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送项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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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前，她特意回家洗了澡，换上了一条新买的裙子，还穿了一双新买的高跟鞋。从前她不喜欢高跟鞋，可是自从决定来到他的身边，她就努力去适应高跟鞋。这么一年下来，她竟也已经适应，甚至还有些爱上了。现在她偶尔穿上平底鞋，还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呢。

也许，喜欢高跟鞋是女人的天性；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啊，有时候是多么的可怕。它像毒瘾，平时发现不了，发作起来要人命。可你偏偏离不了。你需要它，你渴求它。它渗透到你的骨髓，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却浑然不知，依旧甘之如饴。

她不是不担心，不是不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会习惯现在的生活，习惯放纵，习惯撒谎，甚至习惯了他。然后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她不敢想象如果有那样的一天，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面目全非，也许面目狰狞。也许，只剩下白骨，连着血和肉，而那副皮囊早已经腐朽，化成了灰。总之，一定是可怖的景象，一定是她不喜欢的景象。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幸好，现在，她还是她；幸好，现在，她还没有忘记自己。

S市仿佛一年四季都是夏天，永远的热，永远的艳阳，永远的蚊虫飞舞，永远的高温预警。这里，没有春寒料峭，没有金黄秋色，更没有隆冬大雪。有的，是始终如一的夏，像是快要融化的冰淇淋，黏黏腻腻的，软软趴趴的。

这样的感觉，总是让人想到老旧的港片——昏沉的午后，风扇吱吱作响，卖冰棍的大爷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穿着背心裤衩的平头小伙站在柜台前和冰淇淋小妹说笑；一只黄狗趴在门边，伸着舌头，喘着粗气。

夏天，就应该是这样的吧。

幸好，她喜欢夏天。

也许是心里觉得冷，才需要空气的热来温暖冰冷的心吧。

吃饭的时候她竟然豪爽地说要请他吃饭。这是她第一次说要请他吃饭。他笑她：“最近发大财了？不仅两个月不要钱，竟然还要请我吃饭。”

她倔强地仰起头，“我高兴不行吗？”

“行！”

“对了，”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你还没说说你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他说：“做成了一笔生意。”

“不是收购A公司失败了吗？”她问。

她看见他看着自己，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问得有些太多，赶忙解释：“我是下午在电视上看到的。”

他好像不以为意，“那个无所谓。”

听他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多问，于是把话题引到别的上面去了。

虽然成功收购了A公司，可是战役才刚刚拉开序幕。况且这一役，似乎完全没有打击到他，对他影响甚微。不过，明天，星胜的股价应该会跌吧，正好是她买进的机会。想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

饭吃到一半，他突然拿出了一个盒子递到她的面前。蓝绿色的盒子上系着白色的丝带，极简洁，却又那样的清新雅致。

她问：“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他嘴角微微的上扬。

盒子里是一个漂亮的碎钻项链。铂金的普通链子，设计的心思全部在那个小小的吊坠上。吊坠是个心形，上面镶满了碎钻。在餐厅正上方的水晶灯的照耀下，璀璨夺目。盈盈的光点点折射，华贵又不俗。

她显然很高兴，除了爸爸外，还没有其他男人送过她礼物。她忍不住问：“送我的？”

他反问：“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抿了抿嘴唇，看着他，“为什么？”

除了那个遮人眼目的钻戒外，其实这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他从来都是给她钱给她卡，让她自己去买。他这样挑了礼物买来送她，倒像是花了心思一般，那意义完全不同了。可她还是不相信他竟然会在她身上花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她是个贪财的女人，跟他在一起也是为了钱。

不是连施曼文都说了吗？她就是个不要脸的妓*女。在一个妓*女身上花心思，倒真是让她有些不敢相信。也许，他真的对她动了那么一点点的真心？

他看着她，“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礼物，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他的意思似乎很明显了，却又不那么明显。不管了，反正这么多碎钻看上去也价值不菲。他既然要送，她就收下。她笑了笑，“不帮我带上？”

他走到她的身边，将盒子中的项链替她带上，然后说：“永远都不要取下来。”

她仰头，故意说：“那可说不准，等我以后跟你离婚了，可不就要取下来了嘛！”

他笑，“华太太，可没有人嫁给我后，还想着离婚的。”

“那可说不好。你的钱没有用尽的一天，我的美貌可是有尽头啊。”她自嘲。

他听了，大笑起来。

可不是吗？他也许就是看中了她还有几分姿色，看中了她年轻。等她人老珠黄时，他大概早就腻了她。或者，在那之前，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见他笑了，她也跟着笑，然后站起来，搂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是真的喜欢。喜欢这根项链，喜欢他对她说“永远都不要取下来”，喜欢他为她花心思，哪怕只是这么一点点，哪怕他没有任何用意。可她就是喜欢，也许只是女人的那么一点虚荣心作祟。

吃完饭他提议去外面走一走。

其实，她也很少有机会在室外。不是在家里，就是在车里，要不就是在另一栋房子里。她甚至嘲笑自己像一只蜗牛，永远都背着一个房子，很少有机会呼吸到外面的空气。

今夜有些风，吹走了白天的暑气，凉爽宜人。他将车停在了江边，然后和她一起慢悠悠地沿着江岸散步。江边时不时有低垂的杨柳，那柳枝都垂到了江里。树梢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蝉鸣。岸边的长椅上三三两两地坐着闲聊的人，有情侣、有一家三口。

他说：“我小的时候，妈妈经常带我来这里散步，每晚吃完饭都来这里溜达一圈。”

他其实很少谈起他的爸爸妈妈。她知道他的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妈妈也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去世了。后来他独自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竟也干出了这番成就。

他继续说：“当时我家就住在这附近，后来那片房子拆迁，我们才搬走的。”

“那你就算是土生土长的S市人咯？”她问，“那话怎么说来着，你们这样的应该就叫土著了吧？”

他笑：“其实也不完全是。我妈妈是这里的人，我爸爸是北方人。”

“怪不得你爱吃面食呢！”她兴奋说，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他诧异，“有吗？”

这个习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吧，而她却说得这样自然。

“有啊，你有时候半夜饿了不就让我给你煮碗面吗？”她笑着说。

这倒是真的。他经常工作到很晚，有时候她还没有睡，他就让她煮碗面。刘阿姨不在，这烧饭的任务可不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其实家里总是有各种吃的，但他偏偏不爱吃，就爱吃一碗普通的牛肉面。

他夸她手艺好，她也乐得给他煮面。也只有在煮面和给他放洗澡水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也像是一个妻子一般，守着丈夫守着家。

他说：“以前我读高中的时候，晚上总是看书看到半夜。那时候，妈妈总是给我煮一碗牛肉面。她煮得很好吃，那牛肉很有劲道，不生不老，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原来，他爱吃面并不是因为爸爸是北方人，而是因为那碗面总能让他想起妈妈吧。她静静地听他说，好像在说一段尘封的往事一般。其实她很理解这种感觉，就像她自己时常想起爸爸一样。每当她想起爸爸的时候，想到的总是爸爸慈爱地抚摸她的头，然后轻轻地唤她一声“小词”。

那些远离而去的亲人啊，总是会有一件事或者一句话永永远远地刻在心里。

她呆呆地望着他。他笑：“你看着我干什么？”

她说：“我的妈妈以前也经常煮面给我吃。可是我总是不爱吃，嫌她煮的难吃。不过她是真的不会煮饭，只会煮面，还很难吃。我为了不吃她煮的面，只好自己学着煮。自从我学会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了。可是现在，我偶尔还是会怀念她煮的面……”

“那有机会回纽约，再让你的妈妈煮给你吃啊！”他说。

她摇摇头，“没有机会了。”沉默了片刻，说：“她得了阿兹海默症，再不会煮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