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卷三 第一章 醉生梦死（1 / 1）
“小姐这身装扮，简直就叫惊为天人！”丫鬟推门而入，一见身着喜服的自家小姐，万分惊艳道：“远比那传闻中美若天仙的杨仙子更胜一筹！”
“小菊……”
准嫁娘低声一唤，小菊嬉皮笑脸道：“小姐的美貌可是人尽皆知的，还怕小菊夸呢？”
“你还皮！”红唇一勾，便是清丽绝俗，“还不扶我出去，爹娘都该等急了吧！”
“哪里是老爷夫人急了，小菊看是小姐急着去见丁姑爷了吧！”
“你这丫头！”方月瑶嗔她一眼，伸出手去。
小菊将她扶出房门，欢喜道：“老爷、夫人，小姐来向你们拜别了！”
“女儿在此拜别爹娘了！”方月瑶盈盈下拜，莺声细语，“女儿此去青芒城路途遥远，怕是今后难见爹娘了，还盼爹娘保重身体，福寿安康，勿以女儿为念！”
方母扶起女儿，满心不舍泪流满面，“瑶儿此去嫁入丁家，须得孝顺公婆，事事谦恭……”
方父搀扶起母女俩，宽慰道：“丁家是段家的姻亲，青芒城中大户，瑶儿嫁入他家，是不会受委屈的！”
“嗯！”
门槛之外，府外来看热闹的人络绎不绝，将方府门口围个水泄不通。
“新娘子好漂亮呀！”从方月瑶出府门开始，不时有人发出这样的惊叹。
“真是貌若天仙呢！”
“永堂，你看！”一群小童围在花轿四周，啧啧称羡的看着轿中新娘，“她就是你未来舅母！”
“好羡慕你哟，未来可以天天看到仙女了……”
面对一群小伙伴的艳羡，叫永堂的小男孩不屑一顾地嘟起嘴，“有什么好看的……”却在这不经意回头间，彻底愕住，“哇……”
“她嫁的是你舅舅，你今后就……”
“万一她今后给你生个小表妹，你……”
“记得要带小表妹来给我们认识……”
孩子们一人一句，充满期待地望向他，而永堂一边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一边隐隐约约听他们两句，便不假思索拒绝道：“我才不会把小表妹介绍给你们，我一定把她藏得好好的，谁也不让见！”
“起轿！”媒婆一声高喊，爆竹起鸣！
孩子们追逐着渐行渐远的花轿，谁也没把小永堂的话放在心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赶路一天了，方月瑶有些疲乏。
“回小姐，这里已经到万寿山了！”
“喔！”方月瑶微微撩开喜轿帘子，对小菊道：“师傅们抬了一天也都累了，就让停下了休息一下吧！”
“是，小姐！”
俏丫头几步跑到为首的轿夫身旁，“师傅，我家小姐想要停轿，想让你们休息一下。”
“这位姐姐，不是我们不想休息，是不敢！”轿夫一边抬着轿子疾走，一边喘气道：“这里万寿山，窝着土匪……”
“原来是几个小土匪，瞧你们怕成这样了！”小菊笑了笑，“几位师傅，我家小姐可是去嫁丁家少爷的，丁家是段家姻亲，谁敢来抢段家的人！”
“小菊姐姐你有所不知，这万寿山屯聚的可是匪帮的盟主，别的土匪不敢抢的，他专抢……”轿夫重重叹口气，“还记得上次是去嫁尚书公子的赵家小姐吗？说什么突然暴毙了，其实也是被他抢去了……”
“啊？”
“小菊！”
小菊这边被吓得还未回神，就听方月瑶大声在唤自己，她赶忙奔去问道：“小姐……小姐何事惊慌？”
“这外面山坡上好像有人……”方月瑶掀开帘子，指着山坡某处，“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什么？”
小菊深吸一口气，定定神，本来还想哄方月瑶几句，忽听有人叫嚷道：“不好了，土匪下山了！”
轿夫们丢下轿子，头也不回就跑了。留下的小菊死命护住花轿，高叫着：“救命呀，救命呀！”
带领这帮土匪的是一个面带刀疤的俊伟男子，他向小菊走近，没好气道：“叫什么你，也不嫌吵！”
“你……你……别过来……”看他越走越近，小菊拔下发簪向他刺过去。
“雕虫小技！”男子哼笑一声，单手将她擒住。看着这如花似玉的小丫头，满意道：“不错！大哥，这丫头就赏给我吧！”
“难得你向我要女人，就给你吧！”黄昏下，一人从众匪中渐渐走出，身旁的兄弟们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大哥，这女人不错，以往那些个女的，看见咱们了，哪个不是落荒而逃，只有她还一心护主，真够义气！”
作为大哥的余正威挑眉而笑，“天成，你喜欢就好！”
“走，回去给我生个娃！”何天成在小菊的脸上亲上一口，不顾小菊的哭喊扛着人就走……
“大小姐，你还稳得住？”花轿内，新娘子一声不吭，余正威有些恼了，“喂……”
他粗鲁地扯掉轿帘，只见一个出尘脱俗的佳人就躺在里面，“果然是个大美人……”
他还预备去抱，却见佳人头一偏，口中呕出血来。余正威扣住她口中一看，“居然敢咬舌自尽，你这不识抬举的……”他开口就骂，“看老子以后怎样收拾你……”
十年后
总算等到余正威下山开盟主大会，方月瑶将如今已是二寨主夫人的小菊约到荒处，苦苦央求道：“小菊，求求你……”
小菊见她不停掉泪，伸手去拭她的泪珠。
方月瑶将她的手拉住，凄然道：“小菊……”
小菊对着神色惨淡的方月瑶无奈道：“小姐，你这是何苦？”
“小菊，求求你，帮我把苏苏带出来……我要带她离开这里……”
“小姐，你莫非是想……”小菊看着方月瑶眼中的希冀，摇头拒绝道：“不行，小姐……”
“小菊！”
“难道小姐还想去找丁姑爷？”
“他不是也说我已经暴毙身亡了吗？”
“那今后要……”
方月瑶不等她把话说完，就悲切道：“真的是非走不可了，这种日子再也教人受不了了！”
“可若是让人发现了……小姐，你又得吃苦头了！”
“小菊，我只求你把苏苏带出来……”
看着丽颜憔悴的方月瑶，小菊于心不忍道：“小姐，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来，余大哥待你真的是真心的……”
方月瑶仓惶摇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真心待人不该是这样的，他用我父母的性命逼我就范，用别的女人……”
“小姐，原来你也知道的，余大哥抢那些女的无外乎是为了得个儿子，她们生过女儿之后就再不会受宠。”小菊非要点出余正威对她的特别，“只有对你十年来始终如一，见你有个笑脸来，他都能开心好几天……”
“小菊，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懂！”方月瑶无尽心酸，牵引出一抹苦笑，“求求你了，把苏苏交给我吧，这里我的确……”
“小姐……”
方月瑶面如死灰，迫不得已道：“小菊，你是要我给你跪下？”她正要跪下，就听小菊哭道：“小姐，你这不是要小菊的命吗？”
“小菊，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了。但是，我若有它法，也不会这么……”
“小姐，你先等一下！”明明是曾经人人称羡的仙般佳人，如今却……小菊暗自垂头抹泪，“小菊这就去把小小姐接出来……”
冷冷月夜，寒风吹拂，方月瑶瑟瑟颤抖中，看着小菊渐渐离去。
许久之后，她还没有等到小菊回来……这时，有人道：“哼！”
“是谁？”
有个诡异的笑声从远处飘来，“呵呵！”
方月瑶一个人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谁在那里？”她左右瞧瞧，还是没人。
有一会儿，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方月瑶小心翼翼回头一看……
“啪！”为首的人扬起巴掌就是一下。
方月瑶重心不稳被扇到地上，“你们凭什么打人？”
“贱人，你就是这么去勾搭男人的对吧？”这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真真就是我见犹怜！
方月瑶瑟缩一下身子，才想爬起来就被带头人一脚踹过去，“贱人，你刚才和那贱婢说的，我们姐妹都听好了！”
几个女人七嘴八舌起来，“真为寨主不值呀！”
“枉费寨主对你这么好，你这吃里爬外的东西！”
看着这群被余正威抢来的压寨夫人，方月瑶低头幽道：“是的，我这就走了。”她颤巍巍爬起身，走出几步就被人揪住了头发，“休想！”
“你以为你可以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女人们艳丽的面容露出佞笑。
“我是个要走之人了，你们又何必……”
“贱人，敢顶嘴！”
被人用力一推，方月瑶又跌倒在地。她看着几个女人围着一团，一番争执后，其中一个女人宣布道：“贱人，你不想留在寨子里对吧？”
方月瑶昂起下巴，点了一下头。那女人继续道：“那好，姐妹一场，我们这就送你上路！”
“你们？”
慌乱中，方月瑶被女人们强行押往一处废弃仓库，被一脚踹了进库房里。
“点火！”
“你们这是……”方月瑶被关在漆黑的空间里，心中越来越怕，却又觉得不如就此解脱……
呛鼻的浓烟扑面而来，火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是时候到了……人世惨淡，不如归去……
“娘……娘……”
小女孩的哭喊将原本已经昏迷的方月瑶唤醒，她气息微弱着唤出一个名字，“苏苏……”
这时，小菊将仓库门撬开了，“小姐，我这就带你出去！”
方月瑶拖着疲惫的身子随小菊一气逃下后山，“小姐，这里应该暂时安全了！”
方月瑶摸摸小菊的肩，依依作别道：“好了，小菊你回去吧！”
“小姐，你看小菊的包袱都收拾好了！”小菊抬手蹭着方月瑶一脸狼狈的灰土，捞起手中的包裹，“小菊要陪小姐一起走！”
“傻丫头，你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娘亲，如何还能陪我一起？”
“小姐……”
方月瑶虚弱笑笑，“小菊，我和苏苏找到落脚处会请人转告你的，你就放心吧！”
“嗯……”小菊虽然不放心还是点点头。目送着母女俩越走越远，她不禁满腹凄凉，忽然大声哭喊道：“小姐，你要保重呀！”
“娘！”苏苏扬起小脸，忐忑不安地对娘亲道：“你说我们告诉菊姨我们在什么地方了，爹爹会不会……”
方月瑶眨眨眼，对她小声道：“苏苏乖，娘不会让他找到的。”
逃出山寨后的母女俩，一路上颠沛流离，原本想要逃到步霄城去，可出来没几天余意苏就病了，方月瑶只好暂在榕城住下，给女儿治病。
“娘，我感觉好些了！”
“那就好！”方月瑶看着她童稚的小脸露出一丝欣慰笑颜，“等你再好些了，娘就……”她突然低头摸摸肚子。
“娘，是不是小弟弟又踢你了？”童声软绵绵的，充满无尽好奇。
方月瑶微笑着看向女儿，“谁给你说是小弟弟的？”
“爹爹一直都想要个弟弟。”余意苏也摸了摸娘亲的肚子，开心道：“如果娘这次生个弟弟，那……”
“苏苏，是弟弟还是妹妹都没关系。我们是不会回去那里了。”
“喔！”年纪小小就已经懂事的女儿一见娘亲变脸，赶紧认错，“娘，苏苏错了！以后苏苏和小妹妹一起陪着娘！”
然而，她们原本以为的那个将来……其实从未实现过……
乱世无纲，人间原是炼狱场……
“娘，你怎么了？”小小破庙中传来小女孩的惊叫。
“苏苏，娘快不行了！”才经过生产的方月瑶虚弱异常，“怕是……”
“娘，你醒醒，别睡！”
女儿的眼泪落在她脸上，昏厥过去的方月瑶又睁开眼，“苏苏，让娘看看孩子！”
“娘，是个小妹妹！”看着娘亲突然精神奕奕，余意苏心中又慌又喜，“好漂亮的小妹妹……”
“我的女儿……”面对这个几块破布包裹住的脆弱小生命，满满的怜爱从方月瑶眼中溢出，可是再看看眼前欢喜无措的苏苏……“苏苏，把她抱出去丢了！”
余意害怕地看着狠心的娘亲，哇地哭出来，“娘……你看，妹妹她在哭……”
“娘知道……”方月瑶抱住痛哭的女儿泣不成声，“苏苏，你只有八岁呀，你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又怎么能去看好一个才出生的妹妹……”
“娘……”余意苏被吓坏了，除了哭只会哭，“你是不要我们了？”
“娘也舍不得……”方月瑶身下一片湿润，就连垫身的草塌都已经被血浸透，“娘也很想守着你们长大，只是……”
她说话越来越有气无力，余意苏看她面色皝白，赶紧扶她躺下。等到娘亲躺好，苏苏拍拍小妹妹的脸，顿时娇嫩的婴孩脸上全是鲜血，余意苏惊慌失措的举起自己的双手一看……
“娘……娘……”她大叫着拼了命的去摇又昏厥过去的方月瑶，“你醒醒呀……”
“苏苏……”再次醒来，方月瑶已然气若游丝，“快……快去把妹妹扔掉……”
“不……”余意苏抱住小妹妹又是使劲摇头，又是连连退步。
“她会拖累你一辈子的……”方月瑶身下血出如崩，已难回天。趁着最后一口力气，她挣扎着起身向女儿们走了两步，终于体力不支倒下了……
“娘……”余意苏奔过去扶她。
“苏苏……”方月瑶如今两目黑暗，几乎看不清女儿面目，她低头摸索到余意苏送上的小小婴孩，含泪亲吻了一下孩子，“如果真的不愿舍弃她，那从此之后，她就是你的命……”
或许她还有话没说完，但是接着她闭上了眼，再也没睁开过……
起初，苏苏总觉得娘亲只是睡着了。她一直呆呆地守着，不敢离开一步，全然顾不上吃喝……
可是怀中小妹妹的哭声渐渐虚弱，直到有一刻再也哭不出来……
余意苏才知道慌了，她抱着垂死的女婴冲出破庙，在街道上哭嚷道：“求求你们，有谁来救救我妹妹！”
“求求你们，救救我妹妹！”
“谁来救救我妹妹呀！”
她抱着面呈紫青的婴儿奔波求助，不少路人走过看了一眼，冷言一句，“这孩子已经死了……”
或者更多的是视而不见……
“小姑娘……”正当她心慌魄散，抱着妹妹萎蔫成一团缩在路边时，“这是你妹妹呀？瞧这孩子饿得……”
“你是……”余意苏的眸子晶莹如夜空星辰，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浓妆妖娆女人。
“我是那里的老板呀！”女人指指余意苏正对面的一处华丽高楼，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位丽质天成的小女孩，“小姑娘要不要跟我进去……”
“不！”余意苏抱着婴孩起身就走，“我还要救妹妹！”
女人拦住她，挑起余意苏精致的小脸，笑盈盈道：“这孩子就太饿了……”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余意苏冷哼一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中的光芒深邃，“只要你可以让我照顾好妹妹，我可以把自己卖给你！”
“这个……”女人瞄了一眼眼见就要落气的婴孩。
余意苏看她犹豫再三，“你为难就算了！”一脸漠然转身就走。
女人几步追过去，“小姑奶奶……”
余意苏定住身子，抱紧怀中的妹妹，目光中是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你今天救得了我妹妹，我以后一定帮你赚个金山银山回来！”
“那就看你好本事了！”
老鸨对这倔强的孩子甚是动心，将她带进胭脂楼中，急忙取出卖身契让她画押。
余意苏秀眉一蹙，瞪她道：“你要先救我妹妹！”
“罢了！”看她是个未来花魁的好苗子，老鸨也先迁就她。
须臾，老鸨请来个乳娘，小家伙吃过奶水后哼哼两声，睡着了。
余意苏抱着怀中安稳沉睡的小妹妹，在卖身契上重重按下了手印……
此刻起，她的心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铭感紧紧擒住，她不由自主的不断对自己重复着这样一句话，“我现在只有你了，我这辈子只要你了，你就是我的命！”
也就是此刻起，看着小小婴孩天天长大，教她说话，听她叫第一声姐姐；带她走路，看她跌跌撞撞奔进自己怀里……成为了余意苏最快乐的童年……
“心肝儿，快回来！”时光就在不知不觉中溜走了。
“姐姐……”
“你看这外面风多大呀！”余意苏躬身抱起冰雕玉琢般的美丽小孩童，吻吻她的额头担心她是否冷着，“即使已经是春天了也还冷着呢！把心肝儿给冻坏了，疼的可是姐姐！”
“姐姐……姐姐……”小孩伸手环住她的肩，笑得好不开心。
“哟，瞧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抱呢！”
对旁人的嘲讽，余意苏向来是不予理会。她正要走，被那人蓄意挡住，“我说，余丫头，快十三了吧？”
余意苏低头退开，那人却紧追不放，“听妈妈说，准备把你……”
“呸！”孩子不喜欢这拦路狗，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
“啪！”那人起手一掌就给掴过去。
响亮的声音震碎了余意苏所有理智，她放下妹妹，发了疯一样向那人打去，“你居然敢打我心肝儿！”
“什么心肝儿？”那人被余意苏连打数巴掌，还在不忘回嘴，“再过几年还不是跟她姐姐一样，是个……”
“啪！”正当那人欲举掌掴向余意苏，站在旁边看热闹的老鸨站了出来，一记耳光扇下去，“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还敢打余丫头！”
“妈妈……”那人惊恐地望向老鸨。
老鸨的面容怒火冲天，“滚！”转身对着余意苏就是温声细语，“余丫头，没事吧！”
“没事！”余意苏抱起妹妹走开了。
“妈妈，你看那余丫头，越发标致了！”挑起这场闹剧的是现任花魁花苑，如今被老鸨发现，她索性主动示好道：“过几年一定是棵摇钱树！”
“哪儿用得了过几年呀？”老鸨似笑非笑瞅着她，“还记得前些天来过那位贵公子吗？今天他又来了，点名只要这丫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