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前尘(1 / 1)
竹笙觉得自己仿佛睡了几百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到了那个云雾缭绕的大殿上,但这次殿上氛围很是欢乐,众仙家列坐两旁,谈笑风生,殿中一群仙女轻歌曼舞。高坐于上的除了上次那个黄衣老头还有一白衣男子,再仔细一看,那男子边上还坐着一蓝衣少女。奇怪的是竹笙能看清这里每个人的面孔,但那白衣男子和蓝衣女子的脸却始终蒙着一层雾,看不分明。看那那女子这边瞧瞧,那边摸摸的模样,似是对周围的一切十分好奇。
竹笙早发现这边的人看不见她,便到处逛了起来。
迎面走来两位仙子。
“殿下身边的就是那位姑娘?”粉衣仙子说。
“对啊,据说她是由星光凝聚起来的”紫衣仙子左看看右看看,凑近粉衣仙子耳边“既不是仙也不是妖、魔,天帝也不知该如何处置她。”
“啊?星光都能孕育出生灵。”粉衣仙子不由提高了声音。
“你小声点。”紫衣仙子忙捂住了粉衣仙子的嘴。
“什么由星光凝聚,她分明就是一只妖!”突然出现一黄衣女子,阴沉着脸。竹笙不由一惊,金色的眼眸,淡漠的神情,这女子不正是银杏嘛!只不过她的身姿飘逸了许多。
两位仙子忙向银杏行礼“参见银杏仙子。”
银杏看了她们一眼便往大殿走去,两位仙子长吁了口气。
等银杏走远,那粉衣仙子抱怨道“银杏仙子脾气可真大啊。”
“那可不,仙界女子论相貌向来以花神为最,只是这花神沉睡至今已有数万年了。据说这银杏仙子与花神有几分相似,花神又是天帝最疼爱的女儿,如今天帝对银杏仙子很是看重。据说不少仙家都曾请天帝赐婚,可是银杏仙子不愿,而且你看见高台上那蓝衣女子了吗?”那仙子突然降低了声音,凑到粉衣仙子耳边讲了些什么,粉衣仙子笑了笑“怪不得,感情是吃醋了。”
竹笙眼前的景色突然变了,火红的花海,洋洋洒洒地铺满了脚下,一蓝一白两道身影与她相对而立。竹笙端详着俩人,那蓝衣女子的脸仍是看不分明,而那白衣男子竟和轩游一般模样,只是若说轩游是块冷冰冰的石头,这男子给人的感觉称得上是温润如玉了。
只见蓝衣女子嗅了嗅手上的花“慕辰,玄女姐姐说人界的花是香的,为什么天界的花没有香味?”
“天界向来长不出什么花草,这些不过是幻化出来的,怎会有香味。”白衣男子一挥手,火红的花海如烟雾般散去,四周一片荒芜。
“慕辰,如果我能让这长出花来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蓝衣女子望向白衣男子。
虽然看不清那女子的表情,但竹笙觉得此时她定是一脸期盼的模样,因为听着那女子的话她自己的心里竟也生出了一丝渴望。
“好。”
竹笙眼前的景色又换了,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宅子,上书落辰殿三个大字,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围墙,这宅子看上去与人间的别无二致。
反正没人看得到我,这样想着竹笙便大方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竹笙在这落辰殿里逛了许久,见识了不少亭台阁楼,园林流水,不由感慨神仙就是奢侈,转念又想到那神似轩游的神仙说这长不出草木,脑子里不由出现这些亭台阁楼周围寸草不生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来到一处花园,竹笙看见了一熟悉的身影在摆弄些花花草草。
“阮宝小友,你这花种得不错,得空了也帮我那姻缘潭拾掇拾掇,种些花草,好添些生气。”
竹笙循着声音回望,看见了一红衣老头笑眯眯地走上来,看着颇为和善。
“月老你别笑话我了,你明知道这花很可能也活不过半个时辰。”名为阮宝的蓝衣女子看上去有些气馁。“慕辰说天界从来就没有长过花花草草,月老,你比他多活了很久很久很久吧,天界真的从来没有生长过花草吗?”
“阮宝,你可曾听说过花神?”
“就是那个沉睡在极北的天界第一美人吗?”
“是啊,四万年了,大家只记得“天界第一美人”这个称谓了。我是看着花神长大的,她也曾是个可爱的小仙姑,就像你一般,从三百岁那年继承了古神的神力开始她才逐渐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花神。”月老的神色有些凄然“那场神力继承的仪式完全改变了花神,她的身上显现了岁月的厚重感,她的双眸再也映不出任何人的身影,但是你却能透过它看到世间万物,看到一种对于世间万物的悲悯,或许这就是人界所追求的大爱。只是后来花神沉睡不醒,天界便再无花开。”
“月老,什么是大爱?”阮宝托着腮不解地望着月老。
“心怀苍生。”或许也是放弃自我。
“为什么人界还有花天界却没有了?”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与花相似的生灵,那该是人了,脆弱易逝,花也只肯为护她、惜她之人盛放。月老忽然想起某日偶然撞见花神与神将止戈时,花神正说着的话。
“许是自花神之后这天界再无惜花人了吧。”
一阵强烈的白光照得竹笙睁不开眼,竹笙心想,看来这景象又要变了,只是待到白光渐弱,她发现眼前仍是那个花园。阮宝背对着竹笙站着,手里似乎捧着什么,她长高了,也消瘦了不少。
“把他抓起来,带到大殿。”刹那,几个天兵出现抓走了阮宝。
大殿?竹笙想起了灯会那晚的梦。
与此同时,天帝的指令响彻整个天界“请各仙家速到正殿。”
月老忙掐诀捏了只仙鹤,再用手一指,那仙鹤便飞出了姻缘殿。
“希望能赶得上。”
天界,正殿。
“银杏,你当着众仙的面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是。”银杏走下高台,来到阮宝身旁,指着她说道“那日,我见她鬼鬼祟祟地离开天界便留了个心跟上去,竟发现她与魔王是旧识。魔王还给了她一朵魔花,让她带上天界,不知有什么阴谋。”
竹笙赶到大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是了,这是那场梦的延续!
“你说谎。”阮宝刚要站起来便被两旁的天兵压制住了,她便只能抬头仰视银杏。
与阮宝目光相交,银杏忽然想起那天天帝愤怒的话语“他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将这小妖留在天界吗!他不过是恨我将他接上天界,隐瞒他母亲魂飞魄散的真相。”呵,慕辰不是说喜欢你含笑的眸子,我倒是不介意给它染上点其他情绪。
只见银杏俯身凑近阮宝耳边,樱唇微启“阮宝,你可知道慕辰的身世?他父亲身为天帝长子却无视天规与凡人相恋,这才有了他。他五岁那年封印千年的妖兽土蝼冲破封印为祸人间,他父亲在与土蝼的大战中伤及元神逝去,同年,天帝将其接上天界,自那以后他便再也没见过他的母亲。虽然他不说,但我深知他恨这天规,你以为他为何留你在天界?你不过是他用来挑衅天规的工具罢了。”
银杏的话让阮宝想起那日慕辰与玄女的谈话。
那日,听珠玑说玄女来了落辰殿,她便欢喜地跑去见她。她远远地看见玄女和慕辰似是起了争执,便有点不敢靠近。
“慕辰,天帝的性子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不会允许她存在的,你这般挑衅会害了她的。”玄女的神情有些激动。
“恩。”慕辰只是应了一声,继续喂池里的鱼儿。
“当初我和你娘结为金兰,以为自己多少能帮她一点,结果还不是···”
“玄女,你看这池碧水,前些日子阮宝在里面抛了几颗莲子,说是要等她开花结果吃自己种出的莲子。珠玑笑话她,说这天界何时曾开出花,我等几万年不死几亿年不灭,我倒觉得等等也无妨。”
“宝儿。”玄女看到了阮宝,唤了她一声,之后他们便结束了之前的谈话。
那时她不知玄女口中的“她”是谁,可银杏的那番话让她不得不去怀疑这个她就是自己。
“我不会信你的。”阮宝双手握拳,长长的指甲刺进了掌心,她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镇静,但冷汗不住地从她额上滚落。
“哦,那为什么慕辰总爱将你带在身边,让你承受他人的冷嘲热讽,他明知这天界没几个待见你的。”
阮宝没有反驳,任由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手中的魔花上。
“天帝,请让小仙跟她说几句。”月老忍不住出声。
“去吧。”
月老蹲下身来,大声说道“阮宝,我知你心地不坏,此事定是受那魔王蛊惑,只要你说出魔王的阴谋天界自会还你公道。”阮宝不言,月老叹了口气做势便起身,嘴唇飞速张合“用簪子。”
天帝见阮宝死不松口勃然大怒“妖女阮宝与魔王勾结扰乱天界,罚三十六颗散魂钉。”
天帝话音刚落,阮宝突然起身,只见她手中的魔花渐渐融入掌心,在手背留下火红的印记她的双眸渐渐染上血色,血眸蓝裙,无比妖异。
竹笙下意识地去看右手,发现手背上的印记竟消失了!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阮宝喃喃自语,一步步缓缓地向殿外走去。
待天兵从这一变故中回神,纷纷上前企图制住走向大殿边缘的阮宝却被其周身突然爆发的一股气劲弹开数米。
因为他们不需要真相,要的只是一个除去你的机会,否则,由着一个仙子的一面之词便定罪,这未免也太儿戏了,这么想着,竹笙不由觉得那阮宝很傻很天真。
阮宝看着四下躺着的天兵不由笑了“我以前竟觉得你们可怕,真是可笑的很。你们可知你们口中的魔花还有一个美妙的名字,言灵。”
蓝色的裙袂随风扬起,阮宝抽出发间的簪子,白皙的脸庞连同那双血眸一并隐没在翻飞的青丝之中。
“这个名字可不是随意起的,言灵,言灵,出言则灵。”阮宝说着便将簪子猛地刺入掌心,鲜血沿着簪身滴落,而那簪子周身竟显冒出一股至纯的仙气,这仙气源源不断地流入阮宝体内。
看着此情此景,竹笙觉得自己的右手竟也传来钻心的痛。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迷糊,在失去意识之前,竹笙听到阮宝的声音。
“我,阮宝,天界异类,诅咒银杏仙子以仙躯永受老病之苦!”
是夜,书房。
“你从蛮荒回来之后我并没有告诉你事情的所有真相,阮宝并不是被天帝贬入凡间。我原想让她借助你留在簪中的仙力逃脱,却没想她竟用这仙力催动了魔花,对银杏仙子下了诅咒,这一变故使得天帝慌了神,是我趁乱带阮宝去了人界,遮掩了她的气息并封印了她的记忆。”
轩游背手立于书桌旁,待月老将这段往事讲完,许久,也没有任何动作。月老见他这般模样便自觉退出了书房。
月老出了书房,那璀璨的星辰便闯入了眼帘。
大约半年前,月老在夜间赶路,偶然见着银杏坠入妖道后的真身,想到她对慕辰的一片痴心,心念一动便将其移到了轩府之中,只望能促成这两人的一世姻缘。在天界那场变故中无辜者有、罪有应得者也有,但一切都过去了,原以为这将是三人的重生,却没想银杏竟杀了竹笙的师父,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倒是我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