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归来的继父&二叔（1 / 1）
九月初的安远镇还带着未散的暑气，尤其是上午十点，日光不留情面地照射在马路，店铺和来往居民身上，云腾的热量让整个镇子显得恹恹无力。
岑静将最后一份报纸送到五金店后，便站在店门口边卷衬衫袖子边眯眼瞧日头，因为一个暑假的直面阳光，她的脸不可避免地黑红了许多，她倒不在意，只是身后跟着出来的五金店老板娘颇为咋呼，念叨岑静不像个年轻姑娘，竟然一点都不怕见光死......岑静听着，不以为意地笑笑，挥手道了再见后便骑上了邮局分配的电动车。
来安远镇做临时工的这两个月让岑静觉得安宁而幸福，每天住在外婆留下的老房子里，一个人去菜场买菜，饭后去镇上的广场和大妈们一起跳舞消食......这样的生活状态非常平静，不同于和柯向澜在一起的氛围，岑静贪恋这份平和。
岑静在桥上便看到停在路口的黑色轿车，她怔了怔，随后扶着电动车把手缓缓的往桥下走去，她胆子小，从来不敢风驰电掣地飞奔下桥。
柯向澜打开车门，感觉到地表的热气后他皱了皱眉，随即将西装脱下放到副驾驶座，下车后才发现岑静还立在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若有所思地抿着嘴巴低垂眼眸。
“晒的不痛？”柯向澜几步走到岑静身前，瞪着她晒得有些黑的手臂，抬手将她挽到小臂上的袖子拉下来。
岑静没答话，盯着地面任他动作。
等两只袖子上的纽扣被妥善地系上，岑静才开口问他：“不是周末才回去吗？”
柯向澜从她手里接过电动车，径直往弄堂深处走去，岑静望着柯向澜挺直的背影，咬了咬唇，小跑两步追了上去。
“为什么今天就来了？”柯向澜停在岑家院门口，岑静从包里掏出钥匙，□□孔后还是没忍住，侧头问他道。
柯向澜宠溺地抬手揉岑静有些杂乱的刘海，脸上露出舒展的笑容，这么无声地相对站了会儿，柯向澜才开口回答：“二叔回来了，想见见你。”
原本空气里弥漫的燥热渐渐平息甚至转冷，岑静转回头轻哦了声，只是手中的钥匙转了好几转，到最后还是柯向澜上前拨开她的手，门才最终被打开。
“别太担心，什么......”柯向澜边说边推着车子进小院，目光却定在紧咬下唇的岑静脸上。
柯森汉拄着拐杖从院中的小石凳上站起，目光也定在了站在门边，一脸惊惧模样的岑静身上。
“好久不见。”柯森汉双手交叠撑着拐杖，稍稍向岑静低了下头。
柯向澜面色微变，他没想到早晨刚接到二叔的电话，现在二叔竟然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岑家的院子里。
“二叔，”柯向澜回过神来，微微笑着喊了声，紧接着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让我去接？”
柯森汉闭眼摇了摇头，然后朝前走了两小步，看到岑静似是不自觉往后挪着，他转了身，往院子角落的枇杷树走去。
“我这次回来只待几天，主要是让小静和我一起回丹麦，向澜，你帮着准备资料吧。”柯森汉讲这话的语气淡淡的，但却是让人不容质疑的意思。
岑静的面色和着她被死死紧咬的嘴唇一起泛白，柯向澜不露声色地往她面前移了移，挡住了她的视线。
“二叔，小静大学还没毕业，而且，她的成绩不错，可以直接念A大的研究生。”柯向澜说这话的时候右手背在了身后，岑静瞥到他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柯森汉抬手捏了片枇杷叶子，翻来覆去地玩了会儿才又开口：“小静，去泡两杯茶。”
岑静抬头，柯向澜轻轻拍了下她的肩，示意她快去，岑静抬手揪了下刘海，点了下头便疾步走进了屋子。
等到岑静的身影进了屋后的小院，柯森汉才转身。
“向澜，这几年麻烦你了，不过，小静毕竟是我的女儿，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我这个做父亲的，已经安排好了。”柯森汉有意压低了音调，他这次是必然要带走岑静的。
柯向澜转头望了眼枇杷树，沉吟了会儿，目光坚决地望向柯森汉，口吻笃定：“她不可能跟你走，我不同意。”
柯森汉无奈地笑了笑，旋即又朝柯向澜走了几步，彼此间的距离只差一步远，“那，这次你的理由是什么？岑静成年了，我也戒了酒，而且，你现在是柯氏的一把手，我不觉得你还有足够的时间精力去照顾她。或者，我可以更直接的和你说，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想法，你的爷爷也希望我把她带走，如果我没记错，你二十八了吧，这个年纪还不结婚，你想干什么？”
柯向澜握紧的右手越发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慢慢杠了出来。
“我不去丹麦，我也不念研究生。这个学期，我就实习了，等到毕业，我就工作。”岑静端着茶盘站在门内，目光落在面前飘着幽绿茶叶的白瓷杯里。
柯森汉走到小石凳前坐下，岑静低垂着头将茶杯放到他面前，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这个继父一眼。
“小静，我不希望你工作，也不希望你继续待在国内，你画画很有天分，和我去丹麦，是最好的选择。”柯森汉语重心长地说着，不经意间扫到岑静手背上那条长长的疤痕，迅速移开了目光。
柯向澜还站在石桌前，闻言有些愠怒，“实习？我什么时候同意你实习了？”
岑静低着头不吭声，只是将另一杯茶举到柯向澜面前，等到柯向澜接过那杯茶，她才小声嗫嚅道：“我有打电话跟你说的。”
“什么时候？我很确定，我没有接到过你这个电话。”柯向澜一向是情绪不外露的，但现在却明显生了气，面色肃穆地转手将茶杯放到了石桌上。
岑静抿了抿嘴唇，猛地抬脸，望着柯向澜急速陈述：“我打的家里电话，但是没人接，不打你手机是因为你工作很忙，怕你正好在开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也留言了，如果有什么就给我回电话，我没接到电话，所以就......”总是这样，岑静有些懊恼，不论多么信誓旦旦，总是会越讲越心虚，虽然在心里逼着自己一通瞎话念到底。
柯向澜悠悠地抱起双臂，缓缓向前倾去，沉着脸逼岑静和他对视，这招对付和他耍小心思的岑静最有用，不用多说什么，只要一个劲地绷着脸和她对视，在心里默数十秒，她就会承认错误......
“好了好了！”柯森汉跺了下拐杖，瞪着柯向澜，面色阴沉道：“她都成年了，想要实习也不是什么坏事，你做哥哥的，这是什么样子！”
岑静最后瞥了眼柯向澜便低下了头，并没有因为得到庇护而安心，相反，因为柯森汉的那声‘哥哥’，心倏地便沉了下去，像是突然吞了口冰块，凉到了神经末梢。
柯向澜抑制住抬手想弹岑静脑门的冲动，缓缓站直，双手回落到身侧，毫不迟疑地迎上柯森汉的目光，“二叔应该还没来得及去看爷爷吧？”
柯森汉又是无奈地摇头，良久才笑着说：“向澜，什么时候起，你和我这么生疏了？”
听到柯森汉这么说，岑静的头埋得更低了些，什么时候，大概是从那次她受伤开始吧，柯向澜以为是他做的，对于他这个二叔就生了芥蒂，越来越多的伤口，越来越多的误会......
“小静，我想去你妈妈住过的屋子看看。”柯森汉没等柯向澜回答，站起身来转了话题。
岑静没做思索便应了好，毕竟柯森汉对她妈妈还是用情至深的，不然，也不会真的拿她当做亲生女儿，即使他最爱的妻子被这个女儿的父亲杀害了。
进了妈妈住过的房间，柯森汉沉默许久，最后坐在床榻边轻轻抚着床沿，岑静望着他耳边的白发，心里不忍，她想起了那小半年，她打心眼里把面前的男人当做自己父亲的那段时间，很快乐，快乐到妈妈去世后，只要一回想便疼得不能停歇。
“小静，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去丹麦，你可以一个人去英国，瑞士，其他任何地方，只要你愿意。”柯森汉抬手扶额，岑静知道，是他眼里噙了泪，不想让她看得太清楚。
岑静盘弄着袖口的扣子，一时间很是不知所措，该怎么说呢？她会和柯向澜保持好距离，他们不会真的有什么，可是，没错啊，她不是小孩子了，而他需要按照成人的步骤，结婚生子。
“爷爷的意思很明白，分开对你们两个人都好。柯家经不起流言蜚语了，小静，你明白的吧？”柯森汉说完便怅怅叹气，他终究还是在情字上选择了柯家，说到底，这个半途得来的女儿，比不上向澜成功的婚姻，成功的事业，比不上柯氏的未来。
岑静转身走到窗边，不知何时，原本艳阳高照的晴空就渐渐阴沉了下来，如果干脆来场雨还能显得利落些，但偏偏就这么阴着，让人气闷。
“毕业以后，我想去上海工作。”岑静瞧着窗外的阴云密布，小声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