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只许说再见（1 / 1）
宽敞的庭院，精心修剪过的花丛，绿树成荫的草坪。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嫩草摇摆身姿。一切都是那么和蔼安详，只是，少了一个闪耀的身影，温柔的身影。
我穿过草坪，走向树荫下的一张石桌。风火正坐在桌边饮茶，宵靠坐着桌旁的大树，似乎在闭目养神。风远远的就看见了我，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火看着丈夫的动作，回过头来也发现了我，她倏地站起来，一脸悲痛的看着我，见我只是对着她微笑，神色一愣，又怔怔的坐了下来。
那一仗已经结束很久了，我却一直都没有出过房间。许多人都来看望过我，只是他们见到的并不是我，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或者说，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了解什么，大家的心意，大家的担忧，我统统都能够理解。就像格雷告诉我神王的灵魂永远被封印时那喜悦的脸，就像普勒告诉我比昂娜已在魔石的控制下被亚菲亲手斩杀时那温柔的笑，就像青樱告诉我她的噩梦永远结束了时那激动的泪，千言万语，都是他们欲与我分享的喜悦。在我重拾意识的那一刻，乌鸦告诉了我一切，我已能够淡淡地笑出来，但我仍旧无力承受那份喜悦。
“在喝下午茶吗？这里的茶点也不错吧！”我轻笑着坐在石凳上，接过风为我倒的茶，闭上眼抿了一口，这微甜的感觉，好怀念。
宵听到我的声音陡然惊醒，清风带着几片落叶拂过他的脸颊，他按着被吹乱的发丝打了个喷嚏，抬起眼，发现我们都笑看着他，一张俊脸顿时红透了。
“有什么好笑的！”他尴尬地起身坐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一仰头全部灌下去，哪知又不小心呛到，只得捂胸俯身在一旁咳嗽起来。
“傻儿子，又没人跟你抢，你急什么！”火温柔的笑起来，轻轻拍着宵的脊背，看上去，很温馨。
我支着下颚静静地感受了一下午后时光的惬意，叹了口气，发现他们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火咬了咬唇，猛地抬眼看着我道：“乌鸦神君，和我们回神明世界吧！我知道你的心情很难过，现在不该再来勉强你，但是我们……”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只得微侧过脸，紧紧盯着自己的膝盖。我微垂着眼，手指轻轻抚摸着杯沿。
“好啊。”
火一愣，赶紧激动地抓住了我的手，“真的愿意跟我们回去？”
我对着她轻笑着摇摇头，“虽然会回去，但你们的期望，我无法实现。”
“可是现在神明世界已经没有王了，如果你也不……”
“谁来作王，这不是由我们来操心的，不是还有那位……，‘神’在吗？”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若有所指地斜睨她一眼。
“这……”火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我的视线柔和地凝固在杯沿上，但笑不语。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微微抬起眼，却没有回过头。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掌心的温度让我感觉到安心，慢慢的竟有了些睡意。
再见到休莲时，我的确是吃了一惊，但想了想，便也释然了。我想，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得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别人解释的，但就现状来看，似乎还没有人知道他也是神之子。
约好了启程的时间，我便和他一道离开庭院，回了寝殿。
我疲倦地靠在沙发上，接过休莲递过来的一杯水，想了想，道：“休莲，你是准备回去作王吗？”
他在我身边坐下，将脑袋轻轻靠在我的肩上，“这也是他的意思，不是吗？”
我放下杯子，蹙眉道：“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他牵过我的一缕头发，拿在手里把玩着，恍惚间，记忆里的画面似乎与眼前的一切重叠，“那家伙现在应该很苦恼吧，不过将来我会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苦恼。”
我猛地回过神来，赶紧举起杯子喝下一口凉水，尽量使自己显得平静些。“是吗？”
他的动作停了停，“青樱已经决定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也好，”我仰起脸，直直看着天花板，“她也想要重新开始吧。”
“那你呢？”
我愣了愣，没有说话。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眼睛，我弯起唇角，配合地闭上眼。
“小乌，你要，离开我们吗？”
“嗯。”
休莲久久都没有说话，困意袭来，我安心地进入浅眠。半睡半醒间，只觉脸颊上似乎传来了凉凉的触感，身子一轻，我的侧脸靠在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上。
“做个好梦哦，小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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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山巅依旧云雾缭绕，好似仙境。我走到父母的墓碑边，静静为他们祈祷着。普勒和格雷他们依依不舍的面容似乎还在我的眼前，我轻轻叹了口气，将脸贴在母亲的石碑上。今天，似乎是个特别适合离别的日子呢！
身后传来火他们行礼的声音，一回头，发现那个人已经好整以暇地倚在山洞口的石壁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转过身，向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却没有行礼。休莲一直跟在我身边，同样对他的身份知而不尊。
“你们先下去吧，所有的事情以后再议。”他慵懒地遣退了火一家，走到那张方桌前坐下，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我，“不坐吗？”
“你不坐，我们又岂敢先坐。”虽是这样说，我的脸上却一点恭敬地神色都没有。
他眉毛一挑，笑看着我和休莲款款落座。“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了。”
我没有回他的话，只是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过了许久，他开口道：“你特地来这里，难道不是有话要问我？”
我扫了他一眼，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有话要问你？”
“哦？还能有别的事？”
“当然。”
“比如说？”
“杀了你。”
我们俩都笑得云淡风轻，而这谈话的内容却实在谈不上风雅。
“呵，你就这么恨我？”
“你几乎玩弄了我一生，我为什么不恨你？”
“你已经知道了。”他面色如常地陈述着这句话，突然苦笑了一下，“可是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
我冷冷一笑，“是啊，你又怎么会知道我能亲手杀了撒隐！”说着这句话，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而它的每一次跳动，都似乎在生满倒刺的铁壁上摩擦，疼得令人浑身发颤。
休莲轻轻握住我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方向，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眼里流动着莫名的光彩，良久，他叹了口气，“哎！重要的棋子几乎已经死光了，玩不下去了！”
“那我陪你重开一局如何？”休莲突然开了口，他的视线也终于离开了我的脸。
“哦？你倒也是个我没预料到的新棋子。”
“这你就错了。”
“怎么说？”
“我是下棋之人，而你，永远都只能做我的手下败将。”休莲敛起下颚，定定地盯着他，眼里的自信有如日出时的第一缕阳光，炫目得让我有些睁不开眼。
他微微眯起眼，邪邪一笑，“有意思！”
“不过，在开局之前，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呵！你配不配做我的对手还难说，我凭什么答应你的条件！”
休莲与我十指纠缠，沉声道：“神明世界需要一个王。”
他的身体向后靠了靠，“你在威胁我？”
休莲耸了耸肩，“当然，你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再造一个所谓的‘神’出来。”
他沉吟片刻，复又笑起来，“你要的条件是什么？”
“为小乌开辟一条新的时空隧道。”
我猛地看向休莲，心跳缓了一拍。他没有看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一脸兴味的男人。
男人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竟觉得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我索性将开辟时空隧道的方法告诉你如何？”
我怔怔望着他，直到休莲捏了捏我的手，我才回过神来。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休莲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眼神柔和得似乎能溢出水来，“小乌，只许说再见，不许说永别。”
我不忍地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他将我拥进怀抱，温热的呼吸在我的耳边轻拂了许久，一道声音才幽幽传进我的耳朵，“保重！”
话音刚落，那片温暖的触感已经消失不见，我怅然若失地垂下头，缓缓握紧了双手。
额头传来微微凉意，心跳一顿，我猛然睁大了双眼。无数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浑身颤抖着摇了摇头，离开那冰凉指尖的触碰。直到最后，我还是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吗？
“呵呵！”我大声笑着，视线又变得模糊。什么滑过我的脸颊，什么滴落在我的手背，我全然不顾，只想放声大笑。
“小乌……”不一样的声音，却饱含着一样的感情。
我抬起头，胡乱地抹去眼泪，满脸笑容地看着他，“我真的很恨你。”
从未想到过这张脸上也会出现歉疚不忍地神色，我吸了吸鼻子，鼓起勇气道：“撒隐，其实是你吧！”直到说出口，我才发现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真的不难。
他伸过手想要触碰我的脸，却被我坚决地躲过。他蹙起眉，眼神透着无尽的忧伤，“他是我分离出去的一部分灵魂，小乌，我……”
“够了！”我站起身，轻笑道，“我已经明白了，这样真的很好！”
“小乌！”他也满脸惊喜地站起来。
我转过身，望着连绵的浮云，深吸一口气，“他只是撒隐，不是你，真的很好！”
身后沉寂了很久，我感觉到他向我的方向迈了一步。
“那么，是什么？”我倏地转过身，笑容满脸地望着他。
他脚步一顿，怔怔问道：“什么？”
“开辟时空隧道的方法啊！你说过要告诉我的。”
“真的要走吗？”他又向我走了一步，我不着痕迹地拉开和他的距离，向墓碑那里走去。
我蹲下身，轻轻摸了摸那两块墓碑，回头粲然一笑，“这里，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
他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当他再抬起头时，绝美的脸旁又挂上了那抹邪邪地笑，“那好吧！现在就要学？”
“当然。”我转过脸不再看他，那阳光般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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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着风的方向，缓缓抬起双手，目光所及的地方，残留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被这缕红霞映红的云彩变幻着，渐渐浮现出漩涡的形态。
“还会回来吗？”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谁知到呢！他现在就在眼前，这一走，你的身体就在也要不回来了。
“那不是我值得留恋的东西。”
还真是洒脱呢！
“身体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容器而已。”
我也一样？
“你不一样，在你的身体里，我不会感觉到……，寂寞。”
是啊，两个人的寂寞就不再是寂寞。呵！要启程咯！
我纵身扑向那片漩涡，天边的红霞照着我的侧脸，呼啸的山风拂在我的发间。浮云缭绕，崖边那道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我轻轻闭上眼，仿佛听见这个世界在对我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