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祸事息 风波又起(1 / 1)
从外面看上去,韦府书房的门上雕花精巧别致。内部的装饰虽不事奢华,四面墙上的画幅却是花样繁多,或山水人家,或花鸟鱼虫,笔笔都刻画得恰到好处。乍一眼望去定会以为是名家手笔,实则不过是韦昭训闲来所画。贮书处与设鼎处皆有木槅相间,每格之间又都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珍稀古玩。临近的书案上安置着各式笔墨纸砚,待以不同之需。双目失明之前,韦瑶晴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一段最静谧美好的时光。
五十有五的韦昭训花发早生,但精神依旧矍铄,身子骨看上去也颇为硬朗。韦瑶晴站在他对面,笑意盈盈地行礼恭贺道:“女儿恭喜爹爹。姨娘这次若能一举得男,您多年的宿愿就可以了却了。
将与自己分别了数月的女儿仔细打量了一番,韦昭训发现她比从前在家时还要消瘦,脸上、眼中满满的都是疼惜。他扶起了韦瑶晴,慈爱地笑道:“你双腿才好,不宜久站。此处只有我们父女二人,不必拘于虚礼,都坐下说话吧。”
一句话惊得韦瑶晴心中咯噔一声。她强定下心神,席地坐好后问道:“爹,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坐在尊位上的韦昭训皱起了眉头,“你跟寿王之间相处得如何外人不知道,爹难道还不清楚吗?听说你们因流连洛阳美景而乐不思蜀我就觉着事有蹊跷。要不是王爷说漏了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爹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韦瑶晴想起了回家之前她与李瑁的那番对话,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可转念一想,李瑁的确是一时疏忽,但那也是在寿王府,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到了父亲耳中?
“王府里有爹的人?”这是唯一的可能,又再明显不过,韦瑶晴不难猜到。
韦昭训长叹一口气道:“你嫁去寿王府实在是难为你,为父自然要着人看护才放心。”
未出阁时就让父亲为自己操碎了心,如今嫁做人妇了依然如此。韦瑶晴深感愧疚地低下了头,“让爹担心,女儿不孝。”
韦昭训只担心她的伤势因何而起:“晴儿,告诉爹,在洛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腿怎么受的伤?”
这件事事关重大,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也少牵连一个人。为了以防万一,早在洛阳时她与李瑁便已想好了应对的言辞。若是旁人问起,她定会用那个理由搪塞过去。只可惜韦昭训对她与李瑁的事一清二楚,况且知女莫若父,她知道瞒不过父亲,只得一五一十地说与了他听。
“胡闹!这可是欺君之罪啊。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你们担待得起吗?”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韦昭训当即训斥到。他了解自己这个女儿的聪明与勇气不输男儿,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大胆,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
然而在韦瑶晴看来,当时她虽然不是别无选择,那却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她不想与韦昭训起争执,便是宽慰道:“爹爹不必担心,洛阳那边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就敢笃定绝不会出毗漏?万一被皇上知道了,到时候你对寿王的保护全都会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事情太出乎意料,韦昭训心下实在难安。
韦瑶晴却万分笃定,即便重来无数次,她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爹,皇上若存心为难王爷,如实上报就可以保得王爷安然无恙么?我们谁也不知道皇上的心里是怎么想的。王爷是女儿的夫君,生死荣辱与共,女儿只能选择最不冒险的法子。”
“好,那先不谈这个。”说到底,说得再多也都是出于爱女情切。看到韦瑶晴这般坚决,韦昭训也不忍再去责怪她什么:“爹只知道你对寿王用情至深,没想到你竟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这次幸好有惊无险,否则你让爹怎么办?又让爹怎么跟你娘交待啊?”
“爹……”韦瑶晴自然能体谅父亲的心情。
韦昭训似乎是一时忘记了韦瑶晴看不见,摇摇手,示意她不必多言,自己却不无后悔:“不怪你,不怪你,都是爹不好。要不是爹一时糊涂,将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是高力士引荐给皇上的。”韦瑶晴不假思索地打断了韦昭训接下去的话:“既然宫里宫外都是这样流传,爹又何必再把这件事往自己身上揽呢?再者,这次坠马之事,生死虽然看的是天意,选择却在女儿自身,爹爹更无须自责了。”
韦昭训惊诧地看着一脸决然的韦瑶晴。感受到父亲讶异的目光,话已至此,韦瑶晴并不打算再作隐瞒:“当日遇袭的确凶险万分。但是女儿如果没有那么做,以陈玄礼的本事,未必就保护不了我。女儿只是在赌,赌上苍的一份怜悯。假如死里逃生后,王爷待我依然如故,女儿也会就此死心,从今后不再奢望,安安分分地做个有名无实的寿王妃。”
好在她赢了。不但赢了性命,也赢得了李瑁的转变。她庆幸,但一切绝不是侥幸。想来,连老天爷也害怕不要命的人。
父女两走出书房时时辰已是不早,韦瑶晴该回去了。韦府大门外,韦夫人拉着韦瑶晴的手依依不舍:“好不容易回趟家,留下吃顿饭都不行么?”
韦瑶晴笑着回答道:“姨娘,咱们都在长安,您又有了身孕,这以后走动的日子不会少的。今天是因为我跟王爷才回来,府中还有很多事要安排,实在不能多留。”
“这倒是,出嫁的女子自然要以夫君为重。”韦夫人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听韦瑶晴说的在理,就不再强留,婉约笑道:“那以后得空了一定得回来,陪我说说话。”
韦瑶晴乖巧地点了头,继而转向韦昭训,拜别道:“爹,女儿走了。您跟姨娘都要保重。”
“去吧。到了差人来报个信。”对韦瑶晴嘱咐完,韦昭训又对站在她身侧的夕云吩咐道:“夕云,好好照顾小姐。”
夕云领命福身:“是,老爷。”
马车越走越远,韦昭训脑海中萦绕的还是韦瑶晴在书房里对他说的话。他这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己这个女儿。尽管她看上去与她去世的娘亲极为相像,可性子里的那股倔强与大胆却是一点都不像。他忧虑的是,目前为止的因祸得福能不能换得终身的风平浪静。
一阵秋风起。韦夫人的双手扶上韦昭训的胳膊,柔声提醒道:“老爷,起风了,进去吧。”韦昭训点点头,同韦夫人一道转身朝府中走去。后悔他心里一直都有,却从未像今天这么强烈,强烈到成了悔恨。
回到寿王府,正赶上晚膳时间,李瑁却没有出现。韦瑶晴顿觉不安,叫来一个丫鬟问了话,才知他被传去了宫中。
听到这个消息,韦瑶晴只觉得心惊肉跳。她又追问了一句:“王爷与我刚回府时,宫里不是来了人,说皇上体谅王爷一路劳顿,恩恤他不必进宫复命了么?”
丫鬟不明所以,据实以报:“王妃娘娘您才走没多久,又有一位公公过来传旨,宣王爷入宫面圣。”
韦瑶晴心里忐忑不安,没有心思再说些什么了。夕云看出她神色不对,即是示意那丫鬟退下。待得四下无人,她才道出了自己的担忧:“小姐,会不会是皇上知道了洛阳那件事?”
韦瑶晴担心的也是这个。果然人在最放松的时候最容易出纰漏。李瑁一句关心的话语,在有心人听来竟是别有深意。这寿王府既然能有自己父亲的人,李隆基安插一两个眼线也不是不可能的。难不成这次,真的是她自作聪明从而害惨了李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