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番外：栽种时光（1 / 1）
陈峻四十岁那年，污水处理公司卖给了一个上市公司，王云峰和陈峻作为技术骨干，在分得现金的同时，获得了一定股权，成了上市公司股东，还进入了公司管理层。
王云峰也是个高度理想化的人，跟陈峻一合计，得，拿着钱成立了一个社会企业孵化园。
说起来很高大上，其实干的也是资本家们瞧不上的活儿。这个孵化园依托陈峻教书所在的学校，主要是为学生们的创业项目提供第一笔资金——还特别指明，“社会企业”。
以达成特定的社会使命为主，利润和现金流足够覆盖成本，维持企业持续运作即可。
“你这是违背企业逐利性的。”华朝达帮陈峻翻看先期注册手续，乐呵呵的，“社会企业？一个企业首先要靠自己挣的钱活下来，其次才是为社会做贡献。”
“别啰嗦啊。”陈峻满面笑意——在一起那么多年，两个人说话已经很随便，“钱钱钱，就你懂？”
“是是是。”华朝达回头，陈峻正好走到身边，便伸手抱着腰，拉过来，蹭他衣服下摆深呼吸了一口，仰着脸笑，“你懂，你懂，你说了算。”
私募干到第五年，华朝达就和陈峻一起，还清了两套房子的所有贷款，自己一下变成了京城有车有房没贷款的优质资产。财务自由之后，华朝达没有离开那家私募，跟张浩宇说得明白，换了个小点的账户管，往后就渐渐把心思放在了做并购基金上。陈峻作为大学客座和污水工程公司高级技术骨干，收入也已经不菲，可以反过来支持华朝达干自己喜欢的事。
今年Unique入学，因为“外国人”的身份，两人给她选了所私人学校，学费确实不便宜，但也不再构成什么障碍。Unique出落得极其明艳漂亮，她五官很挺，轮廓也美，表达能力卓越，中英文都很顺溜，对自己的家庭认知得也很好。陈峻心里愿意让她“超脱性别地成长”，但老忍不住看到画报里好看的小姑娘衣服就给她买，余星反而不喜欢这样小公主的打扮，愿意让孩子成长得野一些，充满生机。
余星会不时过来看看孩子，一年带孩子出去度一次长假，还带Unique去新加坡和陈静然的孩子一起玩。陈静然毕业后在新加坡工作了，嫁给了当初吸引她过去的那个男人，现在已经做到了初级合伙人。而余星在那家民营油服公司有技术入股，收入丰厚稳定；工作虽然苦了些，却也乐在其中。
余星自己不太爱进行形而上的思考，但因为天分卓越，或者因为实在太豁达，加上与常人不同的经历，她堪得比旁人破。别的单身女人接近中年时遇到的种种危机，思想上的异动，她一点也没有，反而活得越发光鲜，过得越发从容。
孵化园选址在城郊，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工厂旧址，办公室、场地、活动室一应俱全，做完安全性评估，简单改造一下就可以使用。陈峻作为项目导师和出资人，第一批选定了三个项目。
一个是提高餐厨油脂柴油化效率的技术类项目，其余两个都是社区工作类项目：垃圾分类回收并为居民兑换再生产品，以及作为第三方为当地企业提供的节能减排方案设计服务。
“陈老师，下个星期开始，孵化园就要正式试运行了，老师高兴吗？”垃圾分类项目的负责人是个女孩，拥有学环境的姑娘一切美好的特质，善良并且富有社会责任感，不畏惧外界的误解。她此刻捧着供居民借阅的科普书籍，眼睛亮晶晶的，问陈峻。
陈峻没有教授身份，一直客座给大家讲课，带学生实习。他有实业背景，又有社会关系，还很关心学生能否施展拳脚，学生跟着他能得到的甚至比跟教授还多。
“高兴啊。”陈峻笑得不作伪。
“我好高兴能和老师一起工作……真的。”女孩饱含着敬意，带着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爱慕，望着这位被岁月淘洗得越发风度的老师。
“我也很高兴。”陈峻把手上东西放下，接过女孩手上的书。他太懂得这个眼神了——因为美好，所以不能被耽误；因为珍惜，所以必须提前终止。陈峻笑得温润，“希望你们在这里能找到自己喜欢干的事情，找到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和事，一起奋斗。老师会尽全力帮助你们。”
“谢谢……陈老师。”女孩愣了一下，也笑了。何等聪明的人，何等美好的事，就算遗憾，也美丽得无法心怀不甘。
“好好做，虽然是社会企业，但如果你们毕业后想以此为职业，也不见得要受穷。”陈峻提高了嗓子，跟屋子里所有学生说，“我当初选了这个专业，也做好打算清贫一生，可现在也过得好好的。甘心为理想受穷是高贵的品质，但有理想不见得要受穷——这样不利于培养更多高贵的理想。”
陈峻说得幽默，学生们哄笑。
“有好的idea，做社会企业，实现理想的同时，也有变现渠道。这个孵化园和项目基金，就是为了让大家在奔理想的时候不要考虑钱。如果有一天，你们必须要考虑钱了，也要跟我沟通，我会帮大家想办法。”那天华朝达的话对陈峻产生了影响，陈峻让学生先放心。“如果没有别的问题，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个孵化园的主人。”
学生们鼓掌，叫好，陈峻开了瓶香槟，带头和学生们热闹了一番，然后在青春欢笑中悄悄转身出来。
“陈老师说得真好。”华朝达站在出口处等他；华朝达刚和几个合伙人开完会，还西装领带一身齐备，脸上带了点笑，爱慕神色一如初见。
“你也来开我玩笑。”陈峻高兴，把外套放车上。他看华朝达喝了酒，便自己去了驾驶座，招手让他上车。
“陈老师。”华朝达有点酒酣耳热，不依不饶，“真的说得特别好。”
“朝达……”陈峻还没发动车，华朝达就捉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陈峻，我还是喜欢你，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变过。”华朝达声音轻飘飘的，让陈峻说不出的受用。“下周我去青海……看一个项目，做塔式光热发电的，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哦？你们要做的并购？”陈峻颇感兴趣。
“嗯，先去看看项目质地，运作两年了，效果很好，成本逼近火电标杆电价了。”华朝达情绪很好，“技术进步……真是太快了，我们都跟不上了。”
“至少我们见证了。”陈峻也有些感概，继而笑得厚颜无耻，又问，“我能作为特聘专家过去享受贵公司的专家津贴吗？”
“光热发电你又不懂，好意思。”华朝达带着点酒气，嘿嘿笑着，“虽然没有专家津贴……但……你可以全程享受……华总的服务。”
“好，跟你去。”陈峻侧过身子，帮华朝达扣好安全带，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郝长仁带了个小组，他们做的那个……燃料电池……也可以量产了，可以工业化应用。什么时候……我们也，过去看看？”华朝达迷迷糊糊靠在座椅上，表情自得而满足。他自说自话着，又陷入安静。陈峻转头看他，已经睡着了，带着微微的鼾声。
陈峻开着车，驶向城郊方向，先去接放学的Unique。他伸手摸了摸华朝达的头发，还未缩手，就被华朝达抓住。
“陈峻……”迷迷糊糊。
“我在呢。”陈峻把手收回来，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很是安静，“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