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五十八章】(1 / 1)
成熟就是明明渴望某件事,却拼命抑制那种想得到的心情,直到心如止水,直到波澜不惊,直到心灰意冷。
——姜忍冬的日记
男人与他坐在后排,程京泽一直没说话,他觉得心里有些乱,姜凡的声音随着男人的到来轻快起来,这才给程京泽介绍道:“阿泽,这是我的亲哥哥,也就是你的舅舅,你可能不记得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和你们提起过,你的名字还是舅舅取得呢。”程京泽的心忽地沉了一下,他想起小时候程峰提过他名字的来由,但是没有说是谁取的,只是提及“泽”字的由来,《庄子.大宗师》中有云:泽及万世而不为及,说的是做任何事情不是为了所谓的仁义礼教之类,而是为了自己内心的本真,他一直以为是姜凡取的,因为只有母亲才会有这种文字而又古典的气息。
他的心里直打鼓,从刚才见到这个所谓的“舅舅”开始,他就开始忐忑不安,甚至不想面对,因为他第一眼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五官和她的眉眼太像了,母亲又一直提起“舅舅”二字让他有些头晕。接下来的话更是如五雷轰顶,让他无法接受,只听姜凡说:“哥,忍冬上班去了,这几天太忙了,还没告诉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转眼连阿泽都长这么大了,那个小家伙我还没亲眼见过呢,时间真是快。”车子上了高速,程京泽感到一阵目眩,耳边唯有姜凡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你舅舅出事的时候,你才四岁多,忍冬还没出生,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她又转向男人说:“哥,忍冬那……你打算怎么办?毕竟她是你的亲骨肉。”答案昭然若揭,程京泽如遭雷击,他呆滞地看着前方,却久久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却仍然坚持问:“妈,这是什么意思?”
“忍冬不知道你舅舅的存在,她以为自己是孤儿,后来我和你爸千辛万苦找到了她,你舅舅不愿意告诉她这个事实,怕如果说了的话,对她不但在心上,在生活中也会有影响,所以安排在了我们的家,我们一直没告诉你们,怕对忍冬留下阴影。”
姜凡从后视镜里别有深意地看了程京泽一眼,而她的短短几句话震得他耳聋眼花,像过了一个世纪,他干涩开口:“你说什么……”
车子还在继续向前行使,程峰一言不发地开车,中年男人也疲惫不堪地昏昏欲睡,他的心里却早已风起云涌。车窗外的风景转瞬即逝,快速消失在眼前,程京泽呆呆看着外面,已经不能思考,他久久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望着中年男人那张脸,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即使他和忍冬的五官神似,但他仍不愿相信。
他又想到从前姜凡带忍冬一起出去时,别人会说她们是母女,因为她们的五官也有些相像,他从未注意过这一点,也从来没多想过什么。一路上他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到家之后,他也不理会他们三个人说什么。一头扎进房间里不再出去,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只是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忍冬,想仔细看看她的面容,想真实的拥抱到她,异常地想。
可她的手机也打不通,公寓的电话也没人接,这使他更加焦躁,但即使见到了,他也许不知该怎样面对她,平生从未有过的恐慌笼罩了他,如果那个叫姜平的男人真的是自己的亲舅舅,那他和忍冬……他不敢再想下去,此时他心乱如麻,甚至不敢正视姜平。
姜凡见他一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也好,殊不知儿子和忍冬的关系到了哪一种地步。
程京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颓然坐在地板上,巨大的恐惧感像蔓藤一样从最心底缠绕出来把他狠狠勒住,勒地让他喘不过气来,血肉模糊,全身疼痛,还不肯放过他。他一直保持那个僵住的动作,直到天都黑透了也一动不动。不知有多晚了,门外也没了声音,他们都出门去了,黑暗中胃剧烈地抽搐起来,他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用力抵住胃部,即使是那股尖锐地疼痛,也止不住心内强烈的悔恨,现实犹如冰针扎在心脏上,又疼又凉,令人发指,作呕。
当忍冬那张满脸泪痕的脸在脑海中浮现时,又如烈火般灼烧着他,让他心疼,难过,他真想将那颗血淋淋的心脏从胸腔里掏出来,直接扔掉,成为行尸走肉也好,现在哪怕是要了他的命也成了一种解脱。
手机毫无征兆的响起来,在黑暗中闪着亮光,程京泽头都没抬,手机被他抓起来狠狠掼在墙上,“哗”地一声,四分五裂。陆庭宇听着电话那头冰冷的提示音皱眉,他担忧地看向病房,感到一阵无奈,心疼和无力。时间久了,忍冬的病情有些不稳定,简单的吃药再也控制不住,她晕过去时吓坏了他,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近总爱感冒,头痛,有时还咳嗽。虽然她不说,但平日一看脸色就不好,整个人都很虚弱,连他也有些忧心,她的病情不好控制从刚发现到现在时不时都要吃药,她还这么年轻,难道上天就如此狠心,连一点幸福都不愿意给予她吗?
看着她清瘦的脸庞,甚至让人感觉她在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抓不住,她是那样虚无缥缈,午夜梦醒,他会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眼前是和她经历的一幕一幕,在脑海中轮回播放,那些欢声笑语像一双手掏进心脏里,把他整个心都拧得生疼生疼。当她站在他的面前时,他都会恍惚起来,好像一伸手触摸,她就会像泡沫一样,在阳光下轻轻炸开不见了,陆庭宇一人坐在病房外,走廊静悄悄的,她还在里面安睡。
玻璃门外跑来一个轻盈地身影,他只是用余光看到有人过来,没在意是谁,还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季墨穿过门诊大厅,再往里走,刚到急诊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以一种沉默地姿态,落寞又孤独。她的眉头就不自觉皱了起来,她都快走到他的身边时,他才抬起头,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她的家距离医院还需要一段路程,不知道她跑来是添乱的还是闲的,他心里本就乱,垂头不语。
季墨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坐到一旁,不时朝病房里看看,接着问:“她还好吗?”
陆庭宇还没说话,只是叹口气,疲倦的揉揉太阳穴,他的沉默让她颇为恼火。
“还是不告诉她的家人吗?你打算一直隐瞒下去?那你说什么时候才是头?”季墨站起来,俯视他,第一次用了责备的语气。他们相识那么多年,她追随他,从高中到大学,从国内追到国外,又从国外追回来,笨拙又偏执,却从未想过改变或是放弃,即使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仍然没有任何退却。她看着他为别人开心,难过,殊不知,他的一情一绪也在时刻牵动着她,此时她多想骂醒他,可又不忍心说出责备的话,她放缓语气:“庭宇,你放手吧,她从来就不属于你,难道你不明白吗?”
“墨墨,你知道吗?我曾经试着忘记她,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当真的放手的一刻我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从里到外都疼,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真是难受,真的忘不了,也不能忘,她命悬一线,我又怎能弃她于不顾,何况没了她,我会感到失去了灵魂……”一道水痕从他脸颊上缓缓滑落,凝聚在下颌,快速滴在衬衣上,一滴两滴三滴,坠落得无声无息。
季墨的心猛然一抽,她背过身去,眼泪也差一点掉出来,她不想去看他悲痛的表情,他不知道他难过,她比他还难过。两人都开始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有医生出来,说可以进去看看,但不要打扰到病人。
两人一起进病房,看到忍冬安稳的睡着了,陆庭宇放下心,随医生去了办公室,季墨就站在床前看着忍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床上躺着的是她爱的男人爱的女人,她不需要费一丝一毫,就能让陆庭宇神魂颠倒,而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换不来他的一个怜惜的眼神,而现在,她居然为了这个男人,来照顾他爱的女人,她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以前那个任性,骄傲,自信的季墨跑哪去了?