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卌叁】洪荒天地尽苍茫（三）（1 / 1）

鸿蒙之中日月不知，岁月不辨，千倾与太一自其而出时，已是千百年之后。太一推演天数，乾坤运转之间，洪荒之中变数将起，届时天地格局彻底变幻，轮回无常。

风起之间，太一接到伏羲随风而来的传讯，邀他到昆仑颠太昊宫一叙。

此时六界未立，九天未开，而昆仑却依然是洪荒乾坤之柱，上渺尘烟，下驻莽荒。伏羲与女娲化生于昆仑之巅，极近宇宙星河，日月经天，星移斗转，皆过其处，伏羲观以数万年，天运之数，通明于心，遂得推演之道。而太一生于阴阳分间，自悟鸿蒙之道，近于盘古，时与其商讨，是以伏羲将推演之术传之。

洪荒天地间昆仑矗立，其间草木葱郁，鸟翔兽鸣，琼琚流光，巅峰之上白雪皑皑，丹霞翠朱，一如百万年后，而五城十二楼金銮玉阙此时不见，惟有太昊神宫耸矗入云。

再见伏羲，他依旧温和清隽如昔，只是神色却有种不可言道的尴尬之感。

“你邀我前来，可是为洪荒变幻将起一事？”太一问道。

伏羲微微颔首，“以我之推演，此事究其源头，还在女娲身上……”

他神色之微妙，太一自是察觉，好整以暇地目含戏谑望着他。

伏羲简直不知该如何启齿，终还是扶额道：“近来女娲是有些异常，可是……”

正当他复又沉默下去时，话题中心人物女娲忽地现身三人面前，“兄长，前些时日我与你提起之事，你以为如何？”

千倾注意到，伏羲白皙的颜容上竟微微泛起红晕，不由大为好奇，问道：“什么事？”

女娲一双眼眸亮如星辰，说道：“我想要孩子！”

千倾：“噗——”

太一：“噗——”

太一一手按上伏羲肩头，坏笑道：“这是好事啊，是男人就要把握机会。”

伏羲避开他的手，咳了几声，对女娲道：“莫要胡闹。”

“莫要假正经，”太一瞥他道，“洪荒中无人不知你已妹控多年，何不趁此机会……”

“滚！”伏羲怒视他，“我们是纯洁的兄妹关系！”

太一：“呵呵。”

女娲望向千倾，莫名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千倾望天，“肮脏的男人世界。”

“如此说来，”太一扶着下颌道，“所谓天道变幻竟然是你们生的孩子改变了世界？你以为你们的孩子是救世主吗，还是乔布斯？”

伏羲扶额道：“你太扯淡了好吗，而且还出戏了好吗！”

“为何你忽然有此念？”千倾对女娲疑惑问道，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她仍是看出，这位上古神祇女娲竟然是个天然呆，怎么可能生出男欢女爱之心。

女娲低头，无聊地点着脚尖道：“不为何啊，只是福至心灵而已。”忽而抬眼对千倾道：“我近来在研究一种新的艺术，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异术？千倾眨了眨眼，应道：“好啊。”

女娲伸手裂开虚空，拉着千倾破空而去，转瞬之后，她们二人便立于黄土堆积的河岸之上，眼前一道长河奔腾而逝，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女娲蹲下身去，抓起河畔一把润湿的黄土，毫不顾忌湿软的黄土将她白皙的手染上污渍，几下揉弄，再细细捏造，渐成人型。她将那泥人亮至千倾眼前，双眸晶亮地笑道：“看，这便是我的艺术品！”

千倾：“……”

她还以为是什么奇异的法术呢，原来只是捏个泥人……她对女娲科普道：“这种艺术唤作泥塑。”她亦蹲下身来，抓起一团泥巴，捏成老虎模样，再看看女娲手中那个简陋的泥人，自觉自己手艺比她好，举起自己捏的泥塑道：“看，我捏的老虎！”

女娲瞅着她的泥人，蹙起秀眉奇怪道：“老虎是何物？这不是开明兽么，却又为何只有一个头？”

好吧，洪荒中并未有老虎……千倾又为这老虎加上八个头，改成开明兽的模样，再以灵力雕琢，那泥塑的开明兽逐渐一毛一爪栩栩如生起来。

“哇，好厉害！”女娲赞叹地望着她的泥塑，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千倾得意洋洋地道：“我幼时可是专门学过这门手艺的呢。”她幼时尝见古籍记载女娲以黄土造人之事，便也学了这泥塑手艺捏出一些小玩意儿，灌输灵力来玩，可惜以她之力，也不过令其得一时半刻之生气罢了。

念及此，千倾却忽地怔住，对了，女娲造人，女娲……造……人？眼前这人不就是女娲么！她转眼便见女娲将自己手中的泥人以灵力琢之，引天地元气而入，那泥人身上荧光闪耀，眉间渐渐生动起来，而身体亦逐渐灵动，与神人无疑。

那是个女子，面容与女娲如出一辙，但或许是由黄土捏造，失之灵秀之气，她对女娲盈盈拜倒：“叩谢母亲赐生之恩。”

“你……是我的孩子？”女娲眨眨眼，欢欣道。

“是，我之身为尊神所塑，命为尊神所赐，您自为我之母亲。”那女子答道。

千倾不由啧啧称奇，上古神祇果然不凡，竟能赋予死物彻底的生命，不像她只能使泥塑活动一时半刻，连生命亦称不上。而后转念又默默为伏羲点蜡，他妹控之路恐怕漫漫无期了。

女娲望了她半晌，说道：“这世间仅你一人或有些寂寞，不如我为你再造个兄长罢。”说着，她便按伏羲的模样捏了一个活灵活现的泥人，于是又一个人诞生于世。

千倾眼见女娲似乎玩上瘾了，还要按照她与其他先天诸神的模样捏泥人，她一点不想弄出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遂连忙道：“我看他们力量微弱，还须群居协力，否则难以在洪荒生存，不如换个量产的法子比较好。”

女娲歪头想了想，以为有理，瞥见不远处山崖间一道巨硕的藤条蜿蜒盘旋，福至心灵，扬手取来，令其遍染泥水，巨力挥洒之下，一团团泥水洒然而落，沾地纷纷成人。

千倾看得目瞪口呆，赞叹道：“好厉害！”

女娲面显得色，欣悦道：“我也有孩子了，比轩辕还多！”

“这方是天数变幻之因。”太一不知何时已立于两人身后，拍了拍身侧伏羲的肩膀，说道，“看开点……”

伏羲面色变幻，不知是惆怅还是尴尬，对他哼道：“滚！”

女娲见两人来到，高高兴兴地将藤条递与伏羲，“兄长，你要不要也来玩？”

“不了……”伏羲扶额叹道，“你高兴就好……”

与四人浩浩长河相隔的对岸，两道身影岸然而立，已不知多时，一直默然望着人族现世，由一而成群结队。

“这些以黄土塑造之人力量微弱，更无神力，为何竟暗喻天道变幻？”神农遥望对岸，皱眉道。

“人由神而造，面目形貌类神，由土而塑，与地势坤数相合，其日后必有大作为。”轩辕沉吟道，“既是天道所趋，我们便可顺势而为。”

神农转首望向他，“以你之意，当以何为？”

轩辕目色深沉，说道：“女娲造人，被人族奉为始母，若你我匡扶人族，促其兴达，他们是否会奉吾等为主？洪荒之中，巫族妖兽居多，而神圣者少，我族诸神虽有大能，数量却不及蚩尤之巫族，是以征战一直僵持不下，若能将人族收归己用，踏平巫族指日可待。”

神农展眉一笑，道：“此计甚妙。”

虽有浩然长河相隔，但以先天诸神之能，不会不知轩辕与神农立于对岸，图谋商议，但这边太一、伏羲与女娲皆是性情淡漠，对所谓洪荒大业神思不属，是以对其所言并不关注。

人族视女娲为始母，女娲亦视其为子孙后人，倾心以待，开始时伏羲对此不以为然，劝道：“人族诞生于世虽为你之功劳，但也不失为天道所趋，其后发展如何，自有天意定数，只要其未灭于世，吾等不必多加插手。”

女娲眼中晶光闪烁，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兄长，他们既然是我的孩子，难道不也是你的孩子吗？”

伏羲霎时脸红，“我……我知道了。”

太一：“妹控什么的……”

千倾：“真是太没立场了……”

于是伏羲便也不得不相助人族，授之以术。而轩辕与神农观其所为，以为尚不是他们出手之时，便也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而其并未久待，数百年后，轩辕氏臣属祝融与蚩尤部大巫共工鏖战九日九夜，天绝地倾，洪荒陷于一片水深火热中，直至第十日，两人战至昆仑西北，双双竭尽力而出，共工力有不逮，不慎被祝融击中，倾身撞向天柱不周山，天柱不周轰然而塌。此时盘古归化不过百万年，天基不稳，天柱塌陷，天倾西北，日月星辰漫散四落，洪水滔滔而至，天火漫天而下，洪荒之中死伤不知几何。神祇妖兽犹有自保之力，诞生不久之人族，却哀鸿遍野，骸骨满地。

女娲见此，目眦欲裂，不顾兄长伏羲劝阻，欲设法重立天地，拯救人族。她越洪荒而至东海，寻之神鳌，斩之四足，以为天柱。而此时天虽重立，天之裂缝犹在，天水犹降，天火不灭，不重补天隙，人族无以为安。

伏羲眼见女娲日日愁眉苦脸，郁郁不乐，不由叹息，终是道：“你还记得你曾自天河中取回的五色石么？其结于天之乾气，引日月之光，聚星辰之精，适为补天之器。”

女娲眼中一亮，复又黯淡，“可是，小五是我的朋友……”

伏羲道：“那便罢了，五色石虽融于天成，却还须倾力以炼，复又须聚神补天，你若为之，元神不知耗损几何，或数十万年内不得恢复。”

女娲叹息道：“元神什么的我才不在乎，我又不像你、太一和烛龙那般追求天道极致，也不似轩辕、神农、帝俊与蚩尤那样争以四极，这么多年来终于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兴趣所在，自要尽心竭力以待。我只是舍不得小五……”

伏羲默然。

最终，女娲仍是将五色石炼制补天，或是其愧疚而至，五色石本应以周天星辰之数暗合天道，却不知怎地多出一颗，女娲自是喜不自禁，珍之藏之。

无论如何，天之罅隙终是补上，一场洪荒浩劫亦由此而止，而女娲却元神耗损过度，力竭而倒，伏羲大恸，闭关太昊宫内，为其慢慢修复。洪荒之中，人族才脱大劫，百废待兴，轩辕与神农却相互心知肚明，他们现身之时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