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宋熙恩很不喜欢自己下面的组员,个个都是副元老级的样子,对她的指令爱理不理的,郑春天和李萌她就算了,连才比她进组里早三个月的于蕾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心里很是不爽。
她曾在台湾工作过几年,在台湾时如果下属不听话,她直接让当事人立马走人。台湾就业压力大,裁人赔钱也不多,她的这个行为老板也不反对,她的高压政策倒是非常有效,底下十几号人,中青年年纪的,个个都视她的话为圣旨,不敢违命。
大陆这边就不好整,且不讲她势单力薄,虽有彼特罩着,毕竟还是拗不过地头蛇,更别提大陆劳动法保护雇员,无故炒一个要花员工全部工龄加一个月的薪水,负面影响也很严重,说不定人还没炒,自己都要卷铺盖走人。
左思右想,她真是不甘心。她本来到这边上班的初衷不是提高自己业务水平或者管理能力,而是混个级别再跳到亚太总部新加坡或者全球总部鹿特丹,现在底下这般小鬼搅得她不得安宁,前阵子彼特还私底下提醒她注意一下形象,华南区这边说她的风评很差,如果不及时调整,传到大中华区对她没好处。
宋熙恩当时一肚子气,她又不好在新加坡老板彼特那里发作,回来在即时通和香港同事把大陆人好好批个遍。她开始说大陆人循规守旧,非常教条主义,她发现于蕾每个月都发给客户两个相似的报表,她让对方写邮件给客户说以后只发一个报表以避免重复信息,同时能减轻工作量。
“她竟然不愿意,她说根据和客人的操作协议,每个月都要发这两个。”
“她说得也对呀。”香港同事并没有觉得有任何问题。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发两个相似的,她说不知道。以前的同事谈合约时就是这样,可是那是几年前的,说不定客人现在并不需要呢,所以我让她写邮件去问客户,她想都不想,直接拒绝。”
“那你怎么办?”
“我说她不写邮件没关系,以后只发一个,出了问题来找我。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想过改变自己的工作方式?我最近看他们做的事情,发现很多表格都不标准,从来没有人想过要规范。”
宋熙恩没有和她香港同事说,后来客户看到每个月只发一个表格果然回来找她们了,于蕾不愿意回邮件,她便出头写邮件给客户解释说发现两个表格信息重复觉得没必要,希望能够大家有时间开个会来探讨一下必要性。客人不给面子,直接回复说如果需要调整时他们会通知,要求立马补发漏发的那个。
宋熙恩前面一直和组员强调沟通的重要性,说多要和客户沟通把双方之前签的一些协议条款调整,她在那里叫嚣说协议是双方同意后才执行的,她都没同意怎么行?当时组员对她很不屑,觉得这些协议是全球客户经理签的,与你何干。现在再碰到客户这个钉子,底下的人更觉得她没什么情商,对她越发无视。
“大陆人都这样了,你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香港同事忙开解。
“我才不和他们一般见识,总有一天我肯定会让她们唯我马首是瞻。”宋熙恩在屏幕旁边咬牙切齿的打下这几个字。从小到大,她非常有主见,要做到的事情一定做得到,比如考上南洋理工,这次她就不相信自己办不到。
自从跟林安琪讨教后,郑春天的态度就收敛了不少,情绪也缓和了很多,当然非暴力不合作的情况也急剧增加。在你无力改变周边环境时,你能做的就是改变自己的态度。郑春天如果看到宋熙恩发来的即时通过于让人无语和上火时,她采取忽视的策略;如果宋熙恩在外出差一直打电话找她谈些鸡皮蒜毛的事而且完全不接受她的专业意见时,她就尿遁或者不接电话,以免情绪激动殃及周边同事;如果宋熙恩回来和她在小会议室里谈心聊发展,她就顺其话头表决心。完完全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然也因这些做法避其锋头,使郑春天的工作日不那么难过,想辞职的心也弱了不少。
宋熙恩不是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她看不出郑春天是在逃避和她正面交锋,相反的,她认为是自己的怀柔政策起了作用。过去几个星期,她改变自己咄咄逼人的风格,采取轻声细语发嗲的沟通方式。交待下属做事的事情,她不再用那个强硬的口气,而是好好商量的好不好,如果郑春天于蕾有异议,她就在那里摇头像个孩子一定要吃糖一样说我不管我不管。初期下面的人还会为了她的改变而做些配合,后面发现她只是扮猪吃老虎,还是那样的自我,要求全方面的服从,大家也就恢复原来的态度,爱理不理,实在被她逼急了,就草草做出些东西敷衍了事。宋熙恩对业务不精,分不清数据的好坏,只看到下属屈服于自己的淫威,也越来越得意,同时愈加认定这个方法有效,天天在公司用着台湾那边的腔调交待事情,搞得下面的同事们每天一听到这个声音都麻得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宋熙恩有着很多管理培训生都有的优于普通员工的优越感。随着日子的流逝,她渐渐察觉出莫成川在彼特那里不受欢迎,加上两人管理方式的不同,也开始逐渐瞧不起自己的老板,跟红顶白起来。
莫成川是个长情的人,他情绪多变但心思细腻敏感。对于郑春天李萌于蕾黎晓娜她们,他总是有些私心,看到她们和宋熙恩处得不愉快,私底下让她们多多谅解后者,同时也提醒后者给她们多点独立空间。可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宋熙恩有些反感他的干涉,嘴上虽不说背后里却和彼特抱怨起他的多事。
宋熙恩是彼特亲自任命的,两人不仅是校友,而且还是差不多时期在新加坡进入的公司,革命感情非常深厚。彼特本身就不是很喜欢莫成川,当时提拔他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的爱将李婷婷把这个客户组搞得内忧外患的,他不得不狠心放逐她,之后他也是在公司内外部看了不少人,可惜就是入不了客户的法眼,还被暗示眼前的所谓合适人选,不得已用之,正因如此,客户也欠他一个人情,即使面试时对宋熙恩如何的不满意,还是同意宋熙恩替莫成川的以前位置。
莫成川也是仗着客户的喜欢,有时候和彼特不合时,在外自我安慰说我们这种位置只要客户喜欢就可以了。这话传到彼特那几次,他不是很高兴,觉得莫成川本末倒置,客户虽是衣食父母,却是公司而非个人的,如果莫成川无法搞好他和自己老板的关系,那他就无法胜任现在的位置。
现在加上宋熙恩的投诉,更让彼特认为莫成川无法处理好上下级的关系,于是便示意宋熙恩不必顾虑过多,放开手处理下面的关系,出现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来找他。自那以后,宋熙恩开始上演狐假虎威,任何下面的对指令的不顺从便立马强调是上面的旨意或者客户的要求,外企本身也不鼓励向上对外求证,组里的人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莫成川很快捕捉出这种改变,有些信息或者项目彼特总是越过他直接找宋熙恩,但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却永远都会丢到他那里,偶尔还会用轻松搞笑语气说些威胁的话,比如“搞不定这件事情不要来见我”这些外人觉得好像调节谈话气氛而只有莫成川知道实际压力有多大。
莫成川最终还是和宋熙恩彼特起了正面冲突。每个客户组每年都有规定的新业务销售额,莫成川现在负责的这个客户往年都是超额完成,这样下来,一年的目标比一年高,而公司的资源还是没有变化,这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大企业都知道不要把所有鸡蛋放到一个篮子里,莫成川负责的客户就是深谙这个道理,业务一直都平均分配给两个供应商。今年客户想在国内搞个大型分销追踪系统,需要外包给其中一个供应商,主要需求是庞大的数据库维护和快速的信息传输。而公司这几年发展重心在收购同行业的小公司,操作系统的版本还是停留在两三年前的水平,莫成川在和客户谈业务时做出的方案让客户不是很满意,因为其无法满足客户要求一箱货一套信息的传输要求。
这个增值业务对公司很重要,一旦成功,每年都是几百万的盈利,根据客户的信息,每年的操作量都会逐年翻倍增长,绝对是个很有前途的项目。莫成川初期告诉彼特时,彼特非常高兴,也第一时间上报给了亚太区的首席执行官,这样很快就吸引了亚太地区高层的注意力。
莫成川跟了这个项目三个多月,最后还是失败了。客户曾经当面和他说只要系统能够达到竞争对手的操作水平,出于私心,他们更愿意把这笔新项目交给莫成川来执行,可惜实力还是不够。莫成川把原话一句不漏的传达给了彼特,后者却有些恼羞成怒,觉得一定是莫成川能力不行,才把业务丢给了竞争对手,造成现在无法向上级交代的局面。莫成川觉得很委屈,顶了几句,结果被训斥得更厉害,被质问上台以来几乎没有成功承揽到新业务过。
这只是一个开始。除了这个大项目,莫成川也在处理一些小的询价,这些价格都是莫成川咨询了公司的报价部后发给客户的。莫成川有天下午休病假看牙齿,客户着急着和他确认一个产品的价格,发出的邮件自动弹回休假通知,备注有急事可以找宋熙恩。宋熙恩对自己的事不上心,对莫成川的却很给力,于是乎发现莫成川前阵子给客户报的价格有误,回复客户时还顺带把彼特给抄送了。
莫成川有个习惯,只要得闲,必会掏出手机查查邮件,有急事的就顺手回了。补完牙的他在坐上出租车后和往常一样,点开收件箱查邮件,看到宋熙恩的邮件时他当时震惊了。
来不及思考,他气急败坏的给宋熙恩打电话,嘟嘟了很多声,都没人来接,整个等待对莫成川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似的,对方语音一直在提示没人接,可是他还是不气馁的一直重拨。
过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了对方那熟悉的声音。
“喂。。。。。。”宋熙恩总是喜欢把喂的尾音拖得很长。
即使莫成川已经有些冷静下来了,他还是急冲冲的质问对方:“为什么发给客户的邮件要抄送彼特?”
“什么?”宋熙恩反应不过来,不知道是故意装的还是真的迟了一拍。
“我刚看到你给客户发的邮件,你为什么给彼特抄送?”莫成川一个字一个字的问。
“彼特让我抄送的。”宋熙恩解释道。
“怎么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回给客户的邮件抄送彼特。”莫成川进一步质问。
“那个价格不对时,我去找了彼特询问意见,他让我直接给客户回正确的,顺便抄送他。”
“你为什么要问彼特,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莫成川快要被气疯了。
“我看你在休病假,不想打搅你,刚好我和报价部通电话时彼特走过来,我出于小心就多问了他。”宋熙恩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这个更让莫成川置气。
莫成川很想直接挂掉,可是又觉得不够解气,便随口说声“我知道了”,末了再加句“以后我的事情先问过我在问彼特,这是基本的沟通方式。”连再见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后莫成川已经清楚现在处于非常尴尬不利的地位,上头不满意,下面又造反,之前培养的那些虾兵蟹将又因为没有被自己及时提拔而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无法给予有力支持,顿时觉得之前的这步棋还是走错了。一个管理者如果没有偏宠自己的老板,就绝对不能没有忠心的下属,不然两头夹击,自身难保。
左思右想后,他觉得最好的出路就是离开目前的职位,不然逼宫时日不远。他决定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内多和消息灵通的同事吃饭,散布自己想换位置的想法,看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好机会推荐。
莫成川是个很会自保的人,第二天到公司的第一时间他便跑去和彼特委婉地解释了这个报价的失误,对方也没有过多为难,可是他知道这个肯定成为年底绩效考核的污点,心里还是不好过,更是痛恨宋熙恩的背后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