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诉衷情（1 / 1）
萱草戎葵，松菊堂深犹畏暑，晚云催雨霭帘栊。满楼风。池莲翻倒小莲红。看扫鉴、天清似水，一轮明月却当空。画栏中。
宣仪轻轻整了整肩上的行囊，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天下之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处，早在十年之前她就已经没有家了。现在的晴雪山不知道是不是还依然终年飘雪，那里恐怕早就变成一片废墟了吧。死也总该死得其所，宣仪想着，也许只有在十年来魂牵梦萦的故土才能让她平静的度过自己的余生。
无论怎样，她都必须先坐船离开月照梨花屿。于是宣仪叹了口气，朝着渡口的方向走去。只走了几步，就看见前方已经有人在等她。梨花白的箭袖长衫，长发在月色下轻轻飞扬，月光在他身后照过来，便看不清楚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要走？”不夹杂一丝感情的声音，听得宣仪心中突然觉得有些酸楚。
“我们……没有未来不是吗？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承灏。”那一席白衣如雪的身影，是她今生今世都忘不了的一个美梦，却又只是一个十年前就该醒了的梦。两个人对视着，脑海中浮现出的都是往日里的一点一滴。
“如果你亲口告诉我，你不爱我，那么我就会放你走，从此以后两不相干。”承灏的眼眶中已经有了泪光，声音却仍然不带一丝温度。
“你多保重。”宣仪叹息着，在承灏身边错身而过。
“我已经失去太多的时间了，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吗？”承灏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声音却开始发抖，“让我实现对你的承诺，就算天塌下来让我为你挡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所需要去做的只有依靠我，相信我。就是这样，可以吗？”
宣仪停住脚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掉下来，就好像当年的那一挂珍珠帘。“我们……太晚了。从前我还可以欺骗自己早就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可是现在每次你看我的眼神都会提醒我，我心里的恨是永远消失不了的，我只会伤害你而已。”
“伤害也好，如果一定要存在伤害，我也希望是你带给我的。”承灏转过身，看着宣仪的背影。
“你别傻了好不好？”宣仪也回过头来，眼神中满是幽怨，“你又何苦这样伤害自己呢？”
承灏慢慢地摇了摇头，“你不明白，没有你的日子我才最苦。”
“……”宣仪说不出话来，一句也说不出来。
“把你的悲伤都交给我好吗？”承灏看着宣仪的眼睛，“别离开我好吗？”
已经没有什么话语可以表达宣仪此刻的心情，只能在她的眼神看到纠结在一起的痛苦和矛盾。承灏的笑容很悲伤，却轻轻的将宣仪揽入了怀中，“相信我这一次吧，从此以后我不会再逃避了。”
宣仪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承灏终于笑了，眼泪中闪烁着明亮的笑脸，尽管以后的日子可能会很苦，但是为了你，再多的辛苦也值得。
“我们走吧。”承灏拉起宣仪的手。
“去哪里？”宣仪的表情很诧异。
“我们回晴雪山，在山上搭一间小屋，种几亩菜田，从此以后再也不理外面的事好吗？”
“不行，你不能为了我而放弃你的责任。”
“你为了别人已经考虑了太多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责任。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你要记得，你的身边永远都会有我在。”承灏的温柔是另一种毒，当宣仪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她叹息般地摇摇头，“别对我这么温柔，这样下去，我怕如果有一天离开你，我连呼吸的能力都会失去。”
承灏笑了，轻轻抚摸着宣仪的脸，“我不也是一样吗？这辈子我都注定戒不了你的好。”两人相视而笑，虽然有些许悲凉和无奈，但至少今后的路还能挽着手一起走，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世上最难得的事了吧。但这条路却又实在是太短暂了，只走了几步，宣仪突然觉得胸口又开始痛起来，只得用手按住拼命忍着，承灏忙扶住宣仪，“仪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你体内的毒又发作了？”
“不是，”宣仪费力的摆摆手，“在你衣服上有种很香的味道，我闻了之后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会这样？”承灏闻了闻衣袖，不禁大惊失色，“居然会是迷迭香！”这种香的味道极似普通的檀香，普通人闻起来对身体没有任何伤害，却能够加速已经中毒的人体内毒素的发作，是谁能够在承灏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下手呢？来不及多想，四周已经瞬间闪出了几十条黑影，将两人团团围住。此时承灏已经不能靠近宣仪十步之内，否则迷迭香会让宣仪的状况更加的恶劣，但即便是此时的宣仪也已经痛得全身发抖，完全没有了自保的能力。承灏的心里只看得见宣仪，不禁大失方寸，居然全无应对之策。
那几十个人摆开架势，不等承灏想出对策便杀了过来。承灏忙把手中佩剑交到宣仪手中，自己则空手应战。承灏的佩剑名曰飞瀑连珠，出自上古名师之手，剑鞘、剑柄及所配流苏均是纯白色，剑身由陨石铸成，不会沾血，被此剑所伤的人即使重伤而死也不会流血，但伤口却要比普通的剑伤疼痛千万倍，是所有剑客和收藏家梦寐以求的珍宝。但宣仪此时虽有名剑在手也全无用处，不但脚下步伐全乱，脑子也是昏昏沉沉，只解决了三五个人便再也支持不住，终于晕了过去。而承灏更是顾此失彼，拨开人群正要将宣仪抱起来，身后突然有人出手打在了他脑后的玉枕穴上，承灏眼前一黑，顿时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待承灏睁开眼睛时，却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而眼前守着自己的竟是小仙。看他醒来，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捧了药汁来道，“你可醒了，快把药喝了吧。”
承灏也不管小仙，一下子便从床上跳了下来，晃着小仙的肩膀，吼道：“宣仪呢？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宣仪姑娘？”小仙一脸的茫然，手中的药碗被承灏打翻了，撒了一地的药汁，“我找到你的时候就只有你一个人啊，你们是在一起的吗？”
“怎么可能？宣仪一定被人带走了，我要去找她。”承灏说着就往外大步而去。
“你要去哪找啊？”小仙也慌了手脚，急忙拦在承灏前面，“我们一点头绪也没有，总不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啊，眼下坐下来好好想想有没有线索才是最重要的，况且你也受了伤。”
“线索？”承灏打断小仙的话，“对了，昨晚我穿的衣服呢？”
“衣服？”小仙奇怪的看着他，“已经洗好了，怎么了？”
“你平时都不会在我的衣服上熏香料的，为什么昨天竟会熏上迷迭香呢？”承灏死命的盯着小仙。
“迷迭香？”小仙更是一脸的茫然了，“我为什么要在你的衣服上熏那种东西啊？”
“不是你？”承灏稍稍松了一口气，想来自己也的确不该怀疑到小仙的身上去，便又问道，“那昨天还有没有什么人碰到过我的衣服?”
“昨天？”小仙努力的思考着，“没有了吧。”
“你再仔细的想想，”承灏努力的引导着小仙，“或者和平常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都可以。”
“不一样的？”小仙也在努力的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突然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对了，昨天洛神姑娘屋里的小丫头也拿了些衣服送到洗衣房，我看她干活慢就拿了几件过来，我是把你们两个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洗的。”
“洛神？”承灏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推开小仙就向外走去。
“怎么了？”小仙在承灏身后追了出去，“如果你想找她的话，她昨天回玉水明沙了。”
承灏突然站住，脸上浮现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居然冷笑了起来，“是她，一定是她，我怎么会没有想到呢？一定是她要洛神这么做的，天下间除了她还有谁会有这么歹毒的心肠？”
“少爷，你在说谁？”小仙看着承灏的背影，看得出他的情绪正在剧烈的波动着。
“我们回玉水明沙，”承灏冷冷的声音直接打在了小仙的心里，“我要回去找她算清这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
承灏回头，小仙居然一瞬间呆住了，和承灏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气。
“少爷……”只吐出这样两个字，小仙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这样摄人的气魄，令人恐惧的眼神，小仙的心里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不安，有什么事就快要发生了……
紫鞠气，飘庭户，晚烟笼细雨。雍雍新雁咽寒声，愁恨年年长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