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化龙鲤(1 / 1)
“轰”地一声自洞内传来的时候,洞口的蛛丝已经被烧出一个大洞,重华估摸着洞口的大小,收了指尖上的火苗,弯身就往里面钻,笑璋用力一蹦,也从那个洞里跃了进去。
跑到山洞内,只看见蜘蛛趴在地上,而地上是一条已经被斩断了的毛茸茸的蜘蛛腿。
雪络翻身翻得快,却仍是没来得及抽回自己那条伤腿。
眼见那只螳螂挥刀便要斩下第二刀,重华眼疾手快地取了道符纸出来,喊了一声“收!”
不过转瞬,符纸已经化作绳索模样将螳螂牢牢地捆绑住。重华念了个咒,只看见螳螂身上一阵刺目的光,尔后便传来痛苦凄厉的叫喊声。
雪络重新抬头去看,只见到缩成正常大小的一只螳螂躺在地上,来来去去翻了几个身之后,再没了动静。
“多谢道长。”她重新变成蜘蛛的模样,重华眯眼将她托到自己掌中——一条螯肢已然断了。
像是看出重华的担心,“道长不必替我担忧,找个日子再蜕一次皮,这螯肢自然会再长出来。”
“那只母螳螂如何了?”
笑璋将目光从螳螂身上收回来,“死不了,只是这些年的修为废了。”
“她说,你杀了她的夫君?”
“道长可知道,螳螂交、配后,为了让母螳螂有力气繁殖后代,公螳螂会心甘情愿被吃掉?”
重华轻轻点头。
“当年我遇上这母螳螂的时候,她正准备一口咬下那只公螳螂的头。”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彼时我还未成妖精,只晓得解决自己温饱,自然不会理会其他人的死活。”
“那时候,我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寻觅到食物,见了这两只螳螂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当时这两只螳螂云雨未收,我虽晓得这是趁人之危,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蹿出去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猜后来如何?”
“那只公螳螂竟然向我哀求只吃他一个。”
“我有感于他有情有义,想着替他留下一线血脉,于是便放过了这只母螳螂。”
重华听完这些之后没有说话。
蜘蛛最初明白“情”之一字,便是从这对不过只是露水姻缘的“夫妻”开始,想来这只螳螂亦是如此。本来那只公螳螂无非只是这母螳螂生命中匆匆过客,却因为这件事情,令她自此认定他为“夫君”,于是从此之后对雪络心生恨意,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场惊魂未定。
重华看看躺在地上的母螳螂,双手捧了将它带到洞外不远处一片树林里,“螳螂,感念你思念先夫,我今日留你一条性命,否则,我定然要将你收了去。万物命数自有天定,蜘蛛当日要吃你也是命格所定,实在怨不得她。你这便离开罢,以后再不要找这蜘蛛的麻烦了。”
那只螳螂听完这话微微点了点头,重华蹲下身子将手放低一边念了咒,它便自己往远处去了。
“雪络。”重华借着刚刚爬到山巅的月亮洒下来的月光看自己肩头的蜘蛛欲言又止。
“道长现在大概已经能猜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落地了。”
“因为封印未解?”
蜘蛛微微别过头去,似乎不大想多说的样子。
“我落不得地,就算是落地,也只能变成方才那副模样。”
他本想要继续追问一句这封印怎么才能解开,但仔细想来这蜘蛛定然也是不知道的,只能任由这话烂在了自己腹中。
自此之后,重华对每晚的夜宿之地格外上心,若是不下雨,定然要替雪络找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他偶尔抬头往上看蜘蛛的时候,便能够看见她闭目默默打坐诵经,有几次他还看见她转自己左手上那串佛珠,嘴角微扬,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抬手时露出一段苍白细瘦的手臂,上面横生一道狭长狰狞的疤痕,便是那夜被螳螂斩断螯肢的接口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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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时,几人行至千绝山上某处,初时天空还晴空万里,过了才不到半个时辰便见空中乌云翻滚。
“怕是楚水的龙君要行云施雨了。”重华微微眯眼,看着逐渐变成了墨黑色的天。
楚水是出自千绝山的一条河流,这楚水的龙君也是位传奇人物。
想到这里,雪络不自觉地笑了笑。
重华捕捉到她那声轻笑,转头问她,“怎么了?”
“说起来,我与这位龙君倒也还有些渊源。”她吐了蛛丝出来顺着爬到树上,用自己的手指了指前方一条清澈的溪流。
“龙君本来是那条小溪中的一尾鲤鱼,我那时候差点被一只蛤、蟆精给吞进肚里,大难不死便是因为有他出手相助。”
“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定然要死了,没想到这鲤鱼一来便咬住了那蛤、蟆精一条腿,蛤、蟆精一声痛呼之后竟将我重新吐了出来。”
大约是这段经历并不怎么光彩,雪络谈及此事也并未曾细说。
“后来这鲤鱼随着鱼群游到了河东龙门山去跃龙门,我感恩他救我一命,便施了个小小的法术,引了一阵清风助他跃了过去。”
“那一年仅有一条黄鲤鱼越过这道高悬开阔的龙门,便是如今这位楚水的龙君。”雪络低头笑着看树下撑着柄油伞的重华还有他身边的笑璋。
“我原以为他化为龙之后会将前尘往事悉数忘尽——毕竟是朝夕之间脱胎换骨,没想到他却回了此处,还同我道了谢。”
笑璋甩甩自己的尾巴,“我听说这位楚水的龙君一开始是要在仙界给某位仙君充当坐骑的,不知道那位仙君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了界来,于是才给龙君派了这差使。”
“是么?我倒是未曾听说过。”雪络微微垂了眸子。
她被镇在古钟里一千年,足足一千年。
一千年的时间这么长,能发生多少事情?姽婳来同她说话也不过只是偶尔,大多数时候都和魑魅一起插科打诨斗嘴去了,告诉她的事情也不过尔尔,又哪里能够期盼事事知晓呢?
她无端端地笑了笑。
虽说是个笑容,却让树下的笑璋和重华无端端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