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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第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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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西风这儿倒来了个意外之客。沈权亦的堂弟,沈秋心。

说起沈秋心也是个奇葩,沈家一个女儿贵为妃子,一个儿子贵为镇西大将军,而这个沈秋心,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跑去经商。还丝毫不以为耻偏以为荣。这可让沈老爷子操碎了心。可偏偏这个家里最有权威的沈权亦又对这个堂弟不置可否。倒让沈秋心得寸进尺,成了热锅上的黄豆,天天蹦的欢。

后来还被沈老爷拿着拐杖追着打,闹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跑到最繁华的的聿河做起了生意不敢回家。

李修一也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却没想这“二皇子党”竟自己找上门来。李修一听见通报,脑海里冒上浮现个满脑肥肠,满身铜臭的蠢货形象——当初沈秋心非要当商人的奇怪选择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却没想进来的却是个年轻的大笑脸——极友善,极真诚的大笑脸,仿佛眼角眉梢都是阳光灿烂,第一眼看过去简直要被晃瞎眼。

走得近了,才见这人有些娃娃脸,眉眼弯弯,不喜自笑,着一袭水色暗纹长衫,极其低调亲和。

李修一突然明白这人为什么要去做商人了,这样的脸这样的笑,摆明了就是坑人利器。

这沈秋心一进来就先给谢西风见礼,谢西风料想李修一不想暴露身份也不点破。正想介绍他,开了口才发现虽则沈秋心不认识李修一,却是认识他谢家大小,也是熟悉京城人口的,倒顿了顿不知该怎么介绍,没想李修一在旁边没皮没脸的接嘴到:我是他契弟,李玄。

纵使沉稳如谢西风,眉毛也抽了抽。沈秋心更是愣了愣,估计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兔儿爷,穿一身冰蓝色的敞领广袖绉衫,松松垮垮的居家样式,一应饰物都无。此时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书桌边的梨木圈椅上,还把脚高高跷起搭在桌沿边。一副我是大爷的表情。不过又见这人身姿单薄,容貌出众,更有双瞳翦水,婉转灵动,便也没多做怀疑。依旧眉欢眼笑。

李修一忍不住道:你怎么叫沈秋心,应该叫沈开心才是。

沈秋心不以为意,嘿嘿笑道:“我当初也这样问我老爷子来着。”寻了个椅子坐下“差点没被他把腿打断。”

谢西风见这两人颇有臭味相投的倾向,遂对李修一道:“还不去倒茶!。”李修一翻翻白眼,想你丫还真把我当男宠使。也不恼,起身去倒茶。谢西风暗笑你自己挖坑跳下去就怪不得我埋几铲土了。又故意肃颜责道“越发没眼色。”

沈秋心估摸着这“契弟”怕是极得宠,更不想做这坏人,又不好插手人家“家务事”,嘿嘿笑两声转移话题:“谢大人,沈某此番唐突拜访,实是家兄之意。”

不光谢西风,李修一都来了兴趣,这沈权亦一边把表妹嫁给二皇子,一边又叫堂弟来拜访谢西风这明摆的“弘党”人。莫不是要把堂弟嫁给大皇子么。果然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诶?李修一深深发现,自从和梦里闲鬼混在一起,自己的想象力愈发奇怪了。

沈秋心见谢西风注意力被吸引,继续道:“家兄虽身在西北,然从不曾忘记臣子本分,时时欲为今上分忧。此次治水,正好沈某在聿河,这几年又小有积蓄,家兄便叫我来看看,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李修一撇撇嘴,现在西北无大战事,沈权亦怕是闲得慌了。能坐上大将军这个位置,就绝无可能是个粗莽鲁夫,至少可比那锋芒毕露的戚封聪明多了。怎么可能巴巴就投了二皇子党,自己外甥周靖又不是翘了辫子。这沈家野心不小,手伸的也长。眼看这次治水大皇子二皇子都占了,三皇子一派现在参进来,是分一杯羹还是趁乱下手还不一定。何况这沈开心一来不去拜访总办戚奉中,却先来拜访谢西风这个监工,这倒有意思了。

谢西风倒不在乎多来个人。这次怕不是分羹大会而是宰羊大会。多一个人来搅浑水倒更方便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何况这沈秋心经商技能可是满点,又顶着沈家名号。短短几年赚的可不少。送上门的肥羊不宰,难道去和李修一那守财奴大眼对小眼么。

“沈将军一片忠心,今上一定会明白。接下来赈灾正是需要沈公子这般有心又有力的人,我先替山南的灾民对沈公子说声谢了。”

“谢大人千万别见外就好,沈某一定竭尽所能。”

遗传真是个不可捉摸的玩意儿,沈家人个个老谋深算,成熟稳重,怎的就种出沈开心这样的来?简直就像两只凤凰嘿咻嘿咻啪啪啪,然后吧唧生了个鸡蛋下来。岂不怪哉。

沈府

李修一倚在铺着翡色织锦软垫的美人榻上,手边一个黑漆嵌螺钿小几,上面摆着一套青白玉的炉瓶三事,但见他一手拿着灰押仔细压出香灰的纹路,一手扶着香炉缓缓转动,那骨节分明,细腻白皙的手指,配着青白玉的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沈秋心看着这人逆光的身影,默默感叹不愧是谢大人宠爱的人。虽则言行极其随意,有时甚至稍嫌粗鲁,但细看他一举一动,却又处处透着一股优雅出尘之意。这人熏香之时,难得不言不语,这种意味倒愈发浓厚明显,仿佛衬的身边什物都俗了起来。

令人迷惑的气息以李修一为中心散了开来,绵绵如皋端之息,蔼蔼如山穴之云,直到他阖上炉盖,他说:“你家老爷子抽起你来跟不要命似的,你该不会是沈家捡来的吧。”

一股沉香的温气流溢卷舒而出,但刚刚的出尘之意荡然无存。

这突然的转换令沈秋心顿了顿,他摆摆头道:“嘿,你别说,我小的时候,趁我爹午休,拿针去扎他的指尖,想着取一滴血来滴血认亲,看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然后呢?果然不相溶?”

“然后,我爹就醒了,把我打了一顿,罚我跪了三天祠堂。”

谢西风很是慧眼如炬,李修一和开心同学果然英雄惜英雄只相逢恨晚。

于是,红方:李沈二人的友情。蓝方:李谢二人的“爱情”。

pk

蓝方卒。

李沈二人直奔如胶似漆缠缠绵绵的蜜月期。

其实沈开心刚开始有点忐忑,拐走谢大人的“契弟”是不是不太好?

哎管他呢,我们可是“君子之交”,先乐了再说罢。

于是李修一基本是一副住在沈府的德性了。

沈秋心把那香炉轻轻托起放在靠墙的香几上,箸瓶和香合收在一边,又唤了个小厮端水进来让李修一净了手。自己将书桌上的一应器具收了起来,方从博古架上抱下个樟木盒子,小心打开,里面铺了厚厚的丝绸,放着一卷素绢布包,布包里是一轴画。沈秋心得意道:“我早耳闻这幅图的踪影,心里猫抓似得,现在终于让我得手了。”说罢拿出一那卷图,在书桌上徐徐展开。

李修一凑过来俯身细看,却是一幅无款识的山水图。

入目便是层峦叠嶂的山峰,拥簇着中间的主峰,峰下一缕小径蜿蜒向深,山谷幽林之内,可辨茅屋数间,荆扉虚掩,隐约有二人坐而相谈。

手指徐徐虚抚过层山,“这般利落澄明的手法……主峰居中,山石温和润朗……浓墨秃笔点苔……”李修一喃喃道,显是入神了。

沈秋心颇有些得意,笑意盈盈:“不说你也能大概猜到。这是巨然的《秋山问道》。”

李修一抬起身子,笑叹:“白花花的都是钱啊。”

所以说李修一和沈秋心一见如故呢,因这二人都极爱古玩字画这些消遣的玩意儿,别的人要么没这份财力,要么没这份鉴赏力,要么则是视这些为丧志玩物。难得遇见对方样样相符自然一拍即合。更重要的是,二人虽爱玩赏这些器物,却又不似一般收藏家那般迂腐,那般虔诚。不过当做遣兴陶情,解闷破寂的玩意儿罢了。

二人又观赏指点一番,沈秋心方得瑟地将这画收起。

沈秋心道:“改天把这画送与林大人瞧瞧,他该很喜欢。”

“林大人?林道台么?”

“不不不,我说的是小林大人,那林道台是他爹,他自己就是个从六品的运判。”道员是正四品。

“这小林大人也是极爱这些玩意儿,你没来的时候,这山南也就他能陪我玩玩了,真是高处不胜寒,寂寞胜似雪,啧啧。”同时心道:不过这小林大人终究小门小户出身……

李修一的思绪却转去了别处,这山南总督见过的水灾估计比见过的人还多,自然不会为治水一事萦怀,那日在“春归此处”接待戚奉中的,应该是这林道员一行人了……又转身倚回榻上,一副坐没坐相的标准典范,捏捏鼻梁不屑道:“难不成比我还厉害?什么时候叫来会一会。”

这小林大人名叫林殊。他爹叫林献,便是那日对灾情讲解的头头是道的人。这林家也算是山南的新贵。和那些旧族相比,自然更多一些真才实学,没那么草包,不过终究少了些底蕴。林殊接到邀请,听说沈秋心收到巨然的《秋山问道》,自是兴冲冲的下拜帖来访。

这人虽爱古玩字画这些细致玩意儿,却生的人高马大,丝毫没有一点细腻精致之气。李沈二人在湖心亭中饮茶,便听见这人隔老远便唤道“秋心,秋心”随即抄着水廊大步走来。

走近见这人剑眉星目,鼻若悬胆,鬓若刀裁,着一身蝙蝠云纹绣缎的宝蓝色直裰,愈发衬得俊朗无双。

沈秋心笑着迎上去:“林兄可慢些,那画儿又不会飞。”又转身介绍:“这是我朋友,名李玄。”又朝着修一道:“这便是我给你提到的小林大人了,怎么着,可比下去了吧。”又朝着林殊笑道:“李玄是和谢大人一起从京都来的。可是个鉴赏的好手。”

林殊明显在听到谢西风时面容一肃,随后又有些讪讪,不过仍是说:“秋心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了。既然到了山南,想玩什么想吃什么可别客气。”

李修一算是明白这沈秋心为何要与林殊交好了,二人皆爱古玩字画是一遭,再有这小林大人也忒没心机了些,身上少了根汗毛都能在脸上看出端倪来。虽则官职不高,却是林道台的亲子,也算权力中心人物了。这沈秋心要想从他嘴里问出个一二三,怕是七□□都一块套了出来。

诚是个专业坑爹户啊!

看来我这个坑师父的还算手软了。李修一骄傲的想。

沈秋心和林殊是极其熟悉的,李修一也不讲究,倒省了吹捧寒暄。

林殊是个坐不住的,急对秋心道:“听闻你收了《秋山问道》,现下可便拿出一观?自那日收了你的帖,我可是一日都坐不住了,巴不得当晚就杀到你府上来!却没想有些琐事缠身……”看了眼李修一,倏的停下不言了,面色讪讪。

用头发丝也能想到多半是和谢西风有关的事了。李修一心想,你丫倒是不怕放火怕点灯,这沈细作蹲你身边几年了你反而还当个宝。现下对着我倒黄花大闺女似得遮遮掩掩。

颇有些好笑,这林殊也算是呆的可爱了。

这也不怨林殊,他家人口单纯,自小只会认真读书,考取了功名又在父亲的庇护下认真做官,身边都是些父亲的朋友或下属,见他年纪小人又纯善,都颇照顾他。这么些年来,也就沈秋心这么个同辈朋友,又是个眉眼带笑极和睦的人。如此顺风顺水的经历自然是生不出七窍玲珑心来。

沈秋心笑道:“知道你是个等不得的。”却见水廊那头几个伶俐的童子稳稳当当的走过来,又是端水又是捧布的,将那大理石桌上的壶杯托盘收拾妥当,又铺了块白色细绢,沈秋心上前打开那樟木盒子,将画拿出在桌上细细摊开,李修一见林殊一副激动的表情,不由叹了声“蠢样”,林殊竟完全不觉,整身心都在那副徐徐展开的画上,哎哎呀呀的叹不绝口。也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防备不防备了。指着画这里那里的评赞个不停,简直就像小孩子得了糖果似的开心。

赏罢将画收起,李修一悠悠道:“原来林兄竟是如此爱画之人,我那里倒是有范宽的一幅《溪山行旅图》……”

林殊满脸都是“给我看给我看看”的期待。

“不如就送给林兄好了”

嚯!林殊瞬间瞪大了眼,嘴不自觉成了“0”形。看着他这个表情,沈秋心万分担心他一口气没缓上来晕过去。震惊了半天才把这个消息消化下去,颤声道:“这……这……不太好吧……”那表情却仿佛在说:这太好不过了!

李修一大言不惭:“美图配英雄,有什么不好!”估计他实际是夸的幅画的前任——自己。林殊脸上颇有些羞赧,不自然的说:“没想到李兄竟是这般豪爽恣意之人,倒是我……哎惭愧,惭愧。”

“我与林兄一见如故,以后还要多多请教呢!”李修一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沈秋心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心想:呆瓜哟呆瓜,这样就被骗了。没人告诫过你要小心敌人的糖衣炮弹吗。

李修一偷乐:开玩笑,小爷我可是下了血本为他量身定做的糖衣,跑得掉才怪!

这边林殊一走,开心同学就笑眼弯弯的凑了上前:“《溪山行旅图》真在你那儿?”

“废话,难不成在你那儿?”

开心同学笑得更开心了:“这样这样,我给你打个商量,你把《溪山行旅图》给我,林兄那里我给你解决。”

李修一奇道:“难道你还打算从那呆子嘴里抠食不成?”

“不不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这种脸皮厚的人么。”顿了顿,深沉道“我打算模仿着画一幅假的给他。”

“……你脸皮是挺薄的……”

“反正他认不出来,也很开心,我得了这画我也开心。就算见不得光,看厌了拿去卖也得赚多少啊!”

“你当是白菜啊说白给就白给。”李修一愤愤道。

“诶诶诶,那该不是谢大人的画吧,你别是骗林殊的。”

“我用激将法的时候你不知道在哪旮旯玩泥巴呢。”李修一贱笑道“这样,既然你会模仿,我们不如来做个交易,你模仿一个人的字,帮我写封信吧。”

沈秋心来了兴趣“什么人?什么信?”

李修一随意道:“也不难,你就模仿大皇子的字,写一封通敌卖国的信吧。”轻松得像在说我们晚上喝绿豆粥吧。

沈秋心转转眼球,笑容不变:“行啊,怎么写你给我细细说说。”那语气就像在问要不要加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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