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沉（上）（1 / 1）
他看着《无言》在火光中消失，又想起了爸爸，想念爸爸喜欢像王抚摸星华那样从头顶慢慢向左边滑下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笑地望着他。他总是在梦里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温暖的爱抚，有时候无法分清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爸爸去世后，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好象没有了阳光，一个人孤独地在到处是荆棘、满是泥泞的生活道路上走，好希望有个人陪他走完这段最艰苦的路，一直陪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说，不要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大一下学期，三四月份，重庆总是终日不见阳光，阴沉沉的天空布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白斑，像发了霉一样，时不时下几点雨，有时候眼看乌云密布，将有一场大雨，可是滴两下就停了，天空又变成铅灰色。空气潮湿得粘人，寝室的被子和棉絮几乎可以拧出水来，衣服无论在阳台上晾多久，穿在身上还是粘乎乎的。
他开始喜欢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抽烟，每次抽烟他都会为爸爸另外点上一支放在窗台上，边抽边看着窗台上的香烟一点点烧到尽头，只剩下一节长长的烟灰。临云经常劝他不要抽烟，但现在他除了抽烟，实在找不到其它方法来化解内心的伤痛。临云说抽烟会影响分辨颜色的能力，尤其是对红色。他现在的确很难分辨红色，光线暗时总是将红色看成黑色。他是在高考后学会抽烟的，这应该归功于他妈妈。高考结束后，他妈妈买了一条好烟，叫他去填志愿的时候送给班主任，说什么如果还差几分，说不定班主任会给他加上去。他觉得妈妈的想法很愚昧，很可笑，接过妈妈买的香烟塞进包里，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在学校填完志愿后，他就把烟拆开，给那些要好的同学一人一包。他们在抽烟的时候刚好被班主任看见，他顺便递了支烟给班主任，然后和班主任边抽烟边讨论填志愿的事。回家后还剩下几包，晚上他就躲在房间里抽。一个暑假他什么也没干，只是学会了抽烟。
林刚自从返校后，老是在寝室里动员大家尽早找个女朋友，他说大学四年如果找不到女朋友，是件最丢人的事，要他们赶快行动。
一个晚上，他们宿舍再次讨论女朋友的问题。林刚问临风，你想不想找女朋友？
临风回答想。林刚又问，准不准备在本班找？
临风说，我这个人有点怕生，其他班的都不认识怎么找？还是在本班找好，彼此都了解一些。
林刚说，我也想在本班找一个，我们班就柯梦琴和方雨两个女生长得还可以，她们两个你选哪个？
临风一听林刚可能会打梦琴的主意，忙说，我选柯梦琴。
林刚说，就这么说好了，选了对象从明天起就要开始付出行动。
那天晚上秦超和罗荣都睡着了，他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睡在他下铺的宇明被他吵得也睡不着。宇明不耐烦地说，你他妈怎么了，是不是发春了？
临风说，睡不着，在想刚才的事。
宇明问他，你是不是真的准备追柯梦琴？
他回答，不知道，我现在的确想找个女朋友，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我不想再沉浸在失去爸爸的悲痛中，需要有个人在身边安慰我，给我面对生活的勇气。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柯梦琴？
不知道，应该算是喜欢吧。
你不要老是不知道，最好想清楚，不要把你那种对妹妹的亲情当作爱，到时候害了人家。
如果我不喜欢她，可为什么当林刚要我从柯梦琴和方雨两个人中选一个的时候，我心里好紧张，就怕梦琴被别人抢走了。他说。
那是因为你害怕她受到别人的伤害，就像你害怕你妹妹被人伤害一样。
临风想了半天，说，是的我害怕她受到伤害，把她交给任何人我都不放心。现在我决定了，不管我对梦琴是亲情还是爱情，我都要她做我的女朋友。
临风可以说是第一次追女生，他根本不懂怎样去追。在高中的时候他也有过女朋友，可那时侯只是写了张纸条对那个女生说，我喜欢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然后那女生就答应了。说是女朋友也不过是上课不想听讲时传传纸条，隔一段时间写一封信，信的大概内容也不过是聊聊学习，相互鼓励对方考大学，甚至连一次约会也没有，更别说牵手之类的。这就是他所谓的初恋，现在想起来，一点感觉也没有。
大一上学期，高中的女朋友也经常打电话给他，说是很怀念高中那段纯真的感情。现在他觉得可笑，什么纯真的感情，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感情是什么，难道感情就是那几张纸条，几封信？
他的初恋应该是在大学里，就是梦琴。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梦琴既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恋爱。
他第一次约梦琴，是约她去网吧一起上网。所谓“一起”只是时间上的一起，他们是在不同的网吧。在网上和梦琴聊天，他以为和在高中写纸条一样，发条信息过去，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原以为梦琴可能会回，“但我不喜欢你”或“好”。梦琴回的却是，我这人不值得人喜欢的，什么优点也没有。
他以为被梦琴拒绝了，很不甘心，说，你值得我喜欢，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单纯，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
事实上梦琴在他眼中的确是最好的，因为她的眼睛像他妹妹。
梦琴回，我觉得太突然了，不如我们先试着交往一下，你觉得我不怎么好时，就算了。
这算是答应还是拒绝呢？他想，管他呢试着交往就交往一下。
怎么交往？这一直是他头痛的问题，约她出来又怕她拒绝出来，平时除了上课能看到她，基本上没机会接触。没办法，他只好托林刚约方雨的时候顺便把梦琴一起约出来。后来方雨不怎么搭理林刚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第一次单独约梦琴，可这第一次单独约会却很失败。那天晚上学校正好停电，他打个电话说在她们宿舍楼下等她。他们的宿舍楼离梦琴的宿舍楼很远，他到了梦琴的宿舍楼下，一个人在楼下等。黑漆漆的天空，黑漆漆的宿舍，路灯也是熄灭的，周围的一切都是黑漆漆的。黑漆漆的环境下反而成全那一对对的情侣。在黑暗中到处可以听到他们的嬉笑打闹声，近处的甚至可以听到他们悉悉碎语的情话。
他很羡慕这些情侣，很希望有一天也能和梦琴这样，不过更希望梦琴能早点下来。可始终没看见梦琴的影子，准备再打个电话，偏偏手机这时没电了，没办法，他只好一边抽烟一边等，烟抽完了，他就隔一两分钟打燃火机，希望梦琴下来的时候能看见，结果火机都烧坏了梦琴还是没下来。他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学校来电了也没见梦琴下来。他还是继续等，
他准备一直等下去，等到天亮，等到梦琴早晨下楼去上课的时候看见他。十一点多钟时，梦琴终于出现了，她和方雨正准备回宿舍。梦琴走过来惊讶地看着临风，问，你一直在这里等吗？
他傻傻地笑了笑，没说话。
梦琴说，你不是说在大校门口见吗？我一直在大校门口逛，都没看见你，原来你在这里等。
临风无语。和梦琴随便说了几句便回宿舍了。回宿舍后，他将这次约会的经过讲给宇明听，结果被宇明狠狠地笑了一通。
第一次单独的约会就这样在相互的等待中结束了。
约会失败的晚上，临云打来电话，当时已是晚上十二点。临云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没有。
临云在电话里说，为什么不找一个？一个人在学校不孤单吗？哥，我真的希望你能找一个女朋友，希望有个人能在你最难过的时候陪在你身边，不要再沉浸在失去爸爸的悲痛中了。
临云的话让他好感动，他说，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找个男朋友？我也希望在需要安慰的时候有个人能陪在你身边。
我——，我现在这样有谁会喜欢？电话里传来临云苦涩的声音。
瞎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怎么会没人喜欢？
哥，你不知道这两年我的病将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你现在看到我肯定认不出我。
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是不想找男朋友才这么说，你是想全心全意供我读书才不想找男朋友，一定有很多人在追你，只是你不愿意答应。临风说。
临云叹息一声，无奈地挂断电话。
他不愿相信临云真的变成她所说的那样，在他心里临云始终是美丽清纯的样子。
想起和梦琴的第一次单独约会，他不禁笑了，他真佩服自己有那么好的耐心，那天竟然从晚上六七点钟等到十一点多钟，不过还好，终于等到了她。
郁鸶鸟梦尘
蓝沁儿成为幽幽城的王之后，她又恢复以前那冷若冰霜的面孔，不同的是，冰冷的面容后多了一份沉重和严肃，具备了王者应该有的风范。
有一天，蓝沁儿在灵幽殿上问我朝阳到哪里去了，我回答，我派他去执行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蓝沁儿又将我叫到她的书房，问，那天刺杀我的人是不是朝阳？
我不知如何回答，犹豫了半天，单腿跪下，说，王，我保证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王自言自语地说，我真希望那天他将我杀死就好了。
王为何这么说？我问。
难道连你也不明白吗？我一直以为在幽幽城你是最了解我的。
我——
我想说，可我不会允许自己说出口，只能选择沉默。
蓝沁儿说，有时候我好恨父王，他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么残酷？
我说，王，没什么事，臣先告退了！
然后低下头，退出书房。
自从蓝沁儿登上王位的那天起，我感觉到她不再开心。每天晚上我都梦见她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空旷的王宫里，眼神忧郁，有时甚至梦见她蹲在宫殿阴暗的角落里哭泣，哭泣声在整个王宫回荡，化作绝望的细雨声。
每次梦见她伤心，我都会立刻醒来，赶到王宫，躲在她附近，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着她瘦削的身影在烛光中摇曳，一直陪她到天亮，然后默默地离开。
想起朝阳无数次默默地站在我身后陪我到天亮，我觉得自己现在好象成了他，好象在走他的路，原来爱一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人，是这么的痛苦。这种在绝望中挣扎徘徊的爱，让人感觉就像在风中挣扎的嫣花，身不由己地坠落，无法摆脱风的纠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落到哪里。这就是绝爱，就像残酷的风，而我不过是在风中坠落的嫣花。
突然觉得朝阳好可怜。只有当一个人体会到那种痛苦后，才能真正理解当事人的绝望，可当你理解时，你的朋友早已被你伤得体无完肤。有时候我甚至后悔赶朝阳走，他本来那么痛苦，而我却在他的痛苦上给了他绝望的一击。他现在一定很恨我！
文丞相自从见了赤峰以后，没事就经常来星照宫，有次我趁赤峰不在的时候问他，丞相，您好象对赤峰特别关心。
文丞相笑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赤峰这孩子，我就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您上次说，如果您的孩子还在的话，应该和赤峰差不多大了，您是不是觉得赤峰就是云松？我问。
文丞相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我又问，您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他——，我也不知道，松儿刚出世的时候就被我抛弃在了荒郊野外，不知道是死是活，我对不起他。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是您的孩子？
我也不想，在松儿出生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占卜师来到我家，指着我妻子的肚子说恶龙即将转世，幽幽城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浩劫，让我们千万不要让他出世，如果他出生，长大后就会毁灭整个幽幽城。当时我们不信，那个占卜师走的时候说，他将会在明天子时出生，出生时会乌云密布、狂风阵阵，所有的一切都是不祥的预兆。他出生后背上会有一条青龙，那就是恶龙的象征。没想到第二天松儿真的是在子时出生，本来那天晚上明月当空，可他出生时却突然变得乌云密布、狂风阵阵，而且他背上果真有条青龙。
我说，就因为被那个占卜师说中了，所以您就相信您的孩子会给幽幽城带来灾难，于是就偷偷地把他扔到荒郊野外，是吗？
我——，
文丞相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星照宫，萧瑟的背影在寒风中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