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醒(上)（1 / 1）
有段时间他像星茫一样心里充满了仇恨，他恨梦琴，恨秦超，恨梦琴让他那么痛苦，恨秦超明知他喜欢梦琴还和她走那么近。
那段时间秦超和宿舍的每个人仿佛有仇似的，看谁都不顺眼，除了临风。本来秦超和宇明关系很好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和宇明好象也闹翻了，有次两个人因为用热水器差点打起架来。
他问宇明，你和秦超到底怎么回事？
宇明笑了笑，说，也许我和他像现在这样，对他有好处。
他不明白宇明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宇明不想说，他也没继续问。
秦超和班上男生的关系越来越僵，而和班里女生的关系却越来越好，经常和班上女生打成一片。临风觉得很奇怪。
自从那天他和宇明打架后，宇明开始每天放学后就回寝室，趴在桌上写东西，不停地写，写不下去后就躺在床上抽烟。他知道宇明只是想通过写作忘记罗兰，看在眼里，心里很难过。写作和罗兰都是宇明奋斗的目标，失去一个目标，只有将所有精力放在另一个目标上，也许这对宇明来说是件好事。
看着宇明全心全意朝着另一个目标奋斗，他很羡慕，甚至有点嫉妒。当作家，曾经也是他的梦想。那还是在高中的时候。那时他也每天不停地写，将自己的幻想，自己的梦全都写进小说里，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幸福地沉浸在自己的梦里。那段时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快乐，但快乐是短暂的，以后再也没体会过那种快乐的感觉。当老师和爸妈知道他成绩下降的原因后，全都反对他的所作所为，劝他放弃那虚无的幻想，安心考大学。他试着离家出走，什么也不管，逃出那个鸟笼，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出走的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他在候车厅听见爸爸在广播里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就像只刚刚失去孩子的野兽一样咆哮，完全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面子。最后他站在爸爸妈妈的面前，看见爸爸憔悴的面容，花白的头发，臃肿的脸庞，还有妈妈满脸的泪水，他心酸了，低着头跟着爸爸妈妈回家。那次以后，他再也不敢违背爸爸妈妈的意思。
每天晚上看见宇明在台灯下奋笔急书，他想，如果我在中文系，也许现在会开心很多，至少不用为那烦人的英语而头痛，可是如果真的在中文系，那就不可能认识梦琴了。
有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宿舍的灯全灭了，只有宇明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宇明正在台灯下创作。他羡慕地看着宇明削瘦的背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感觉自己好象回到了高中，周围黑漆漆的，黑暗中，他看见她那熟悉的身影渐渐在面前呈现，他激动地迎上去，想把她拥在怀里。可是无论怎么加快脚步，她始终离他那么远，仿佛他只是原地踏步。他不死心，拼命地奔跑，直到累得气喘吁吁，迈不动双脚，腿因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而跪在地上。但他的头仍然是仰着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她的身影……
醒来后，他满头大汗，不明白这个梦预示着什么，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梦里的那个女孩是谁，他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他也没看清。
和梦琴交往了一个多月，他觉得是时候要求她做他的女朋友了，于是打电话给梦琴，说，我和你交往这么久了，可以正式做我的女朋友了吗？
没想到梦琴却说，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我还是不知怎么和男生相处，每次和你走得太近我就感到很拘束，不知怎么说话，甚至不知自己该干些什么好，有时候觉得你太酷了，在你面前我觉得压力太大了。
我很酷吗？他心里想，我怎么没觉得？
他给梦琴打完电话，马上回宿舍问宇明，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酷？
宇明笑说，没有呀！你都算酷，我岂不比郑伊建还要酷了？
那为什么梦琴说我酷？只愿意和我做好朋友。
宇明说，你只是心里包袱太重，太忧郁了，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很少笑，这会给她一种错觉，觉得你很清高，不苟言笑，女生需要的是被人哄得开心的，她可能觉得你这人太沉闷了，所以不愿意和你做男女朋友。
宇明教他怎样哄女生开心，怎样在女生面前放开自己，他都耐心地听着，如果是以前，他早就不耐烦地走开了。
宇明要他再给梦琴打个电话，他照着宇明教的话说。他在电话里说，我愿意为你改变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梦琴很意外，说，你没必要为我改变自己，我也不值得你为我改变，我是真的很害怕和男生有太近的接触。
临风听到这话，感到绝望。但他还是不愿放弃，还是每天晚上给她发短信，可她很少回。
梦琴有天给他发短信说，你只是因为空虚才追我，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他看着这条短信欲哭无泪，给她回：如果我是因为空虚，为什么不去找别的女生？如果我是因为空虚，为什么会每个晚上都梦见你？如果我是因为空虚，为什么会经常为你失眠？
他心里清楚，他不是因为空虚才追梦琴，只是想保护她，呵护她，因为每次看见她总会想到临云。
天阴沉沉的，下着毛毛细雨，他一个人行走在校园里，地面上湿漉漉地，冰冷的雨丝飘在他脸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他害怕这样的天气，在这种天气里总是让人感到伤感和莫名的忧伤。他不明白梦琴为什么这么对他，他只是想全心全意去呵护一个人，可换回的却是痛苦。走出校门，经过一家理发店，他突然想把头发染一下，并不是想赶潮流，他只是想改变一下，不想看见以前的自己。
他要师傅给他染了一头蓝发，很明亮的那种蓝色。他披着一头蓝发走在校园里，倍受路人的关注。在路上遇到了方雨，方雨正提着一个方便袋，袋里装满了刚从超市里买的零食，准备回宿舍。方雨见他一头怪发，问，临风，你怎么了？怎么把头发弄成这样？
他笑笑，说，我喜欢明亮的蓝色。
方雨又问，是不是因为梦琴？
临风不出声，方雨又说，我想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梦琴。
有什么好谈的。临风口里虽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想多了解梦琴。
你不要怪梦琴这么对你，她比你更痛苦，她真的很怕和男生接触。
你怎么知道的？你很了解她吗？
方雨说，这些天梦琴经常失眠，总是深夜坐在床头发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其实她也渴望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渴望有个人真心真意地呵护她，可是她又无法克服心里的恐惧．
临风惊奇地问，恐惧？
是的．
什么恐惧？难道她以前谈过恋爱？
不是，是对男生的恐惧．
他们经过一个凉亭，临风说，我们进去坐下来慢慢聊，被你这么一说，我脑子里充满了疑问，她为什么会对男生产生恐惧？
方雨挑了个石凳坐下，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发誓，不能对任何人说。
好，我发誓。
梦琴在初中——，方雨停下来不再往下说了。
他急不可待地问，说呀，她在初中怎么了？
你一定不能对别人说！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说。
她在初中差点被人强暴，幸亏她拼命反抗才幸免于难。
什么？临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站在凉亭里。
方雨说，是真的，我没骗你。我和梦琴不仅是老乡，在初中时还曾是同班同学，在初一下学期的时候，她不知为什么一个星期不来上课，大家都很奇怪，有天她爸爸来帮她收拾东西，说她要转学了。我们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前些天因为你她才告诉我那时候为什么突然转学，她说有时候你让她感到很开心，可是那开心的背后却又藏着阴冷的恐惧，你不要怪她．
那个人是谁？
是我们的班主任。
真他妈的衣冠禽兽！临风用拳头使劲锤向凉亭的石柱。
没想到梦琴的背后有这么不幸地遭遇，他很愤怒，怒火憋在心里无处释放，不知如何是好。
那次他的一头蓝发引起了全班人的关注，就连辅导员也找他谈话，问他最近怎么了，他只是笑笑说，因为我喜欢明亮的蓝色。方雨对他讲了梦琴的事后，他更加想保护她，决心以后不让她受半点伤害。但他越急切地想保护梦琴，梦琴却越是和他保持距离，伤他越深。
正当他为梦琴痛苦的时候，秦超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老是缠着梦琴，上课一定要坐在她旁边，说是要梦琴帮他学英语。临风想，我的英语这么差都没敢要梦琴帮我学英语，你凭什么？
每当他看见秦超和梦琴在他面前有说有笑，他简直快崩溃了。他甚至有点恨梦琴，她不是说害怕和男生接触吗？为什么和秦超走得那么近？
有天在寝室秦超发短信时，临风随便问了句，在给谁发短信呀？
秦超故作神秘地笑道，不告诉你！
他听秦超这么回答，越是怀疑，趁秦超不注意时，偷偷地看了一眼，发现他是发给梦琴的，终于忍不住，大声说，你他妈给我离梦琴远一点！以后不要再缠着她！
秦超很无辜地望着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看见秦超哭了，才知道自己有点过火，连忙说对不起。临风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生会这么容易哭？
秦超好几天都没理他，他也不想理秦超。他开始躺在床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谁都不想理。
宇明看着临风这么痛苦，将他叫到天台上，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递给临风，说，给梦琴打电话，约她出来说清楚！
临风看着宇明手里的手机，心里感到畏惧，想伸出手，却又不敢，电话里已传来梦琴的声音。他盯着手机，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他不敢接过宇明的手机。
宇明说，你他妈是不是男人？连个电话都不敢给她打！
临风缓缓地伸出手，双手将电话捧在掌心，慢慢贴近耳朵，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喂！
梦琴问，谁呀？
我，临风！
什么事？
你——，你是不是喜欢秦超？
他刚说出这句话，宇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摇着头。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什么？你说我喜欢秦超？电话里传来梦琴无奈的笑声，她继续说，没有！
没什么了！说完，他挂了电话。
宇明在旁边埋怨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要你约她出来吗？
他说，没必要！
临风爬上天台的栏杆上坐着，望着宿舍对面的山峰发呆，他自己心里很清楚，不是没必要约她出来，而是他不敢，他害怕去面对梦琴，害怕梦琴说出让他绝望的话。
晚上，秦超找临风，要临风陪他出去逛一会。临风不是很情愿，但还是陪他出去了。秦超温柔地问，声音很细，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喜欢梦琴？
临风沉默。
秦超说，你根本没必要担心，告诉你我不会喜欢梦琴的，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听到秦超这么说，临风多少放心了点，问，你喜欢谁呀？
秦超迟疑了一下，说，宇明。
临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不好问，默默地走。现在他才明白宇明为什么说他们现在这样也许对秦超有好处。
你是不是很吃惊？秦超平静地问。
不是，只是很意外！这句话刚出口，他就觉得是废话，不禁在心里问，“意外”和“吃惊”有什么区别吗？
秦超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不正常，经常恨自己为什么是男生，甚至有想去做变性手术的冲动。
你——，不是吧！
秦超不自觉地提高声音说，是真的，我感觉自己无法和男生正常地交流，除非是和自己喜欢的。
临风小心地问，那你怎么会喜欢宇明的？
记得有次，我感到很无助，当时只有我和宇明在宿舍，我对他开玩笑地说，抱抱我好不好？他真的抱了我一下，那种感觉好温暖，很舒服，真希望永远躺在他的怀里。
他听着秦超的话，努力让自己装作很平常的样子，问，宇明知道吗？
知道，我对他说了。
那他有什么反应？
你看不出现在他都没理我了吗？
他们从学校的兴学路走到通文路，一路没停过，通文路的尽头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没人，秦超说，我们进去坐一会吧，走得好累。
凉亭建在山腰上，下面是个足球场，从凉亭上可以看见他们的宿舍楼。临风靠在凉亭的栏杆上，点上一支烟，烟也许能让他镇定点，等会秦超说不定会说出让他更惊讶的话。
秦超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望着临风说，我不知道自己的性格为什么会这样的与众不同，和你们男生总是格格不入，你们男生喜欢的东西我都不喜欢，比如篮球，足球等运动我从来不参加，相反我却喜欢那些女生喜欢的东西，所以能和每个女生都聊得来。
他说，你应该试着去喜欢男生喜欢的东西，没事的时候可以跟着我们去打篮球，多做做运动，也许这样能让你有点阳刚之气，能改变你的性格。
我和我们班男生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不怎么喜欢和他们接触，还是不要了。
以前秦超对临风讲过许多关于他家里的事，秦超八岁时就失去了妈妈，后来他爸爸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对他很不好，从小在家里感受不到亲情。临风就是不明白，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应该很坚强才对，为什么秦超却像个女孩子一样，不管是做事还是平时的言行举止都像个女生，没有一点阳刚之气。
在回宿舍的路上，秦超对他说，今天对你说这么多，是不想你再误会我和梦琴，也不要再因为我而痛苦。
他羞愧得无地自容，秦超把他当好朋友，他却对秦超不放心。
秦超依旧和梦琴打得火热，他虽然心里明白秦超不会喜欢梦琴，但还是很嫉妒秦超。梦琴不知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他，宇明说，追女孩子你不要太着急，你应该先试着和她从朋友做起，让她慢慢地接受你。
临风问，怎么从普通朋友做起？
宇明说，你先冷落她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不要去找她，不要给她发短信，不要给她打电话，过一段时间后再找机会对她说做普通朋友。
临风按照宇明说的，真的一段时间不再理梦琴。而梦琴也没理他，两个人在路上、班上碰见就像陌生人一样。每次看见梦琴对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心里好难过。为什么我们之间会成这样？他每天晚上都会躺在床上对自己问这个问题。
他右手捏着《梦醒》想，也许梦琴那段时间真的没喜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