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一辈子就一个（1 / 1）
十二
东尼挂了电话正好出门，在街边找了个自动取款机插|进卡一看，里面果然又多出来一万块钱。哥啊，虽然说学美术烧钱也烧不了这么多钱啊。一个月一万块您是打算让我攒着自个儿买辆车？
早上七点，东尼的小电摩嘎的停到洛坤家门口。
脖子上挎着大大的迷彩帆布画板，两手上拎着大包的油条豆浆，没有手敲门，这孩子愣愣的看了会儿铁门，往前凑了几步，啄木鸟一样咚咚咚，拿额头啄门。
“老师！咚咚咚。老师！咚咚咚……”
洛坤像往常一样穿着毛绒绒的睡衣揉着眼睛来开门，然后抱怨他来的太早，再眯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吃早餐。
正吃着饭，洛坤的手机在沙发上响起来。他拿起手机看到联系人姓名的那瞬间，东尼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那样卑微又欣喜，小心翼翼的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狂喜表情都不受控制，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努力装作平淡的语气，尾音还是会欢喜的翘起。想要多聊一会儿，又怕对方厌倦，挂断电话后，愣愣的站在原地回忆谈话的内容，突然又有些惆怅。
东尼不动声色看着他老师，苦涩的想这又是何必。
林致早早从干洗店拿了西装，去医院接他老板。他老板洁癖怪衣服穿一天以上就浑身不舒服。
游明川一夜未眠，两眼都是红血丝，眉宇浓浓的疲惫。林致开着车，琢磨着该不该问昨晚宫灿的事。
老板尼玛你真的是兔爷？那你真是隐藏的太深了！
游明川看他表情一会儿一变，皱眉，问：“你在瞎想什么？”
“啊？没有啊~”林致装傻。老板你也真是，被男人骚扰一下就愁成这样？那个人这种程度的骚扰还真的是给你面子了呢，想当年……
“老板，你要不要去吃个早饭？现在时间还早。”
“不用。”
“老板你不饿吗？”林致锲而不舍的问。
游明川瞪他：你特么怎么这么烦！
林致嘎巴闭上嘴，专心开车。
行至路口遭遇红灯，林致遥遥看见路中央圆台上那个站的笔直的身影。那个人戴着个大墨镜，一丝不苟的打手势，脸上一点平时的什么都不在意的欠扁模样都没有，冷峻严肃的样子。
林致看到就乐了，开了车窗斜探出半个身子对他挥手：“喂——交警同志~~”
交警同志脸一狞狠狠对他比个了中指。
街上众车：“哎？”
林致乐不颠颠的坐回去，突然想到旁边还有老板，扭头一瞄，果然，游明川正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
“那什么，那个人，我们认识，呵呵，呵呵……”林致僵硬的笑。
走了一会儿游明川疑问：“怎么不去公司？”
林致哭：“老板你不是放我们假了？”
“哦……对。”游明川扶额。
“老板，你脸色不太好……我们还是去吃早饭吧，我饿死了……”林致小心的又提议道，同时肚子非常应景的叫了一声。
“……”
宫灿他哥打电话给他，电话一通直截了当的问：“玩够了没？”
宫灿痞里痞气的：“没，还早呢。”
“兔崽子！抽空回家一趟，妈想你了。”
“行，没问题。”宫灿答应的痛快，心里却“切~”了一声，要我回去还不是要我相亲！
“你别再让妈操心了，她都快80了，你自己想，再怎么补营养，还能挺几年？”
宫灿最烦他哥提这个，他哥宫炽是个硬实的50岁中年男人，面庞刀削一般跟他们父亲一个样子，而宫灿长得像母亲。宫炽大宫灿20岁，正经长兄如父。五十知天命，对生死也看的开了。
“你别管了，我过几天回去。”宫灿说完就挂了电话。烦躁的蹲到地上，抱住脑袋苦大仇深的样子。
“头儿，你咋啦？”阿达蹲到他旁边。
“一边儿去！别跟老子说话！”
宫灿他妈和他哥住在S市临近的K市，开车大概两个小时。宫灿想了想，当天就回去了。
车刚到楼下，他妈就风风火火的跑下来。宫灿下车痞里痞气的笑，喊：“妈。”
他妈踮着脚一把揪住他耳朵，中气十足的吼他：“你个小王八羔子你还知道回来看看你妈啊！”
“哎呦喂我的妈哎~~~轻点儿轻点儿耳朵掉了！您把我大老远叫回来就是要打死我啊……”宫灿没脸没皮的哀叫。
他妈手指一紧，打着圈儿拧他的耳朵：“小王八羔子你再喊大声点儿！”
“妈~~~”宫灿装哭。
“行了！也不嫌丢人！”他爸脸一拉，使劲儿一跺拐杖。他前几天刚扭了脚腕子，80的老头儿大街上追抢包贼，人没追上把脚给扭了。K市晚报还给报道了。
宫灿：哥，你哪只眼看出来他们快80了？
进了家门宫灿才看见他妈已经烧了一桌子菜，他两个小时前才打了电话说要回去。宫灿看到心里一酸，80岁老娘亲自下厨，他还能吃几年呢。然而他妈一进门拍桌子就问：“臭小子你到底几时结婚？”宫灿心里那点儿小情绪一下就冲散了……
“你看看你都30了，再过几年还有哪个女人肯要你！”
宫灿差点翻出手机通讯录给他妈看他女人缘男人缘有多好！碍于他老爸在旁边虎视眈眈，没敢耍混账。
“我不管，我要抱孙子！你要让我带着遗憾进棺材吗你个不孝子！”
“奶奶……”宫毓委屈巴巴的在旁边叫。他是宫炽的儿子，中午来奶奶家吃饭的。
“小毓不算！我要带小孩儿！”他妈老小孩儿一样耍赖。
“奶奶你肿么酱紫！”宫毓扁嘴，跟宫灿一个德行，“小叔你干嘛回来，你一回来我就失宠！”
“啊哈哈小毓，高三了吧，学习怎么样紧张不？来来，小叔跟你谈谈心。”宫灿揽住侄子的肩膀。宫毓一脸“你干什么啊我不想跟你谈心走开啦”的别扭样儿，被他的无良小叔拉了当挡箭牌。
宫灿拗不过他妈，在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被他妈拉去见相亲对象。对方是个娴静的女人，他妈把他拉进去，坐下跟人家寒暄了几句，看看自己儿子心里还挺自豪，到底是老娘的种，又高又帅，又看看人家姑娘，越看越觉得配不上自己儿子，嗯……也差不多。见人家姑娘看着自家小子挺娇羞挺满意，一拍额头说：“啊呀家里还开着灶炖着汤，我赶紧回去了。”就跑出来守在饭店门口。
然而没几分钟，人家姑娘拎着包挺生气的黑着脸就走了。然后她家帅儿子脸上带着巴掌印儿就出来了。看见他妈还没心没肺的笑，把他妈给气的，一把就揪住他耳朵，“你个小王八羔子！你把人家姑娘怎么了！”
“我说我喜欢男人，她站起来就扇我！”宫灿委委屈屈的诉苦。
他妈抡起菜篮子照着丫脑袋就砸，“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小子！”
宫灿也不躲，依旧没心没肺的笑，或许他笑的太悲凉，笑的他妈也停了手，抹着眼泪骂他：“我不管你了！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扭头就走。
宫灿跟上去没脸没皮的讨饶：“妈你再打我几下呗你打的我好舒服好舒服~”
他妈停下脚步抡着菜篮子又一顿砸，她一边打宫灿一边一脸“老子真爽”的傻样儿，打了几下，他妈绷着脸走的飞快，他又一溜小跑追上去，拉住他妈的手臂：“妈咪妈咪你再打我几下呗~”
他妈停住脚步，终于绷不住笑了，一篮子轻轻的拐到他前胸，“王八羔子你就会哄我，有本事给我哄回来个媳妇儿来！”
宫灿又傻笑，不作答。
晚上时宫炽来了，宫毓不敢在他老子面前不正经，非常好学的进屋翻书本去了。
宫灿他爸懒得管他，出门找老友下棋，他妈在厨房刷碗，宫炽坐在沙发上抽烟，宫灿靠在沙发里玩手机，半晌宫炽问他：“怎么样，还是看不上？”
“嗯。”宫灿手指在屏幕上灵活的划，心不在焉的答。
“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妈对这事儿多上心你不知道？”
“你们别管了不行？”宫灿心里烦躁，“别老逼我！”
“小灿，你也不小了，你懂点事儿吧，别老跟个孩子一样让妈操心。”宫炽对这个从小就给惯坏了的弟弟无可奈何。
宫灿把手机往茶几上一拍，“别给我找对象了，不行就是不行，再找我就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宫炽急了，一巴掌扇上去，打得宫灿脑袋一偏，响亮的一声。
他妈从厨房里出来，吼：“干什么！宫炽你出息了啊！你打你弟弟！”
“妈……”宫炽也是动了手才反应过来，他宝贝他弟弟不比他妈少，心里也是懊悔的紧。
宫灿红着半边脸颊梗着脖子坐着。
“小灿，他们……都比不上他？”宫炽问。
“比不上！他们都不行！除了他谁都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宫灿说着呼哧呼哧哭起来，倔强的梗着脖子，眼泪鼻涕糊一脸，过了会儿双手捂住脸，哭得更大声了。“我他妈就要他一个！我就要他一个！除了他、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小灿，他死了5年了。”
“你闭嘴！”宫灿梗着脖子吼，哭咧咧的骂：“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他！我爱他！老子就爱一个人！一辈子就一个！”
宫灿他妈看不得这个，跟着抹眼泪，把儿子的头抱进怀里一叠声说：“我的儿啊……”
宫炽头疼的坐到沙发上，他怎么不知道。早些年去部队看宫灿时，那臭小子遥遥给他指一个爬上爬下擦坦克的人，小声说：“看，哥，那个就是我排长。”
他说这句话时，整个人都变了，嚣张欠扁流里流气的表情隐起来，表情青涩，带着点别扭的不知所措，眼睛一点不错笔直的盯着那人，却又不敢明目张胆，满满的都是对那人的倾慕向往。那感情早就超出了战友的级别。
正赶上那个人心有所感扭头一看，他的混账弟弟脸一红，目不斜视走的笔直，表情一本正经，简直有些可爱。
那人出事时，他弟弟在部队一天都呆不下了，他开车去接，他弟弟坐在车后排座上，一声不吭，眼神灰败，只是不停流泪。
会爱别人的宫灿在那天就死了。
宫炽才发现，现在的宫灿，恐怕只有他捂着脸哭着一遍一遍唤那个人名字的时候，才能看出他还是个活生生的，有感情，也会痛的人。
他扶着额头靠到沙发靠背上，想：如果他弟弟当年偷偷参军时，他再狠一点，追上那辆该死的绿皮火车，把他从里面揪出来皮带抽一顿送回学校，一切都会不同……
爱这么痛，还不如不爱，不如从没有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