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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科技和海晏绿盟的谈判很顺利,几乎是一拍即合。大半个月后,补天科技公告重大资产重组停牌,华朝达长舒一口气,合上电脑。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停牌的具体内容,包括来询问他的投资经理。华朝达请了几天假,只有部门领导知道,他已经找好下家,提交了辞呈,只待这个月末就能把离职手续办完。
诺大的事情,进行得悄无声息。离职,在这个颇显混乱的公司里,已经司空见惯。
昨晚上,他母亲给他打了很长的电话,大意是“你的发小XXX的儿子出生了,我的孙子在哪里?你三十岁的人了,也不小了……”。华朝达安安静静听着,也不反驳,甚至没有解释“大城市工作压力大,找对象不容易”之类老生常谈。华妈妈念叨完了,华朝达沉默了一会儿,说,妈,说件事儿。
“讲。”华妈妈毫无警觉。
“我可能……不太想结婚,也不会要孩子。”华朝达眼一闭,心一横,反正不是面对面。
“不要说这种胡话!”华妈妈生气。
“说真的,不是胡话。”华朝达蹙着眉,却因为想到陈峻而露出了点笑,“我找到我喜欢的人了,但是我可能没法和他结婚。”
“你说什么?”华妈妈犹未理解过来。
“我找到我……爱的人了,我们在一起很多年了。”华朝达刻意忽略掉了中间所有的分别。他无数次预设过和母亲的这段对话,从无一次像真实发生时一样平静。他并不忐忑,甚至有些让人感激的喜悦,“妈,我是认真的。”
“……谁?带给我见见。”华妈妈仍然惊疑不定。
“其实你已经见到了。”
“谁?”华妈妈不肯松口。
“妈,你先别急着问。我已经成年很久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你也想想,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带他见你。”
这是华朝达第一次主动挂母亲的电话,不是愤怒,不是害怕,而是学会了迂回渐进的,有缓冲地处理问题。很多年前,陈峻曾坐在他身后,指着电脑屏幕上运行的软件和大量的地图色块,“你看,输入条件之后算出来的是这条运捷径,但因为运输原料本来对居民区有所侵扰,为了让大家能接受,在规划的时候,你可以把这条路选出来buffer(缓冲)一下,这样就……”,陈峻熟练地操作给华朝达看,华朝达意乱情迷地转过身,嗑到了陈峻的镜框。陈峻哈哈笑了一阵,“好好学习。”
直到今天,华妈妈也没重新打电话给他。华朝达自认为第一次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也没急着打电话去解释或是进一步挑明。他拿手机查了查机票,订了最近的航班去看陈峻。
一开始想着要给他惊喜,华朝达没有提前给陈峻打招呼。抵达之后,坐了长途大巴直奔宿舍区。这两个小时的大巴途径市区,华朝达手按在包上补觉,不时因颠簸而醒过来,抬抬眼看看窗外。
“这是……怎么回事?”华朝达看着窗外行道旁聚集的面色激愤的人群,问售票员。
“嗨,好几天了。”售票员不以为然挥挥手,“这里不是开采个什么石油气吗?我也不知道是个啥,说是不安全啊,可能致癌,还会地震,所以他们在求政-府关停。”
“啊?”华朝达一下清醒了,眯了眯眼睛,看到聚集人群手中都有各种标语,“停止勘探页岩气,救百姓于水火”、“水力压裂祸国殃民,水平钻井引发地震”、“求政-府迁走油田”、“每天5点~7点,居民散-步反对页岩气开采”等等。
“holy crap(相当于‘我艹’)”,华朝达没忍住,感叹了这一句。
陈峻从没有跟他提过,在这个西南小城镇,邻避运动已经激烈到这种地步了。事关居民的切身利益,加上媒体宣传,居民自身对技术的了解远远不可能达到专业人员的地步,地方政务系统的信用又并非一贯优良,邻避运动闹起来,会非常糟糕。
华朝达睡不着了,他一路醒着,握着手机,搜索着相关新闻。本来他对行业动态十分熟悉,每天都会看相关新闻,但这段时间海晏绿盟的时候把他忙坏了,加上和母亲摊牌的事情,两边凑到一起,有些心力憔悴。这次邻避运动基本上没有被官方媒体报道,停留在自媒体阶段。华朝达一般不怎么关注自媒体,因为其中噪音太多,而有效信号比较稀少,因此更是一无所知。
集会的人群占据了好几条街道,在接近十五分钟的车程里,华朝达都不时能看到拿着标语的人群。他担心陈峻受到波及,终于忍不住给陈峻拨了手机。
“喂……是朝达啊。”陈峻似乎才清醒过来,十分开心,“什么?已经到了?我去接你。”
“不用,我坐大巴过来,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华朝达看看表。
“好,我到长途车站接你。”陈峻乐呵,“早点说嘛……先想想晚上吃啥。”
“嗯……你没事吧?”华朝达轻声问。
“什么事?”陈峻也有点警觉,“没事啊。”
“那就好,一会儿见。”
两人有快两个月没见过,华朝达总觉得陈峻又瘦了些。他在副驾上侧过身子吻了陈峻,而陈峻腰际的骨头已经有些硌手。长吻结束,陈峻深呼吸一口,“怎么今天来了,出差?”
“不是,我辞职了。”华朝达老老实实。
“啥?”
“早就想辞了,刚和下家谈好,下月入职,还在北京,干的活儿也差不多,起薪提50%。”华朝达淡淡说,他真觉得这些不是事儿,至少不该在这当口细说。
“嗯,我不担心你。”陈峻笑笑,侧过身,给华朝达系上安全带。
晚饭时两人对坐着聊天,华朝达提醒陈峻注意邻避运动,陈峻点点头,说平时在油田,接触不到,没有关系。看得出陈峻挺高兴,但不知怎么的,华朝达总觉得他很疲惫,有点强打精神。
走到停车场,陈峻帮华朝达把车门打开,摸出钥匙,在车门上靠了一下,然后苦笑着拍了拍华朝达的肩膀,“能不能……你开一下车。”
“当然。”华朝达接过钥匙,顺手抱住了陈峻的腰,关切问,“怎么了?”
“困……。”陈峻又笑笑,颇有点不好意思,“最近睡眠不规律,那个,你一来,这几个小时没睡一会儿,就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