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爱,可否重新来过?(1 / 1)
一晃几天,楚杉的蜜月结束了,未染去机场接她,顺便把投标文件给她送去。楚杉比出发前黑了,不过精神状态很好,神采奕奕的,她给了未染一个拥抱,“亲,我回来了,看我是不是快晒成非洲黑奴了?”
未染客套了一句,“你没涂防晒吗?”
“怎么没涂!”楚杉眼睛放着光,把行李交给老公,拉着未染去拦出租车,“不过佛罗伦萨的风光好极了,蓝天白云,色彩斑斓的墙壁,深绿色的百叶窗,深红色的屋顶,那建筑简直是艺术,错过了实在是遗憾,所以防晒措施我做得很简陋,连伞都没打过。”
未染不知道该怎么接,便改变话题说:“你的报价文件我都弄好了,就差你的报价表和明细表了,表格样式就在文件里,你回去之后直接填上数据就好了,打印你就自己去吧。”
楚杉扬起手叫住了一辆出租车,拉了未染坐在后面,“谢谢你,亲爱的。”
未染瞟了瞟后面拉着几箱行李的新郎,开玩笑说:“那才是你亲爱的,记得请我吃饭就行。”
楚杉爽朗一笑,“行,只要中了标,你挑地方。”
未染没再说什么,她突然想起梁经年对她说的那句话——她是个很圆滑的人,你跟她相处要讲究策略。此时再想,竟然有点怀疑楚杉了,也是直到此刻,未染才蓦然惊觉,她原来更相信梁经年,或者说她更愿意相信梁经年!
从机场回来,未染买了晚上的菜回家,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看到梁经年也正拿钥匙开门,经年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彼此默然半响,未染先问:“吃了吗?”
经年半垂着眼眸,“你这算是跟我打招呼,还是真的在问我?”
未染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要是没吃的话,一起吧,我买了菜。”
经年在迈步的时候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这就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只要她想,她永远可以把他玩弄于鼓掌之间,他是她可以随便捏在手心摆弄里的人,可她,却是他捧在心上的人。
不过也许她不在乎。
未染开门的手都在颤抖,她莫名地感到紧张,进了门她把经年领到客厅,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不等经年答话,未染急匆匆进了厨房,仿佛怕经年会反悔似的,她在学着修补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买的什么菜?”经年不知何时进了厨房,身体斜倚在冰箱上。
未染正在洗菜,她从盆里捡起一颗田七清脆的嫩芽展示给经年看,“田七。”
“多少年了,你还在吃这个,非洲友人可都奔小康了。”
未染说得理所应当,“因为我就喜欢吃这个呀。”
“你对吃的还真是专一!”经年的语气莫名地有些讽刺的意味。
未染有些囧,半响有些讨好地说:“我还买了空心菜,你吃得惯吗?”
“空心菜!”讥讽的语气更甚。
未染知道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她咬了咬下唇,佯装冷静地看着经年,“你是不是不习惯吃青菜,要不要我下去买点肉?”
经年走到未染面前,想要看清她的情绪,“你在讨好我?”
未染的脸色有些凄凉,“对啊。”
“为什么?”经年的身体几乎碰到未染,他能听到她的心跳声,不甚剧烈,甚至有些慢。
未染不答,转过身去洗菜,面上淡漠平静,胸腔里却仿佛压了一块重石,每吸入一口气,都要用尽毕生的精力。
经年又靠近了几步,他朗朗的眉目微微有些发皱,不过却是认真的,他看着未染固执的背,“我接受你的讨好。”
未染的身体僵了一僵,她直起身体来看经年,他靠得太近了,她几乎跌进他的怀里,脚下一滑,她顺手抓住了他的腰,来了个投怀送抱。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未染慌忙想要松开手,却被另一双大手按住了,她手上的水珠沿着彼此的手腕蜿蜒而下,滴答、滴答,滴到地板上。
“我等你自动投怀送抱等了很多年。”经年的神情意味不明,七分认真三分挑逗。
未染霍地从经年的怀抱里挣脱,跳出去几步,随便拿了一颗空心菜,看也不看经年,“你出去吧,我做菜。”
经年笑了笑,更是意味不明,又看了未染许久才出了厨房。
未染不知道经年在想些什么,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经年了,或者说,她了解的经年早就不存在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他们是两个被时光浸染了的人,早已不复当年的青涩。
吃饭的时间甚是安静,经年一句话也不说,未染自然更是想不出话来说,她是冷淡惯了的人,连讨好都是笨拙的。经年率先放下了筷子,未染见状,也忙咽下口里的饭,她其实早就饱了。
“坐着。”经年见未染似乎想要收拾桌上的碗筷,他站起来,“我来,你别动。”
未染乖乖坐下了,静静看着经年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她想客气客气来着,又觉得太过矫情,可这么干坐着似乎又不大好,要帮帮他吗?就这么一犹豫的空当,经年已经端着碗筷进了厨房,未染扭头去看他的背影,帅气挺拔的,仿佛很远,又仿佛很近。
经年从厨房出来,直接告辞而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出门的时候交代了未染一句:“下次记得买点肉。”
未染一愣,“哦。”
经年出了门,又回身看那枣红色坚硬的门,憋不住坏笑,笑得腮帮子有些发酸,他这才发现,他还是如高中那般二。
第二日未染下了班,刚出公司门就看到经年的车,她现在对这款车敏感,对经年的车更是刻骨铭心。
经年打开车窗,对着未染扬了扬手,未染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上车。”
待未染上了车,经年酷酷地一笑,说:“我今天也没吃饭。”
未染呆了呆,立刻明白了经年的意思,她浅浅地弯了弯唇角,“你想吃什么?”
“椒盐排骨,火腿鲜虾粥。”
“好,先去菜市场买菜,家里什么都没有。”
一连几天,经年都来接未染下班,然后去菜市场买菜,再然后回家吃饭,最后各回各家。日子平淡得像水,不知怎的,却有些醉人。原来生活的琐碎,也能如此让人沉醉,只要那个人是她/他。
未染不敢相信,幸福好像来得太突然了,有些不太敢接受,怕习惯了他在的感觉。那些与经年在一起的平淡的日子一日日堆积,她知道自己再一次陷进去了,她贪恋这样小小的陪伴与温暖。
周日休班,经年早早的就来敲未染的门,“有没有吃的?我饿死了。”
未染惺忪着睡眼到冰箱里给经年拿了一包切片面包扔给他,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香味,“你身上什么味儿?”
经年晃了晃双手,“不伤手的立白。”
“大早上起来洗衣服?”未染又给经年倒了一杯牛奶,“怎么不用洗衣机?”
经年咽下一口面包,“刚搬进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你等会跟我去买点家具什么的。”
“好。”想都没想,像是本能回答,未染自己被自己吓到了。
周末的电器商场,人其实也不多,经年和未染从一楼上到二楼,又从二楼下到一楼,几乎把所有品牌的家用电器看了个遍,最后经年问未染:“你觉得哪个牌子的好?”
未染深感自己有选择恐惧症,她抚了抚眩晕的额头,“你这个价位的,哪个牌子的都不赖,随便哪个牌子都可以。”
经年好笑,“我这个价位的,我是什么价位的?”
未染走到一家品牌的休息区坐下来,“装什么糊涂,还喘上了。累死了,就在这一家买吧,逛不动了。”
经年在未染旁边坐下,招手叫导购员,“你好,给我们介绍介绍你们的产品。”
长得乖乖巧巧的女导购员走过来,微笑着问:“先生你想买什么产品?……你?先生,您贵姓?”
经年笑嘻嘻的,“怎么?你们店对姓氏有讲究?百家姓里哪个姓你们打折啊?我就姓那个姓。”
未染推了经年一把,嫌他又随身自带臭贫模式,经年回了她一记飞眼,眼神说不尽的风流妖冶。未染看那女导购员有点熟悉,转了转脑筋问:“你?是不是齐萧萧?”
女导购盯着未染,“你是?”
未染冷着脸挤出一丝不明显的微笑,“我是姜未染,高二的时候咱们好像一个班。”
“哦,我记起来了。”齐萧萧看看未染,又看看经年,“那你,是不是梁经年?我刚看你有点像,就是不太敢认。”
经年有些尴尬,不该“调戏”自己的同学的,他礼貌性地笑了笑,“是我。”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们,一晃好多年,大家的变化真是太大了。”齐萧萧给经年和未染端了水来,她在他们一旁坐下,“毕业之后,我就很少跟同学们联系了,你们呢?”
经年在喝水,未染只好说道:“大家离得远,我们也很少跟同学们联系。”
“你知道吗?”齐萧萧声音突然低了,头凑过来,“班主任前几天去世了,葬礼就在今天举行,唉……人生真是无常,我现在还记得他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头顶锃光瓦亮的,放着光……没想到,他已经不在了。”
经年和未染彼此对望一眼,很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地跟齐萧萧寒暄了几句,就出了商场。经年的脚步有些快,走了十几米远霍地停住了,“我想去看看。”
未染也急忙刹住脚步,她看着经年的眼睛,那里面深邃幽暗,氤氲着一层一层的情绪。
“去吧,我也去。”
虽然是葬礼,人依然很多很杂乱,经年并不想打扰别人,他只带了一束黄花,悄悄地放在了遗像傍边。照片上的人,四十多岁,额头是秃的,仿佛还能看到太阳照上去反射的光线。
经年看着那张照片,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嘲笑班主任的场景,那时班主任趁着自习的时间悄悄到教室外面盯梢,窗户上面露出半边脑袋,被他看到了。他学着牙膏广告上海狸先生的声音高声说:“咦,哪里来的光线?”班里同学齐刷刷回头去看,等看到窗户上露出的头顶,疯了一般哄堂大笑,后来那几乎成了一个笑梗。那时候,班主任估计杀了他的心都有,班里因为有他在,班主任的日子可以说痛不欲生。
未染知道经年在内疚,人就是这样,面对一个逝去的人,往昔的小事被无限放大,心里总也免不了惶惶然。经年从不曾真正讨厌过班主任,可她不同,她讨厌班主任,即便如今他去世了,她发现自己还是不会喜欢他,她讨厌他的时候真恨不能他去死,如今,他真的死了。若他能看到经年和她一起来吊唁,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未染看了经年一眼,他的背影有些孤独寂寞的况味,是时光的沧桑雕刻在身上的痕迹,岁月从来不等人。
他们,还能有多少青春可以蹉跎?
爱还来不及,只有珍惜!
从殡仪馆出来,经年抬头望了一眼刺眼的太阳,觑着眼睛看停车处的车,黑漆漆的,有些压抑。
“我饿了,我们去买菜吧。”
“你想吃什么?”未染问。
经年对着未染温和地笑,“都好。”
……
楚杉投标的结果出来了,未染下车的时候看到她在楼下的台阶上坐着,面色阴沉沉的。未染心叫一声坏了,小心地走过去,特意挂了笑问:“结果出来了?怎么样?”
楚杉慢吞吞地抬起眼皮,视线像用砂纸磨过一般锋利,“挂了。”
未染的呼吸有些紧,“挂了?怎么回事?”
楚杉腾地一下子站起来,气势汹汹欺近未染,逼视着她,“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你怎么准备的文件,没有一项资质是全的,直接作废标处理,投标这么多次,废标我还是第一次呢,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
未染任由楚杉奚落了许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眸与楚杉对视,目光澄澈冷静,“楚杉,我不是第一次给你做文件了,因为是你,所以我每次都会检查至少五遍,现在标废了,你怀疑我在投标文件上动了手脚?我就那么没脑子?你有没有信任过我?”
经年刚把车停好,他远远看到了未染与楚杉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他几步走上前,一句话不说,拉起未染的手腕便往楼道里走。
未染任由经年拉着,直到进了家门才问:“你拉我做什么?”
经年把未染按到沙发上,做了个鬼脸,“拍你吃亏啊。”
“我能吃什么亏?”未染心情不太好,她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我只是生气,楚杉原来那么不相信我!”
经年向未染身边靠近了靠近,挺了挺胸膛,飘着眼神说:“我可以借给你。”
未染不明所以,她看了经年一眼,他竟不看她,只摇着脑袋四处乱晃,不过意思很明显。未染被逗笑了,她放下抱枕,轻轻将头歪在了经年肩头。
经年扬了扬唇角,半响又说:“其实,我并不觉得楚杉不信任你,她只是……”
“只是什么?”
“她只是想要找个人发泄一下,你想想看,投标文件交上去的是纸质版,你准备的则是电子版,打印是楚杉自己去的,她不可能不再检查一遍,所以问题不可能出在你这里。”
“那……”未染蹙着眉头想了想,突然惊觉,“对了,楚杉本来是想婚礼之前把U盘给我的,但她没找到,后来婚礼过后她才找到,那么这段时间,是有人把U盘偷走了,把里面的东西复制了一份。这样说的话,楚杉被人陷害了。”
“楚杉那样的性格,很容易遭人妒恨,一定是有人做了一份相似的报价文件,在密封之后给掉了包。”
未染猛地直起身体,“那我要去告诉楚杉,好让她有心理准备。”
经年又把未染拉回来,把她的头按到自己肩膀上,“你以为楚杉不知道吗?那个人是谁,她心里早就有数了,她也知道你是冤枉的,她来找你,只不过是在利用你,标废了,她心里有火,就在你身上发出来。”
楚杉在利用她?未染觉得耳朵嗡嗡响,经年的声音时远时近,听不真切。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笑,太可笑了,这友情。她不知道还该信谁,如果连楚杉都是在利用她,也许从一开始她们的友情就是岌岌可危的,只有一根头发丝系着,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摧毁一切。
“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该有真心的。”朋友不是该坦诚相待的吗?像她和赵松子那样。
“那是你以为。”经年看未染的神色不大好,放缓了语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愿意真心相待的人,楚杉也不例外,只是那里面没有你。”
“那你呢?”未染仰起头看经年,她看到他脸颊的轮廓,立体有型的。
经年敛着眼神与未染对望,他突然笑了,眸子里闪着小小的星光,“我估计,我在你心里也是没有真心的主儿,要不你当初怎么把我甩了呢?”
“呵。”未染轻轻地哼了一声,身体依然倚在经年身上,她不想动,也不知该如何辩解,总之是她的错。她失去了一个朋友,不能再失去他了,能多一刻的相处也是好的。
她原来是这么卑微,他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