山口安营扎寨,打劫波斯、印度和东方帝国的商队。
觉如知道,打通北方通道的时机已经来到。
他单骑前往那守备森严的强盗营盘,一共过了九个关口,把一十八个霍尔守兵斩于刀下。
那个霍尔的强盗王出现了,就是他,只用弦上的风声就能把人杀于马下。觉如说:“我也要用同样的方法让你死于非命!”
那人大笑,因为觉如就骑在一根手杖之上,手上空空如也。更重要的是,那个强盗相貌堂堂,此时觉如的形象如果不能说是丑陋,那么,他的形状奇异的手杖,他很多癞斑的袍子,帽子上扭曲的犄角,都使他显得滑稽不堪。
但是,强盗首领脸上的笑容马上就僵住了。他看见觉如一伸手向天,云端里就降下了一道闪电。闪电挽到他手中,变成了一张弓,发出的霹雳让他一头从望楼上栽到地下,一命呜呼了。顷刻之间,余众都作鸟兽散,没命地往北方奔逃而去了。
得救的商队都拿出种种稀奇的珍宝来答谢他。
觉如都拒绝了。
商人们用各自同的语言请求,觉如都听懂了:“总得让我们为英雄做点什么吧?”
他说:“那好,把你们闲着的牲口都驮上石头,你们每个人也拿上一块石头,堆放到黄河川上没有石头的地方。”
“英雄啊,你的神通如此广大,要这些石头有什么用处?”
“那里将要矗立一座雄伟的城堡。”
“你的神力能搬运整座的山头,哪里用得着我们……”
“这是你们经行此地经商获利的税。”
商人们真是高兴坏了,经过了世界上那么多地方,不同的国,从没见过搬运几块石头到黄河湾上就等于上税。商人们就到处传说,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国,国王如何年轻了得,又如何举止奇特。外面的世界听见,都当成是一个古怪的传说。那些野心勃勃的国王们派出使者与商队,不是为了寻找这样荒唐的国,而是为了寻找黄金的国,玉石的国,盛产不死药的国。
岭噶的老总管绒察査根听到这消息,想那觉如可能真是神子,这是在用他奇异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力量了。他对嘉察协噶说:“听到这样的消息,我真正觉得愧对于他了~
“我弟弟真是天降神子吗?”
“神子已经显示出力量了。”
嘉察协噶更加思念自己亲爱的弟弟了。他做梦时频频见到觉如。每一次,他都对弟弟说:“你的国就是岭,岭噶的百姓将来都是你的子民,不要因为无理的放逐而忘记了他们。”
“他们?那你呢?”
“母亲想念故乡,那时候,也许我会护送她回去看一看老家。”
转眼到了秋风日紧、天上降下纷纷扬扬雪花的时候,看着满眼寂寥的风景,母亲说她有些想念岭噶了。这话勾起了觉如的思乡之情。他听说自己来自天国,却想不起来天国是什么模样。但他涌起思乡的情绪时,岭噶的景物就历历如在眼前。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见到了焦虑不安的兄长嘉察协噶。
“尊敬的兄长,你为何坐立难安?”
“年老的母亲生病了。”
“医生们配过草药了吗?术士们施过法术了吗?”
嘉察协噶缓缓摇头,说:“母亲患的是思乡病,可她的故乡在千座雪山、百条大河之外!”
“难道就没药可治吗?”
“有,但是那药已经用完了。”
“什么药?”
“梅朵娜泽妈妈知道。”
早上,觉如把梦告诉母亲。梅朵娜泽点头,回忆说,还在森伦王城堡中时,突然飞来一只从未见过的鸟,落在了嘉察母亲卧房的窗前。嘉察母亲哭了。因为她从那鸟的吱吱喳喳的叫声中听出了来自故乡的口音。那鸟飞走时,把一段树枝留在了窗台上。那段青碧的树枝上带着好多青翠的树叶。正在生病的汉妃命人从树枝上摘下一片叶子煮了水喝,不到一个时辰厂这个被疾病折磨得十分柔弱的病人就能够从床上起来,站在城堡顶上远望东方了——那是她家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