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约会（1 / 1）
隔天我约了汤正泽出来吃饭。找了间在巷弄里的西餐厅，价格高是高了些，但这间店连用油都非常讲究，光是餐前的面包单纯沾橄榄油和醋就非常好吃。醋的香气会先盈满鼻腔，顺着橄榄油咀嚼面包，麦香就会伴随着散发出来。光是面包和油就如此讲究，更别说是其他的餐点了。我为了壮胆，点了两杯餐前酒。
正泽一进门就一言不发的只知道喝水，紧张的连手都在微微颤抖。
我忍不住笑了，“正泽，不用那么紧张也没关系啦。我没打算要拒绝你。”
他猛然抬头看着我，用那双还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我的手背，我还感觉得到他双手冰凉着，手心还很湿润。那双因为雀跃而闪闪发亮的双眼，在幽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就像是坠落在地上的星星一样。我突然觉得，也许真的可以跟这个人继续走下去也不一定。
“真的没关系吗？像我这样的……”
“又不是求婚成功，这么开心干嘛？”我笑道。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抬起来轻吻了一下，“对我来说小惠就是这样的对象。”
我被他一番话说的全身酥麻。对呀，结婚，到了这把年纪，是也该开始考虑了。如果能就这样继续交往下去，结婚也不奇怪吧。想到这就有点全身轻飘飘的，沉浸在一种梦幻的幸福感当中。
“小惠，我真的很开心。”他咬着面包，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我从一进公司开始就一直在留意你。你一直那么有自信地在工作着，能力又很强，但时候却又有点脱线，那样的小惠真的很可爱。”
但我听了却差点被面包噎到，“你确定是在公司吗？赶件赶到半夜三四点，妆都花了，还把浏海整个往上梳喔？”
他对我露出了阳光的笑容，赖骏仁一定会喜欢的那种，然后用力点了点头，“嗯，那样的小惠也很可爱。”
“原来恋爱中的男人也是盲目的啊……”我想了一下，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惠你的这种幽默感我也很喜欢。”
“你别再说了，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腼腆地笑了，自己却先红了脸，“小惠你又怎么会答应我呢？”
我的笑容一时僵住，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个笑起来一样腼腆好看，却多了几分沉稳的男人，记得他对我说，我不是能让你幸福的那个人。真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也是为了他。为了要继续能在同个屋檐下生活，就必须要把自己逼到界线后头，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感情。但不管再怎么隐藏，终究有一天会被识破。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自己投入一段新的感情。刚失恋的人总是特别脆弱不是吗？以此为契机开始一段新恋情也不是件坏事，对吧。
我喝了口水，重新端详起眼前这个人。看得出他今天用心抓过头发，还喷了点平常不用的古龙水。坐在对面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想起他平常工作时总是故意装得很冷静的样子，就觉得有点可爱。
“正泽你总是笑得很开心，相处起来也很轻松，平常工作上也很可靠。所以我觉得可以跟你试试看。”
我看着眼前的人害羞的几乎要把脸埋进盘子里，脸红的一路红到耳根。又忍不住笑了。这人都几岁了，怎么还这么纯情。
“小惠，谢谢你，我真的好开心。”
在我眼前的这个人，专注而真诚，纯粹而美好。看着他因为一点小事而脸红，就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头。但要说恋爱的话，还是更接近于对弟弟的怜爱之情。但，没人说这就不是爱情。这样的开始也不算太坏吧？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甜点，绽开了幸福的笑容，擦了擦嘴角，“真好吃，竟然从第一道道最后都这么好吃。这个干酪蛋糕很顺口又很扎实。小惠你眼光真好，竟然知道这么好的店。”
“是啊，我看上的哪有不好的道理呢。”
他放下纸巾的手忽地一顿，像是想到什么似地，又红了脸。
我趁他低下头来的空档，起身去结了帐。一回来却看到他不安地坐在那。
“真不好意思啊，竟然让女生请客。”
我挥了挥手中的钱包，对他说，“是我想请你的，就让我请吧。更何况这么久以来都忽视了你的感情，是我欠你的。”
“那下次让我请你吧。”
我尽可能挤出一个好看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啊。”
离开时因为两个人都喝了点酒，他就只送我到上了公交车。在狭窄的公交车亭下，夏夜的空气依然炙热，柏油路的热气蒸腾而上。因为尴尬而相对无语的两人，却又有点依依不舍的情绪掺杂其中。目送我上了车，他还格外认真地在窗外对我挥了挥手。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单纯的学生时代。就这点上来说，正泽绝对是最好的。
一回到家，推开门，满室的明亮就这么倾泻而出，空气中还带着点淡淡的咖啡香。
我习惯性地喊了声，“我回来了。”
赖骏仁就这么穿着围裙，放下手中洗到一半的碗盘，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我立刻赏了他一个大白眼，“我这人纯情的很好吗？不像某赖大情圣。”
“对了，你看，我的新围裙。我男朋友送我的，好看吗？”他像个少女般展开双手，好让我看清他身上的新围裙。
平常惯用冷色系的他，却穿了件暗红色的围裙，把他的气质又衬的更活泼一些。不得不说他男友眼光其实不错。
“嗯，还满好看的啊，你男朋友眼光真好。”我把平常对姐妹淘说的话，试着加点感情说出口。没想到对他竟然还挺受用。他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雀跃地缩回厨房里，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歌。我在餐桌前坐下，看着他欢快地刷着盘子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今天怎么心情特别好？”
“今天我男朋友来过了。他最近要开始准备国考了，忙得都没时间约会。啊，对了，他是医学生。很厉害吧？”
“是啊，你真是攀上了个好对象。”
“是他攀上了我这个好男人好吧。”听着他语气中洋溢着淡淡的幸福，我的嘴角也跟着不住上扬。
“真不错啊，下次找个机会介绍给我认识吧。”我随口说道。
没想到他竟然真来了兴致，解下围裙，在我对面坐下，“好啊，下次有机会我带你去有他表演的bar。”
“表演？”我惊讶地睁大了眼，脑中顿时闪过了各种表演的形式。
“是啊，他不但书念得好，还弹的一手好钢琴，尤其是爵士钢琴。第一次知道他会弹钢琴的时候，吓了一跳。而且还不只是简单会弹的那种。那天我们去逛百货公司，去挑新家的家具，他看着钢琴就像着了魔一样黏过去，像是面对着正式的表演一样，对着琴键深吸了口气，然后开始弹奏。对了，你要听他的录音吗？”他站起身来，走向电视机上的CD架。我曾留意过他有一组专业的音响，却不曾细想过这层原因。
播放键一按下，便听见因为录音质量不佳而发出的庛擦杂音，过了一阵，便有琴键敲击的乐声流出，舒缓、轻巧，而让人不自觉地留神倾听。低音加入，维持着原本轻巧的旋律，缓缓前进，重音加入，速度渐快，又渐渐恢复平静。那乐音在心底缓缓地流淌着。好的音响听起来是截然不同的享受，声音的厚度和层次感饱满地充盈着每一丝空气。赖骏仁放松地躺在沙发上，享受着这美好的片刻。有这么杰出的情人，真是幸福的令人嫉妒。
乐声嘎然而止，赖骏仁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我虽不懂音乐，但也知道这样的弹奏水平绝非只是一般兴趣的等级了，而且据说这还是即兴演奏。乐声间却听不出一点犹豫或不成熟的编排。
“他很厉害吧？”
这次我真的只能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了。
“因为他实在太厉害了，害我有时候也会不安，想说为什么他这么优秀却会喜欢上我呢？但只要他在我身边，轻轻把头靠在我肩上，感受着那重量，就会放下心来。”他的眼角含着笑，是我所不曾见过的温柔与眷恋。要是能被那样的双眼注视，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不知道会不会和他一样感到惴惴不安呢？
“还是我鼓励他重拾钢琴的。他高二的时候为了考医学院而放弃了钢琴，从每天要弹三四个小时到完全不碰。但看着他的手指从琴键上离开，额间的汗水沿着发梢流下，全身还微微颤抖着，我就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弹钢琴的。所以联系了我的朋友，帮他在餐厅里安插了个缺，也赚点生活补贴。结果他现在却因为我这里放不下钢琴而不肯搬过来。”他在餐桌前习惯性地伸长了腿，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脸颊，像是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在这狭窄的两房一厅里发挥他室内设计的专长，再放下一架钢琴。
“那我还得谢谢他呢。”
“嗯？就算他搬过来也还是多一间房不是吗？你就放心住吧。”他竟然很认真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好像真的有办法让他男友搬过来住一样，但那多尴尬啊。
于是我转移了话题，“他怎么没考虑继续走音乐呢？”
“他说，兴趣和专业是不一样的。在音乐上也许他再怎么努力也就是个不知名的音乐家，他说他很清楚自己才华的极限在哪里，才18岁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执业的钢琴家，于是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这条路。结果也找到了另一条自己想走的路，他说，当医生更能实际帮助到更多人。大概也是明白了这条路可以继续走下去，所以现在才终于能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吧。”他沉默了一下，换了个口吻，开朗地笑道，“你看我，谈起恋人就这么多愁善感起来。你今天约会的怎么样啊？”
“就、就那样啊。”和他这么惊天动地的才子男友比起来，我那迟来的青涩恋情似乎就显得不值一提起来。不过比起这些，更重要的还是能陪伴自己的人吧。我不是最明白的人吗？
“你想喝点什么吗？我还有点喝剩的红酒。”
我摇摇头，“我想先睡了，明天还要上班。你要先洗澡吗？”
“你先洗吧，我想看点书再睡。”
我洗好澡出来，便听见客厅放着低沉的大提琴独奏，他在客厅的灯下背对着我，认真地读着手上的书。我轻声说了声晚安，他却专注地像是没听到一样。我便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钻进温暖舒适的被窝，上头有着自己熟悉的味道，一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安然地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