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茫（上）（1 / 1）
临风在《梦尘》里看到追忆和子伊打篮球的那段，不禁想起了梦琴。
梦琴答应先试着和他交往后，他就经常要林刚邀梦琴宿舍的人打篮球，每次打篮球都是在上完自习后。他现在依然记得，灯光下到处是他们奔跑的身影，球场上撒下他们欢快的笑声。打完篮球临风就借此机会送她回宿舍，每次梦琴都说不用了，但他还是坚持送她回去。记得有次梦琴不让他送，他一定要送，梦琴跑开走另一条路，他也猜到她会走哪条路，于是跑到她前面，在半路上等着她。这条路晚上很少有人走，他感觉梦琴会害怕。一会儿，他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隐约出现，脚步很快，有点慌乱，他知道那是梦琴，只有她才会那么瘦小，单薄，他突然觉得她真的好需要人保护，可她又为什么那么倔强，不愿让我送她回家呢？我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梦琴看见他了，老远就笑着说，是人还是鬼？
他迎上去，说，你说我是人还是鬼呢？
我说你是鬼！梦琴说完开心得直笑。
那次送梦琴回去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因为他终于找到机会将那条手链送给了她，她接受了。那条手链是用绿石头串起来的，虽然很便宜，但是他挑了很久才选中的。他将那条手链戴到梦琴手腕上时才发现，那条手链对她来说太长了，她的胳膊实在太细了。还好那条手链是可以根据胳膊的粗细调整的，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戴上了，虽然不好看。
但那天晚上以后他就没见她戴过了，直到她出车祸的那天，可能真的是太难看了。
四月五日，清明节，全班同学去参观“张自忠将军纪念馆”，是罗荣组织的。罗荣是班里的团支书，别看他又瘦又小，刚进学校就很受辅导员的器重，因为他是外语系大一唯数不多的预备党员。罗荣的确很有能力，每次班里的大小活动都由他主办，并且都很成功。但临风一直觉得罗荣像个孩子，一个单纯的孩子。记得有次洗完澡，在更衣间穿衣服时，罗荣见大伙都穿着裤衩，好奇地问，你们穿的这三角裤是不是内裤？
大家被罗荣这一问，差点跌倒在澡堂里。
罗荣继续说，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内裤，以前从来没穿过这东西。罗荣边说边拿出自己的内裤，晃来晃去，像在为自己又认识了一样新事物而庆祝，又说，平时看见你们每天都穿这东西我就觉得奇怪，今天去超市买东西看见这三角裤衩，问营业员怎么卖，营业员问是不是内裤，我当时脸都红了，才知道这东西叫内裤。
一个快二十岁的人了，没穿过内裤，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内裤，真是奇闻，更衣间所有人都差点笑趴下了，只有罗荣单纯地望着大家，无法理解地穿上自己的第一条内裤。
临风发现罗荣真的太瘦了，他穿上内裤就像婴儿穿的纸尿裤一样。
临风记得还有一次，寝室里正讨论男女之间的事，说到接吻时，罗荣惊讶地说，不能随便亲嘴，那会生孩子的。
罗荣对有些事一窍不通，可以一谈到历史和时世政治，他就滔滔不绝，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只有在寝室的唾骂声中才能制止，不然大家非得被他的口水淹死不可。
参观“张自忠将军纪念馆”时，罗荣好象在故意帮临风，有什么事总是让临风和梦琴去做，比如在张自忠将军墓前献花，为班里同学买水。虽然临风有很多机会和梦琴单独在一起，可他却总是沉默，在临风的脑中想的只是此刻自己如果能在爸爸的坟前献上一束花多好。
临风和梦琴试着交往的同时，宇明和罗兰的关系也正处在很暖昧的阶段。宇明和临风不一样。临风总是在为怎么跟梦琴接触而烦恼，就连想请梦琴吃顿饭也要考虑几天，最后以梦琴一定不会答应为由，而打消了请吃饭这个念头。不是临风小气，而是他真的很害羞，害怕被拒绝。而宇明好象天生就是个恋爱专家，不管是约罗兰出来逛街，还是约出来吃饭，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
宇明经常教导临风，你这人就是不主动，人家都答应试着和你交往了，你还怕什么？大胆地去约她出来，扭扭捏捏地像什么？
临风苦着脸说，她不出来怎么办？
那你就等呀！直到她出来为止。
临风听了宇明的话，于是就有了前面第一次单独约梦琴的一幕。
临风认为喜欢一个人就应该什么都向她坦白，他尽管不敢约梦琴当面出来谈心，但他几乎每天都给梦琴打电话，什么都向她说，开心的，不开心的，说的最多的还是他妹妹。他对梦琴说她很像他妹妹。梦琴在电话那头很少说话，很耐心地听着，有时也会偶尔说两句安慰的话。那时他觉得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宇明和罗兰的关系看上去好象很好，罗兰也答应做宇明的女朋友，虽然宇明表面上很开心，但临风看得出宇明并不开心。
那天，临风和宇明都不想去上自习，俩人来到后街的“焦点”水吧。他们找了个靠角落的窗口坐下来，一人叫了一大杯啤酒。临风不喜欢舞厅里嘈杂昏暗的气氛，总觉得在这阴暗的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丑恶，浑浊的空气令他胸闷，他推开希望能呼吸点新鲜的空气。舞厅内正放着摇滚版的流行歌曲。宇明端起啤酒喝了一口，临风点上一支烟，看着宇明，问，你和罗兰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宇明说，你怎么知道的？
临风说，我看得出来，虽然你表面上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但你眼神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知我者临风也，没错，我和罗兰之间的确有隔阂。
到底是什么事？
宇明也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烟，吐出一大片烟雾，迟疑地说，罗兰以前在高中有男朋友。
那又怎么样呢？谁没有过去？你没必要放在心上，只要她现在喜欢的是你不就行了？
如果现在她的心里真的只有我一个就好了，可她始终都没有忘记她以前的男朋友，并且经常保持着联系。
临风沉默着，看着宇明沮丧的样子，说，忘记一个人是需要时间的，你应该给她点时间，让她知道你比那个人好，你比那个人更值得她喜欢，她就会慢慢忘记那个人的。
哼哼，宇明苦笑道，可要命的是她并没有和她以前的男朋友分手。
临风诧异地望着宇明，说，那你还和她在一起干什么？早点结束这段感情岂不更好？免得痛苦！
一个人的感情是无法控制的，我喜欢她那么久，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我不想轻易放弃。
这样你只会痛苦更长时间。临风吸掉最后一口烟，将烟头弹出窗外。
其实我在高中就知道她有男朋友，她那个男朋友是我们学校混混中的老大，为人一沱屎，但长得很帅，背着罗兰有过很多女朋友。宇明的烟快烧到头了，他仍然夹在手里，望着地板发呆。
临风啜一口啤酒，靠在椅背上，想，罗兰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宇明为她这样。
宇明将手上的烟头放在烟灰缸里，说，我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那种人糟蹋，不想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临风问，罗兰知道那个人的为人吗？
知道。
既然知道她还喜欢那种人？这女人是不是有点犯贱？临风恨恨地说。
不要这么说她，我知道她也很痛苦，她说她要努力让那个人为她而改变。
那她为什么现在还答应做你的女朋友？
她觉得全心爱一个人太久了，想试试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的感觉。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傻吗？临风不敢相信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痴情的人，明知道对方只是在利用自己，却甘心被人利用。
也许吧，但我相信，我也一定能让罗兰忘记她以前的男朋友。
临风对宇明无话可说，但他不想看见自己的朋友这么痛苦，他觉得应该去找罗兰谈一谈。
舞池里挤满了人，都在疯狂地蹦迪，宇明拉着他走进舞池，他在灯光下看着宇明在舞池里甩头、扭腰、挥手、蹦跳，那样子比谁都疯狂，仿佛要将挤压在心里的不快全都释放出来。俩人蹦得一身臭汗后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喝完啤酒后便回到了宿舍。
临风从宇明的手机里找到罗兰的号码，偷偷地记下来，背着宇明给罗兰打了个电话，约她晚上八点在学校的操场见。临风和罗兰见过几次面，虽然不是很熟，但在路上碰面了也会打招呼。罗兰的确长得很漂亮，瓜子脸，一双眼睛简直可以勾魂夺魄，身材也是一流的。
晚上操场的跑道上有很多人在跑步，也有很多情侣在约会。临风坐在操场边的双杆上等罗兰。罗兰很准时，临风只等了四五分钟，罗兰便到了。
临风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见罗兰来了，开口便问，你知不知道宇明现在很痛苦？
罗兰看着临风说，我知道你找我肯定是为了宇明，宇明是不是将我和他的事全都对你说了。
是的。你不觉得这么做很自私吗？自己全心全意爱一个人那么痛苦，想体会那种全心全意被人爱的感觉，却不顾别人的感受。
我知道是有点自私，可我不忍心拒绝一个像宇明这样痴情的人，我不想看见他像我这么痛苦，我这么做也是想给他一个机会，等我完全放得下那个人后，我会全心全意地对他的，就像他爱我一样。
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一直放不下那个人怎么办？最后不是伤他更深？你不想看见他像你那么痛苦，其实你现在就是让他比你更痛苦。
罗兰靠在双杆上，低下头，没说话。
如果你能确信自己可以将那个人忘记，能放得下那个人，并和那个人分手，从此毫无联系，我倒希望你能和宇明继续这样下去；但如果你始终放不下，我希望你不要再给宇明任何机会，让他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到时候看见宇明比现在更痛苦。
罗兰依旧低头沉思。临风跳下双杆，说，我要对你说的话就这些，你自己好好考虑清楚！
临风说完便走了，留下罗兰一个人站在双杆下。
第二天上午，临风上完课早早地回到宿舍，他进寝室，看见宇明又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床上抽闷烟。他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问，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阳痿？无精打采的。
宇明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说，罗兰要我以后不要再找她，说什么到此结束。
他靠在床边，找宇明要了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吐出一大片烟雾，说，这不是很好吗？她家里有个男朋友，还想在学校再找一个，这算什么？简直是水性扬花。
你在说什么？不准这么说她。宇明狠狠地瞪了临风一眼。
难道我说错了吗？她不是这样吗？
宇明望着地板一句话也不说，食指和中指夹着香烟，烟快烧到尽头了，他还没扔掉。
为这种女人难过不值得，她配不上你。临风说。
你不了解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有她才值得我不惜一切地付出。宇明扔掉手中的烟头说。
他问，你还不打算放弃？
你要我怎么放弃？喜欢一个人三四年，说放弃就能放弃的吗？
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她今天对你说出那么绝的话，你还不死心？
我不会死心，我只会难过，现在我好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宇明双手捂着脸，痛苦地说。
你他妈就这么点出息，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她一直在耍你吗？他站到宇明面前，低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宇明说。
就算被她耍我也心甘情愿！
这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就算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会纹丝不动，你却为她这样难过，还心甘情愿做她的玩物，他冷笑着说。
不准这么说她！宇明猛地拿开正捂着脸的双手，抬起头望着临风，眼里满是怒火，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她就是水性扬花，水性扬花……
临风正说着，宇明突然站起来，猛地一拳打在他的左下巴上，他晃了两步，差点摔倒。
临风站稳后，用手摸摸下巴，然后右手一摆拳朝宇明脸上打过去，说，没出息的孬种！
宇明挨了一拳，差点摔到在床上，还好他扶着床沿，没倒下去。宇明再次挥出拳头，说，关你什么事！
临风又挨了一拳，接着再还宇明一拳。两个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拳地挥来挥去，没有谁躲闪一下，都是结结实实地挨着对方的拳头。最后两个人居然在床上翻来滚去地扭打成一团。
直到他们都没了力气，才停手，然后精疲力竭地平躺在床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一会儿，寝室的人都回来了，看见他们俩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样子，秦超问，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和谁打架了？
宇明笑笑说，没有，只是刚才有两只疯狗跑到我们寝室乱咬人，不过现在没事了，已经被我和临风打跑了。
林刚和罗荣问，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在我们宿舍闹事？尽管说，我们大家一定会帮你们出头！
临风说，真的没事了，我们已经摆平了，不用麻烦大家。
等大家都出去吃午饭后，宇明将手搭在临风的肩膀上，说，我知道你是在故意激怒我，让我发泄出来，怕我憋在心里难受，只是你出手也太重了吧！
我出手重？你他妈的也不想想自己，你看，我的下巴都快被你打掉了！临风摸着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摇了两下。
宇明抱歉地笑道，对不起，兄弟，我也比你好不到哪里去。
他那次和宇明打架，两个人的脸和下巴都肿了好几天才消。辅导员看见临风鼻青脸肿的样子以为出了什么事，还找他们宿舍的人询问此事。他想，其实罗兰的确不错，那次在宇明面前那么说她，真有点对不住她。不知宇明知道他故意那么骂罗兰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