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白蔹(1 / 1)
此时的白蔹的确还在皇宫,还住在之前的宫殿里。茯苓昏迷的消失他当然知道,当初就是看着她倒下去的。茯苓醒来的消息他也知道,宫中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他想去看看她,却不敢见她,怕见到她会情绪失控。下面的宫女太监们都在传皇上很宠爱她,现在没册封只是因为茯苓受伤了,皇上心疼她的身体。等养好伤,肯定会册封的。有的已经在想该怎么巴结讨好了。
宫中的留言白蔹当然有耳闻,想起当初晚宴上她跟着和宁皇帝离开,想起她为了和宁皇帝奋不顾身。心中更是烦闷,找了个没人的凉亭,抱着酒坛企图一醉。古人都说一醉解千愁,他因为师傅的原因,却从来没醉过。现在却想不管不顾的醉一场。
他是临月国的四皇子,有一个很光亮的名头,生活却不像他的名头那么光鲜亮丽。别人都说他母亲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子,但是在后宫得宠也就意味着排挤。要么是尊贵的后宫之主,要么有足够的娘家势力,可是这两样,他母亲都没有。
父皇一直很忙,即使他母亲是最得宠的妃子,他是最受宠爱的皇子,他和母亲每天也只能见到父皇一小会儿。每到父皇来的时候,他都腻在母亲宫中不肯走,享受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母亲很美,很温柔,却很少笑。听宫里的老人说母亲本有婚约,是父皇出游时强行从宫外带进来的。他不信,他一直都相信母亲是爱父皇的,进宫也应该是甘愿的。只有见到父皇时,母亲才会笑,笑的很美。
就为了母亲的笑,他一直都很乖,希望能早点长大,为父皇分忧,好让父皇能多陪陪母亲。他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父皇,父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夸他真乖,要他好好学习。从那以后,他要学的东西越来越多,四书五经、骑马射箭,但为了能帮到父皇,他从来没抱怨过。
一次跟着先生上课回来,碰到了他二哥——白术。白术是皇后的孩子,比他大两岁,平常总是欺负他。第一次被欺负时,他去向母亲告状,母亲不但没帮他,还领着他来到皇后宫里,为冲撞了二皇子道歉。母亲让他叫高高在上的那个女人母后。当时小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不是他的错,还要道歉,为什么要叫那个女人母后。但不忍母亲失望,他最后还是乖乖的叫母后,乖乖的道歉。那个女人装模作样的训斥了母亲一番,让他们回去。
回去后,母亲不准他告诉父皇,还让他不准冲撞二皇子。他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只摸着他的头说等他大了就知道了。
从那以后他都很小心的躲着二哥的,被欺负也只是默默承受。但他猜母亲是知道的。曾有一次母亲问过他身上的淤青,他只说是不小心跌的,母亲没再问,抹着眼泪替他上了药。
最近父皇安排了很多课程给他,他累了一天没能早点发现躲开二哥。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期盼着他像往常一样欺负完就放他回去休息。只是这次二哥好像很生气,边骂边打“就你还想当太子……”“你以为凭你母亲那个狐狸精就就能当上太子……”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话。
听到他骂母亲,他生气了。把母亲的叮嘱忘在脑后,冲上去打了起来。白术虽然比他大两岁,但开始练武的白蔹并不弱。白蔹用满身的伤痕终于把白术打倒在地。回去后忍不住跟母亲讲了刚才的事,母亲又要拉着他去皇后那道歉,他很委屈,不管不顾的跑去找父皇告状。
母亲随后跟来,跪在地上求父皇把他送出宫。从他记事起,母亲就都只在外人面前跪父皇,从来没有在私底下跪下求过父皇,他知道这次闯祸了。
后来,父皇答应了母亲,把他送去了母亲的哥哥,他的舅舅家。舅舅是个商人,家境还算殷实。但他能感觉到舅舅一家对他的排斥。后来才知道是舅舅想要母亲帮他向皇上求个官坐,母亲没同意。
他只是个被驱除出宫的皇子,寄人篱下。舅舅舅母还对他有分敬畏,表哥表弟那些小孩子没大人想的那么多,经常嘲笑奚落他,但最起码在这里不会有性命危险。现在他已经知道,他能靠的只有他自己了。
舅舅家请的有夫子教表哥他们学习,他就偷偷躲在暗处学。布置的有作业之类的,表哥们偷懒,他就帮他们做。为了能让白蔹替他们做作业,表哥他们还求舅舅允许他一块上课,允许他出入书房,随意借阅书籍。
不知不觉已经出宫两年,他一直在舅舅家生活。父皇仿佛已经忘了还有他这么个儿子,没派过人来接也没来过书信。他由最开始的失望愤怒已经麻木不在乎了,只希望母亲可以好好的,不再被皇后刁难。
这两年里,虽然舅舅一家不喜欢他,但也没苛待过他。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过多久,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他的师傅——君迁子。
一天他帮舅舅送东西,回来就听说家里来客人了。他在这里只认识舅舅一家,对父皇也不再抱有期望,就没在意,转身回自己房间。可是下人说舅舅找他,只能整整衣服出去见客。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师父。
他来到客厅,就见舅舅对面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今天的客人应该就是他了。那人见他进来,就对他招手,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白蔹不解的看向舅舅,舅舅解释,这是你娘的故人,想来带你走,你要是愿意就拜他为师跟他走,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撵你走。
可能是那句母亲的故人打动了他,他竟然选择拜他为师,并跟他走。
离开舅舅家之后,师傅带着他四海为家。师傅是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整天邋邋遢遢的,但对他很好。师傅教他武功,教他读书,他不解为什么一个酒鬼会这么多东西,或者是发生了什么让这样一个满腹诗书、气度不凡的人变成了一个酒鬼?
师傅经常看着他发呆,他不解,直到有一天他又喝得烂醉,嘴里含糊不清的漏出母亲的名字,白蔹忽然想起听到的母亲曾有婚约的传言,暗暗猜测着。
等他长大一点,师傅跟他说“白蔹,你该有自保之力。”然后师傅开始教他兵法谋略,教他培植自己的势力。但师傅从来都只教他理论,具体该怎么做却从不开口。就算他失败、受伤,师傅也只是沉默着替他上药,然后从头再来。
可能师傅的教学方式有效,也可能是他自己有这方面的天分。他有了自己的势力烟雨楼和醉乡楼。平常用来赚取金银,暗中替他收集情报,必要时还是一股很强的武力。
师傅还是有空就喝酒。他阻止过,没有效果。后来师傅在喝酒时他就在附近守着。师傅是除父皇和母后之外,对他最好的人。看着师傅醉酒后露出的伤痛,白蔹心疼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尽心尽力的孝顺师傅。
师傅领着他去过很多地方,从天南到海北,见过不同的风景,也听过很多人的故事。路上也遇到过需要帮助的人,师傅也会让他上前帮忙,并借机把他们收归为自己的力量。
几年过去,他已经明白了父皇母后的无奈,也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只安心的跟着师傅。师傅从不提皇宫的事,他也从来不问。这样的生活他是满意的,甚至希望皇后他们永远忘了他的存在,就让他在宫外自生自灭。
云山下的那个小镇,有他的一家醉乡楼。他和师傅经过那里,就进去休息。师傅又喝的烂醉,在房间里呼呼大睡。他出来透气,站在楼梯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没想到会遇到她。
看到她撞到人,要跌下楼梯,他只是随手拉她一把。本想直接松手的,茯苓却不站好,不由有点不耐烦。低头看去,眼前的她拉着他的手后仰着,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手臂上。帽子掉下去,头发散开,原来是个小女孩。稚嫩的小脸吹弹可破,眼睛紧紧闭起来,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这一切让他觉得新奇,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松开手,看着她“啊”的一声后仰,手在空中乱抓,又伸手使劲拉她一把。她直接撞进他的怀里,又赶紧推开他,站好抬起头怒视着他。眼睛里有水莹莹闪烁,更衬得她清纯可爱。他有点鬼迷心窍,竟然说出下次见面让她以身相许的话。
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小镇,偶尔会想起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已经想不起她的面容。
再后来父皇传来消息,说母亲病了。他和师傅匆匆赶回去。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躺在床榻上,瘦的吓人。他扑上去抱住母亲。母亲摸着他的头说已经长这么大了,自责她没能好好照顾他,他只哭着摇头。母亲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就把他赶了出来,让师傅进去。
父皇拉着哭泣的他等在外面。母亲不知道和师傅在说什么,师傅很久才出来。父皇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只说了句对不起。师傅留了句“你对不起的是她”,挥袖离开。
当天晚上,母亲终于还是走了。父皇沉默,师傅又醉了。
等办完丧事,师傅拉着他离开皇宫。父皇摸着他的头要他好好听师傅的话。
师傅开始酗酒,一天里除了睡觉就是喝酒。看来母亲的离去对他是个很大的打击。白蔹早就习惯了没有母亲的生活,哭过之后就不再想了。
白蔹静静的陪着师傅,不劝,不说话。只等师傅醉后把他拖回房间。
再后来,师傅病了,找了很多大夫,都说喝酒太多把身体掏空了,让他准备后事。他没有悲伤,也没有像母亲离开时一样哭泣,只静静的照顾着师傅。病了十多天后,师傅的精神突然好起来,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却还是奢望他能好起来。
师傅说他叫君迁子,跟着师傅这么久,他却直到此时才知道师傅的名字。师傅说他还有一个小师弟,叫洛子辰,就住在云山上。这样颓废、以酒为生的自己活着时没脸见他,死了还是想回去。让白蔹把他送到云山上,跟师傅葬在一起,落叶归根。师傅还说不能在继续照顾他了,让他去找他的师叔洛子辰。
后来白蔹带着师傅的骨灰来到了云山,可是云山上已经没有人住了。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只是落着一层灰尘。看来师叔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他在屋子里还找到些小孩子的衣服,猜测师叔可能成亲了,带着家人离开了。
白蔹把师傅的骨灰埋在后山,把屋子收拾干净,离开了云山。还回了趟小镇上的醉乡楼,那里的人说那个小女孩已经很久没来了。
都走了么。母亲走了,师傅走了,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也走了。白蔹忽然不知该往哪去,父皇发来信件让他回去,他却不想呆在那个狭小的地方,回去呆了几天,见完父皇又出宫了。父皇不允许他走远,说怕他去找母亲之前见不到他。他看着父皇鬓角的白发,同意了,就在皇城月落城住了下来。母亲走后,父皇老了很多。
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当初那个小女孩。她已经长大了,坐在树下静静的弹琴。最开始他没认出她就是当初那个小女孩,只是感觉面熟才出口搭讪的。后来也的确动过留下她的意思,却不是让她替他卖命。他只是寂寞太久了,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聊的来的朋友,只是单纯的想留下她,不想分开。
从白芷口中听到她走了,他才意思到他已经在不知觉中对她生出了超越朋友的感情。慌忙出城去找,脑子里都是她的笑,她的闹。失魂落魄的回来见到她时,他真的是欣喜若狂。想赶快告诉她,他的情感,想问她可以可以留下来陪着他。但又怕她知道他骗她生气,患得患失的不知该怎么说起。
没想到白术会抓她。他知道白术要的是什么东西,父皇的玉玺被盗了,他们都在暗中寻找。很匪夷所思是不,但真的是丢了。他怀疑是白术派人盗的,想要立功,但不巧真的被盗了。后来冬青和夏冰配合白芷她们终于追了回来,直接交给了父皇。
如果玉玺还在他那,他真的愿意用它换茯苓的。白术只是想立功,并不是想独吞。只要回到父皇手里,立功不立功对他无所谓。
茯苓还是知道了,跟他决裂,他想解释的,茯苓却不愿意听。白术派人追杀茯苓时,他吓坏了,赶紧带人去相救。知道她没危险了,却突然没了勇气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次见到茯苓更是意外。他代表父皇去恭贺和宁皇子的满月,却看见身受重伤的她。看着她身上一道道的伤口,他恨不得把伤她的人全部杀光。虽然很想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不说,他就不问。
在晚宴上见到作为舞姬的她时,他是嫉恨的。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拖下来,藏起来。这情景很像当初在烟雨楼她以紫苏的身份出场。这么美的她,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他恨不得把其他人的眼睛都蒙起来。
中场看到她靠着和宁皇帝,听着下面人偷偷的猥琐笑声,他的心底是恨得。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的没有原则不顾尊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想狠狠的打醒她。
及到后来她跟着和宁皇帝离开,他的心都要碎了。等到皇宫兵变,他第一反应是她在哪,有没有事。找到她时的场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茯苓穿着和宁皇帝的皇袍,正在被围攻。她怎么会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她真的已经委身于他么,哪怕没有名分,哪怕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那他算什么,痴痴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么?
想要转身离开,再不见她,可是身体本能的接住她坠落的身体,替她挡去袭来的刀剑。
茯苓昏迷的时候他当然是去看过的。虽然恨她,但还是忍不住去看她,为了她的名声,还只能趁晚间,迷昏宫女,悄悄去看她。看着她躺在床上像个破碎的娃娃,他是心疼的。明知道她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唤她。听说她伤口发炎烧得很厉害,他担心的睡不着又偷偷去看她,听见她要喝水,生平第一次伺候人却还是欣喜的,只因为她醒了……
听说她醒了,他却不敢再去看她,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都忘记了自己背上还有伤口,当然也没有处理,就任凭它们流血,又自己愈合。举着酒杯,他想起了师傅,师傅原来也是这种心情么,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答案。
半醉半醒之间又听到宫女太监在讨论茯苓。
那位姑娘可受宠着呢,现在还在皇上的宫里养伤呢。
可不是么,听说今天皇上又问起她的病情,皇上什么时候那么关心过人?
你们说,那位姑娘会被封为什么级别的娘娘?
至少也会是嫔。
别说嫔了,我看封为四妃之一也有可能。
你们忘了,石贵妃可被打入冷宫了,现在贵妃的位子还空着呢。
皇上至今还没立后呢?
不可能吧?
我看有可能。
“滚”,白蔹发起酒疯,把桌上的东西都推到地上,他也没有形象的躺在地上。
“啊”那些宫女们吓坏了,赶紧叫人把喝醉的他扶回去。
“我没醉,我还要喝,拿酒来。”白蔹大着舌头推开宫女,最后还是被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