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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连着几天互相探索、彼此开发的生活充分满足了华朝达的好奇心，也让他感觉到轻微有点腰酸眼花、头重脚轻。中间魏肖汀给华朝达打过一次电话，说住所暖气出了问题，而郝长仁出门没在，自己无法解决，希望华朝达和陈峻帮忙解决一下。
华朝达有点担心陈峻搬离，因此解决问题的热情不高。陈峻去了两趟leasing center（房屋出租中心）之后帮忙搞定了，又跟魏肖汀表示自己在外游荡找同学，暂时不回去，让他安心住。
“他跟你说付你多少房租？”华朝达忍不住问。
“啊？”陈峻一愣，“好像没说，随便吧。”
“好。”至此华朝达已经感受到自己这个大学同学的不靠谱，不抱有什么希望了。不过他和陈峻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不用为这些小事如此尴尬。
陈峻做菜做得还凑合，说不上细节精致花样百出但比起大多数男生来说，绝对是拿得出手的。天冷雪厚，两人零散出去买些原料，一般也就在家里做饭，闲暇时候陈峻给华朝达梳理下学期他要教授的那门课的脉络，讲讲环境科学的发展史，主要观点，重要著作和代表人物之类。华朝达人文底子很普通，记忆力虽然还不错，但对于大概念的理解能力却无法一步到位。陈峻也不着急，又时时连上学校虚拟机，教他使用一些地理和环境规划软件。总算这些东西华朝达都有底子，各种抽象的概念和模型学起来都很快，让陈峻颇为省心。
两人相处的模式自然如室友，却有比室友更进一步的亲密。起初华朝达心里不太适应，他觉得这应该是一场翻天覆地声嘶力竭的颠覆，然而自己却平静得超出意料。想来想去，他觉得也许是在性和在生活上，自己都并没有失去什么，因此没有相应的抵触。
原来两个男生相处是这么随性的事情。没有刻意的讨好，没有拿乔的发嗔，不用流俗的欺哄，彼此的本能和需求一目了然，相互的言谈和习惯不言自明。
温情过后，陈峻习惯拥抱华朝达一会儿，而华朝达也从最初的轻微僵硬到慢慢适应了这种温情。
他想原来两个人的亲密是这样的，呼吸相闻，肌肤相贴，唇舌相缠。
华朝达一贯知道自己是个社交生活单调的人，但陈峻的生活仍然丰富得让华朝达咋舌。除了去图书馆看书、自习、和朋友聚会之外，陈峻会定期健身，定期参加当地环保NGO（非政府组织）的活动，不定期和一个西班牙和韩国混血的研究生打网球，并兼顾CSSA的活动。华朝达很难想象，双学位的陈峻在平时是怎么兼顾学业和社交生活的，但事实就是陈峻似乎都还做得不错。
两个人都是在国内念过最为紧张的高中的，对于学神和学霸有着清晰的认识。陈峻这么评价周围的美国学生，“说实话美国人的平均智商——如果以数学能力为标志——确实是不能恭维的，但天才在什么人群里的比例都差不多，这个不以他们轻率浅显的数学教育为转移，美国人里仍然有数学和其他抽象思维好到不可思议的天才，只是他们中的普通人远远达不到大陆学生的平均水平。”
“那你周围这种天才的美国人多么？”
“这个……”陈峻意味深长地笑了，华朝达发现他这样笑起来，别有一种戏谑的味道在里面，“咱们在的这个学校属于美国最顶级梯队之外，但仍然在一流学校梯队里。这意味着这个学校的学生智力中上，并且大凡比较刻苦也比较看重成绩。所以在这里，你很少能看到国内一流学校里面那种玩着GPA破4的学神，但认真学习手不释卷的学霸还是不少见的。”
“难怪期末期间图书馆发放的能量补充液都能疯抢一空。”华朝达回想，”还有人期末在图书馆晕倒。”
“如果他们经历过中国的高三，多半就能免疫了。”陈峻笑，他马上要出去和混血小哥打球，正认真穿着运动装备。“朝达，真不要一起去？我有多的球拍和护腕。”
“你和他……”华朝达欲言又止，“没有什么吧。”
“……”陈峻被突然的话题转换唬得一愣，随即失笑，“哪有那么多同性恋啊。”
“那他知道你是么？”
“我没说过……”陈峻若有所失，“不过以这些加州人开放又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他有可能猜到了。”
“这样……”华朝达心说为了避嫌，这我还是不去了，又忍不住评判，“可是你不像同性恋。”
“那你说同性恋该像什么？”陈峻正色。
“那些……很扭捏，像女人的？”华朝达回想，给出一个印象。
“sissy boy（娘娘腔）确实存在，比例不小。但第一，他们未见得都是同性恋；第二，同性恋未见得都是sissy boy。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假设‘同性恋是sissy boy’这个命题在统计学上显著，仍然不意味着每一个同性恋者都有同样的性格。”陈峻难得的严肃起来，“就像很多女孩相对男性而言显得温和、依赖性更强，但这并不意味着没有比普通男人更加果敢坚毅的女孩存在。”
“那你讨厌那些……娘娘腔的存在吗？”华朝达仍有疑问。
“啊？”陈峻一笑，“不啊，一开始有点别扭。刚发现自己性向的时候，非常不待见他们，觉得他们的存在使得社会曲解了我们。但后来慢慢想明白了，我不为自己的性向感到可耻，为什么要替他们羞愧？这甚至都不是曲解，因为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华朝达犹豫了一下，他想说，同性恋毕竟不符合公序良俗，却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我说的伤害，是实质上的伤害，比如骗婚、强*暴、持续不断的骚扰之类。至于这个社会里的其他人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被这种现象‘恶心到’，和同性恋者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能算作伤害。”陈峻说得有些快，他有点激动，微微握着拳。
“嗯……”华朝达想到了父母、亲友和周围由一个个人构成的、具象的社会。他沉默，“我……”
“嗯？”陈峻期待地望向华朝达，他发现对自己来说这么理所当然的想法，竟然说得这么忐忑，像等待一个判决。
“我就……不和你一起去了。”华朝达转过身，背对陈峻，“你早点回来。”
“……”陈峻点点头，他想他是理解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