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1)
员工四散之后,死神便露面,陶瓷在会议室的主席位置抽烟,在轻烟中她瞄了他一眼,这样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多余,全部是废物。”
死神拉开椅子坐下来,对她说:“我看你倒是满高兴的。”
陶瓷说:“你是个差劲的追求者。”
死神托住额头,凝神地注视她,没有说话。
陶瓷被他肆意地看着,渐渐就有些不自在。
死神伸手抓了抓鼻子,叹了一口气,又扬了扬眉,再看她多一眼之后,便站起身来。
他似要离开了。他走前两步,回头对她说:“我还有第四招。”
他的眼神看来有点忧伤。
陶瓷故意冷着一张脸,看着他但不作声。
死神笑了笑,接着就走出了会议室。
陶瓷在主席位置上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把烟弄熄。数分钟后,她依然坐着不说话,脑袋内亦没想些什么。她把烟灰盅推开,然后才站起身离开。
不知怎地,她觉得有点不寻常。
怪怪的,闷闷的,说不出来。
“死神的第四招……”单单想起这句话,心便忐忑。
唔,应该有事发生。
而然后,陶瓷如常地生活,下意识地,静待死神的追求招数。
在最初的数天,她等待得很有警觉性,随时准备应有的反应。然后又等了数天,警觉性转变为狐疑,她开始有点不耐烦。继而,再过一星期,陶瓷的态度转变为半放弃,一想起死神,她会在心中说出埋怨的句子。
而最终,她的情绪就跌到沮丧的水平。死神已失踪了两星期,没露面没音讯,无声无息,连再见也不说一声。
陶瓷喃喃自语:“被抛弃了吗?”
然后,就满心的不可思议。
原来,真的会舍不得。她主动离弃这个男人时可以表现狠绝,但当这个男人有离心,她就感到虚弱无力。
在死神没现身一个月之后,陶瓷的身心就迷乱起来。
工作提不起劲,与人交谈时心不在焉;当她穿着华贵地出现在社交场合中时,她发现,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期望。
他都不再出现了,她还能有什么期望?
别人围着她说话,她表现呆呆的,完全搭不上嘴。
很失落很失落,是意想不到的失落。
镜子亦反映了她的憔悴。她在那苍白枯干中,却看到死神的轮廓。她从自己的脸中看到他的脸,闻说,爱得深的恋人,两张脸孔是重叠的。
她叹气连连。五官轮廓已如此像样,看来要二合为一了。
为什么在她发现了要融化成一起之时他才失踪?
抑或,就因为他销声匿迹,她才能看见他俩二合为一的容貌?
她掩住脸,感受着悔恨的冰凉,那冷冷的点滴,正渗入血脉之中。
在一个自斟自饮的晚上,她这样说:“我是不是失恋了?”
然后,她苦笑。“是我一心想他离开……”
陶瓷知道,以后,她也不会再谈恋爱,而这一场人生中最后的恋爱,就这样完结了。实在有点出其不意。部署抛弃别人的人,最终却被抛弃。
接着的一个星期,陶瓷甚至没有上班。她由朝到晚都没更换衣服,亦没有化妆打扮,失魂落泊的,精神萎靡。她不大肯吃,但喝很多酒。每走两步,心就痛一痛,而随时随地,都可以流出眼泪来。
就因为失去,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依附他。
而当心是依附了,一切,就痛。
刀不一定要切在皮肉上才会痛。有时候甚至不见刀,也会痛。
中国人口中的“折堕”,现正由她悉心演绎。
她纵容自己的落魄,也肆意随便嚎哭。她知道,这样的狂乱情怀,以后都不会再试。
在失恋的时候,什么也没做过,但力气已经花光。她连呕吐的气力也没有,秽物刚由胃涌到咙喉,因她无力张开口,又回流到肚子里。
她虚浮地笑了笑,深感自己的不可理喻。
躺在床上的她,觉得身体重如铅锤,正逐英寸逐英寸地往下沉。将要沉到哪里?会是一个怎样的深渊?她的心在呼救,但愿在未沉落到最深处之时,能遇上他拯救的双手。
虽然她知道,这是天方夜谭。
“这个男人已不再理会我了……”失意地,她对自己说出这一句。
在一个依然喝得昏醉的晚上,陶瓷斜躺在贵妃椅上,右手压在数片碎玻璃中,手腕淌血。她感觉到痛,但这痛的感受却来得正好,尖尖的、薄薄的、冰凉的,与昏醉的飘浮感和谐地融和一起。她眯上眼,享受这一刻的轻软迷离。
疼痛与昏昏欲睡互相交替。然后,她感到有人轻托她那只淌血的手腕。昏醉的她张开眼睛,她发现,她居然看见死神。
她含糊地说:“是你……”
再见他,原来不如想象中激动。酒精麻痹了中枢神经,眼前的人与物,一概如幻似真。
死神微笑,坐在她身畔,替她包扎伤口。
陶瓷看着他那温柔的侧脸,这样说:“你来干什么?”
死神没望向她,他如此说:“刚想起一些我和你的美好片段,于是便回来请你陪我一起重温。”
“啊……”她的心应该很感动很感动,可是心头早被烈酒灌醉了,只懂得发出感叹的单音。
死神默默地把她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就凝视她那疲累憔悴的脸,这一刻,她是如此的脆弱,只要他稍微有一点点残忍,她便会在他面前粉碎。
所以,他知道他要小心翼翼。
他伸出他的左手,轻按在她的脸庞上,以世上最温柔细致的力度,柔柔地抚摸她。
而她就在他的手心中,被摩擦出眼泪。眼泪热烘烘地,流落在他的手心。
他这一种温柔,能够软化最强硬的心。
心已软了,差一点便能悉随尊便。
差一点……差一点……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这个男人,以竭尽所能的力气,为自己的原则尽最后一分力。她对他说:“我已经不爱你了……”
死神听见,但他的神情没有透露任何的激动,又或是哀伤。他把他的左手收回,停止抚摸她的脸。他定定地把她看了一会儿,接着,就俯下头去。
他吻向她的唇。当两唇相碰之际,她全身颤抖。
力量如放射的激光,流动她全身。
她在他的吻中凄然落泪。她发誓,她从未如此伤心过。悲痛得,天地已陷于无形了,世上一切皆已崩溃瓦解,如灰烬四散,能留下来的,就只有心中的痛楚。
他的唇离开了她。然后他就以爱怜的目光凝视悲伤的她。看着这个差一点便为他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女人,死神的心情有那失而复得的落实。
他只想说出这一句:“你怎会不爱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你,以及能够不断地原谅你。”
她听见了。棕色的眼珠与绿色的眼珠同一瞬间闪亮出火光。她完全无法置信,他可以如此看穿她。
如千军万马倒下,她不得不在这个男人跟前投降。她再狠再绝再强势,也只能败于他这么的一句。
作为一个人,最终的盼望,不外是得到一个了解自己、肯原谅自己的另一半。
这剎那的爱情如摩西过红海般浩瀚伟大。她在他的注视下,动弹不得。
她僵住了,惊愕于她所得到的。
他却仍然如斯冷静悠然。他的微笑轻柔而善良,他望着这个败阵的女人,以一双臂弯拥抱她。
到头来,她还不及他聪明。死神的第四招,就是一次突然的离开。
当她伏到他怀中,泪水就全然制止不了,像是决意要把这段日子的孤单失落一次过哭尽。
在最深沉的悲伤中她体会了一回事:世上最难过的事,就是离开一个仍然深爱的人。
***
提问:幻象
陶瓷对死神说:“我想憎恨你,但却发现我很爱你。”
死神伏在她的身上,以指头轻扫她的脖子,对她说:“我知道你不会离得开我。”
陶瓷没说话,她的异色眸子散发着迷光。
死神沉落在她的美丽之中,但觉一切都那么不能自恃。他说:“你美丽得令我自觉没资格抚摸你。”
陶瓷合上眼,沉醉在他的蜜语中。她以修长秀巧的双臂拥抱这个男人。在这一刻,她愿意给他安全感。
他俩又跨越了一步,这段恋爱又回复了平静。陶瓷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自己均衡的吸呼。她的指尖在他的背部中央游移,她知道他正享受着,而她亦一样。
在平静时,恋爱真是要多好便有多好。
太美好了,其他事便不要去想吧!何必要自己心神紊乱?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死神正吻着她。他的每一个吻都是一阙音调,带着感情的、蕴含意思的。这一吻是感叹,那一吻是激情;吻着眼睛的时候是怜惜,吻向鼻尖代表觉得她可爱;吻着耳朵时就是甜言蜜语;吻在脖子上,代表了天长地久;吻在肩膊上,表示了他愿意给予安慰;吻在面额中,他会永远把她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